你死我活-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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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柯一甩马鞭,打马前行,一边兀自摇头叹息:“现在的人……嘿,连马和牛都没见过……”
正慢吞吞地走着,忽听身后一个人大叫道:“什么,老子钟大恶少过路,还要盘查,你他妈长眼睛了吗?”
另一个尖细的嗓门也嚷道:“我们钟家二恶,你就算没福见过,名头总也听过的吧?就算没福听过,见到我俩天人般的魁梧身形、傲然不群的卓越风姿、手中这两柄‘横断翠微骇浪惊涛’剑,总也会心中惊觉吧!就算没福心中惊觉,总听过我们‘血剑联盟’沙老大的名头吧!”
阿柯吃了一惊,回头偷偷望去,不是“血剑联盟”里的钟家二恶是谁?只见他俩衣着光鲜华丽,就是女孩子穿上也嫌花俏了一点,脑袋上各插朵英雄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随着他俩神气活现的摇头晃脑而颤动不已。他们一人怀抱一把镶金嵌银、蛇皮玉钩的宝剑,大咧咧地站在路中,斜眼窥着威服寨的人,端的磅礡大气。有诗为证之曰:专铸刺庆鹰击殿,钟郎战雄气如虹。
钟大恶少打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瞧天外,叹道:“兄弟,你又何必与这种混人啰嗦……”
话犹未尽,忽听“叮”的一声轻响,在场诸人中,只有阿柯见到那威服寨中领头的一剑刺出,既轻且快,将钟家二恶鬓边英雄花挑落在地。那两个家伙还犹然不知,只觉得似有一阵微风刮过。钟大恶少续道:“……他们这样低俗的人,又怎能理解……”
钟二恶少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哥,哥!我、我、我的英雄花掉了!”
钟大恶少横他一眼,微怒道:“干嘛如此惊慌失措!我给你讲过多少次了?我们习武之人,讲究的是‘从容’二字,明白么?嵩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
那领头的人冷冷地道:“只听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的。”
钟大恶少毫不以为然,哧的一笑,道:“所以你见识只得如此:天下山岳何止万千,难道就只有泰山会崩么?”
那领头的本来懒得跟他俩胡扯,但见对方气势嚣张,忍不住道:“在下果然见识短浅。向来只听说过一只蛙坐井观天,没想到原来是两只。”
钟二恶少惊讶地道:“原来是两只啊……”脑袋上早重重挨了钟大恶少一击,只听他怒道:“那是说我们啊笨蛋!提刀子上啊!”
领头的等的就是这句话,手一挥,早冲上来四、五个帮众,一阵老拳下去,可怜钟家二恶连“横断翠微骇浪惊涛”这样的千古名剑都未来得及拔出,便遭这帮不识嵩山会崩的流寇毒打,惨叫声此起彼伏,“弟弟啊”、“哥哥啊”、“痛啊”的呼声直叫得四野惊闻,百兽奔走,山川恸号,风云变色。
阿柯心道:“他俩到此地何为,莫不是沙老大也知道了我的行踪跟来了?”想到沙老大的毒手,不觉有些惊慌,打马前行,只想早早打完尖上路。
进了镇子,两人找了间客店歇脚。照阿柯的意思,本来是想一拍桌子,叫小二“只管捡好吃的上来”,但尹丫头提醒他此刻正是“六旬老翁”,如此暴饮暴食,岂不是自揭身分?阿柯只好含恨要了两碗面,一边吃,一边看着旁边桌上的鱼肉叹气。
正吃着,忽听有人在店门口大叫:“什么?你连我钟大恶少的名头都没听过?快叫你们老板出来接待,迟了一步,老、老子伸根指头,拆了你们店门!”原来是钟家二恶大驾光临了。
但见两人鼻青脸肿,头发蓬乱,相互搀扶着走进店来。威服帮的人见他俩穿得小丑一般,特意卖力将两人衣服撕得七零八落,花俏的一概扔之,另拿了两件破烂衣服给他俩套上,看上去倒还人模人样了一些。
他两人进到店中,拍桌子吆喝,老板脸色一沉,进后面招呼几个伙计拿着菜刀扁担,正欲款待两位贵客,忽见其中一个顺手摸出老大一锭银子丢在桌上,叫道:“谁他妈的去给老子叫大夫来,这银子就归他了!”
那老板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饿狗扑食,抢在众人之前抓到那银子,一张又干又瘦的脸几乎笑烂,道:“小、小的就略通医术!”
不待钟家二恶回答,已一迭声的吆喝伙计们只管捡好吃的上,再去镇上捡贵的衣服买来(其实是拿他自家女婿的衣服),自己搬出些跌打损伤膏药,竟摆出大小通吃的架式。钟家二恶也无力再走,由得他折腾。
阿柯要听听他二人为何到此,倒不忙着走了,吃完后又要了茶,慢慢喝着。那两个家伙百宝使尽,开始吃起东西,终于安静了不少。吃了一会儿,只听钟大恶少低声呻吟一下,似乎撞到伤口。他拿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呆了一呆,破口骂道:“妈的,伙计,你们这里卖的是酒还是醋啊,酸掉你大爷的牙!”一扬手摔在地上,果然酸气熏人。老板一溜小跑出来,打躬作揖地陪笑脸,一面叫伙计赶紧到村头老王家打最好的酒来。
钟大恶少兀自怒气不息,道:“妈的,为个什么丫头,叫咱们兄弟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鸟气。”
钟二恶少咬着筷子道:“大哥,那丫头到底长什么样啊?这么瞎头瞎脑地找,不是个办法啊!”
钟大恶少道:“我哪见过啊,沙老大只说她脸上有块红斑……”
阿柯脑中嗡的一响,几乎跳起身来。尹丫头见他脸色有异,忙伸手抓住他的手。阿柯一惊,镇定下来,心道:“原来他们找不到我,就找可可!天,若是可可单独与沙老大遇上了,岂不糟糕!”
尹丫头低声道:“阿柯大哥,他们说的人你认识?”
阿柯啊了一声,点点头,与可可相处的日子霎时袭上心头:她的沉默寡言,她的冷若冰霜,当自己有口无心的叫她“贱人”时,她那愤怒而悲伤的眼神,以及与自己生死与共,击退沙老大……
正在心神激荡之时,店外忽然闯进一身背金环大背刀的人,对钟家二恶喊道:“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清闲!快出来,找到那丫头了!你们到村南面守着!”
钟二恶少刚叫道:“我们这样子怎么……”脑袋上已挨了钟大恶少重重一下。只听钟大恶少陪笑道:“我们兄弟马上就来,就来,呵呵!”那人哼了一声,转身出店。
钟二恶少哭丧着脸道:“哥,干嘛打我头?”
钟大恶少怒道:“没看见那是沙老大新收的徒弟泉哥吗?得罪了他,我们俩不就从此吃屎?走!”连扯带拉,拖着钟二恶少奔出门去。
阿柯慢慢伸手出去,握住尹丫头的手。尹丫头浑身一颤,却并未挣扎,听阿柯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你先走,到前面的市集等我三天。三天不到,你自己保重吧,我帮不了你了。”
尹丫头没由来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了,颤声道:“你……你真要去?”
阿柯点点头,已麻俐地解下包袱,替兀自发呆的尹丫头系在背上,轻轻抚摩她的秀发,道:“记着,只等三天,立即回利州,千万别等我!”不待她说话,闪身出店。
他先跟着钟家二恶走了一段,只听钟大恶少问道:“泉哥,那丫头在哪里啊?这丫头害我们这帮兄弟追了一个多月,小弟恨不能第一个冲上去……”
那提刀的人冷冷打断他道:“又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吧。放心,现在还不用你去拼命。刚才有兄弟在这村里见到了她,不过现在又不见了,估计躲在哪户人家里。你们还是与飞鹰帮的兄弟去守着村南,自有兄弟去寻她的。”
钟二恶少忍不住叫道:“村南?威服寨那帮人还在,刚才还打……哎哟!”脑袋上自是又重重挨了他老哥一下。
那泉哥回头道:“怎么,你们又去招惹威服寨的人了?沙老大早说了,这地盘是人家的,我们是过客,不管你吃喝嫖赌,在这关头,惹了威服寨就是死罪。”
钟大恶少脑袋点得好似拨浪鼓,笑道:“咱们哪敢?就是当面见了,也只有陪笑脸的份,嘿嘿,泉哥你放心,咱这就过去,包管一只耗子也别想溜出去!”扯着钟二恶少的耳朵,飞也似的跑了。
阿柯听到还未抓住可可,先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沙老大其实想抓的是自己,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救可可的办法。他再打量打量,偷偷摸进一处店铺后面的树丛中,几把扯下易容装束,想了一想,又穿上一件白得耀眼的衣服,将短剑斜斜插在腰间,理好头发,一副贵公子进城的模样。收拾停当,他扶着泥墙,深深吸了几口气,稳一稳狂跳的心,方大摇大摆走上街。
他在街上神气活现的一走,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有人见他面容,吓一大跳,连着退好几步,反身跑了。不到一盅茶的时间,刚才还人迹稀少的街道上突然涌出几十个人,阿柯眼角瞟过去,不少人都是当日林中见过的。他心道:“来了!”慢慢握紧剑柄,预备砍他一两个人就跑。但过了半天,这许多人在他周围跑来跑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甚至明目张胆在他耳边道:“我们‘血剑联盟’……”却并无一人上来动手。
阿柯刚开始想到要面对沙老大,紧张得手心见汗。没想到等了好久,从小镇西都逛到东头,又从北面逛到南面,还是无人上来发问。阿柯肚子咕咕一叫,顿时恼了,干脆到一店里要了一斤牛肉,坐在店堂内慢慢吃。过了一阵牛肉也吃完了,阿柯提起短剑,一见到看似“血剑联盟”的人,几个大步赶上去。那些人却吓得一哄而散,又不甘心就此离去,隔得老远的张望,再摸过来……如一群赶不走、捉不到的苍蝇般围着他打转。
阿柯追了几次,甚至有次大叫:“我是阿柯!”那些人跑得更快。他心中明白,这些人是忌惮自己的剑,在等着沙老大前来。这么想着,他突然玩心大发,来到一处马房,买了匹黄膘马,耀武扬威骑上去,打马慢慢围着镇子走。有的时候突然快冲几步,后面跟着的人就拼命吆喝着跑,待他突然的一勒缰绳,有不少人煞不住脚,摔得喊爹叫娘。渐渐的整个镇“血剑联盟”的人都已被吸引过来,在他前前后后围着一百来人跟着跑,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这个时候却听有人叫道:“是这小子!抓他去见寨主!”阿柯斜眼一瞥,原来是几个威服寨的人也跟着过来看热闹,正在人群中乱窜。他憋住了气,仰天大笑,一挥手,轻轻道:“拿了。”
数十名“血剑联盟”的人立时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围着威服寨的人“乒乒砰砰”一阵乱打。那几个小子没料到刚才还对自己恭敬不已的人,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毫无准备,只拼得几下,立刻缴械投降。“血剑联盟”的人被阿柯牵着鼻子耍,此刻一腔怒火毫无顾忌地发泄在这几个小子身上,打得每个人身上断了的骨头几乎跟好的一样多,跟着再拿出绳子,捆得粽子也似,丢到猪圈内,嘴里塞满粪便,免得大叫大嚷。阿柯满意地点点头,想:“这下尹丫头要走也容易多了。”当下更是心情大好,沿着官道慢慢往镇外走,准备将这些人引开,好让可可乘机脱身。
眼看着就要到镇外,阿柯打量着前前后后围着的人,正在思量待会儿如何杀出重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自镇中传来,喊的正是:“阴阳铜鉴在我这里!”
阿柯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跌落马背,回头望去,那一处青瓦绿檐之上站着身形婀娜妙曼的少女,不是可可是谁?但见她一身小厮打扮,手中握有一白布包着的事物,一双眼正直直地盯着阿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阿柯仍是强烈感受到她眼中那挚热之情,禁不住浑身一震。
周围“血剑联盟”的人呆了一呆,突然发一声喊,一齐向可可所在的房子涌去。人人举刀提剑,个个争先恐后,深怕这天大的立功机会被别人抢去,那可后悔一辈子了。
阿柯在马上乱叫:“我、我是阿柯!我是段念的兄弟!铜鉴在我这里!”
听到他的喊叫,众人又犹犹豫豫停下脚步,向他这里看过来。钟大恶少尖着嗓子道:“你有么?拿出来瞧瞧?”
阿柯叫道:“怎么没有?在这里……这里……”
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正想着拿个什么东西出来糊弄糊弄,那边厢可可又冒出脑袋来,叫道:“他没有,骗你们的!铜鉴在我这里!”一把扯开白布,阳光下瞧得分明,确是巴掌大小的一块铜牌!
“血剑联盟”的人顿时再无怀疑,又是一阵欢呼,仿佛此牌已到了自己手中一般,纷纷你挤我抢的往前冲去。阿柯再大叫,也无人信他。钟二恶少跑过他身边时,还狠狠地呸了一口,道:“敢骗老子,小心……”话没说完,已照例被他哥扯着耳朵跑了。
阿柯急得汗如浆出,想要挥剑杀过去,但就算是百多根木头,要砍也要砍一阵啊,况且还有仍未现身的沙老大,若不能让他确信铜鉴在自己身上,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