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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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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过于庞大,辎车又满载物资,行进速度比较慢。

宝鼎并不着急,与韩非、公孙豹、琴唐、赵仪等人坐在辒车里,把酒弈棋,谈笑风生。

韩非其实不愿意出塞,倒不是害怕塞外北虏的凶残,而是因为宝鼎的献策。宝鼎建议秦王政暂缓攻赵,先把韩国灭了。现在关东六国就韩国最弱,而韩国最近又在不遗余力地展开合纵游说,灭韩不但可以破坏合纵,更能震慑关东诸国。从战略上来说,灭韩之后,秦军坐拥关、洛,可以直接威胁魏齐楚三国。同时更有利于秦军南北夹攻赵国。

秦王政和公卿大臣们对此有争议。秦王政的身体里流淌着韩人的血液,他的祖母夏太后就是出自韩国。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秦国第一个就应该灭掉韩国;从实力上来说,秦国灭韩没有丝毫悬念,但或许就是因为秦王政这种感情上的因素,秦国一直把兵锋指向赵国,却迟迟没有对韩国下手。

历史上,韩国迫于形势,晚些时候将向秦国献地称臣,试图延续国祚,但第二年,秦王政就出兵灭了韩国,所以宝鼎毫不犹疑,也不管秦王政是否高兴,极力说服秦王政灭韩,而他罗列的一大堆理由中,第一个理由就是利用灭韩得来的财富攻打赵国。

韩非生气归生气,但不得不正视现实,韩国国祚的确保不住了,灭亡是早晚的事。他想利用自己待在秦王政身边的机会,为王国再尽尽力,但宝鼎死拉活拽,又在秦王政耳边鼓捣了一大堆理由,结果秦王政耳朵根子软,真的就答应了,命令韩非为副使,随宝鼎一起出塞。

韩非没办法,带着几车书卷上路了。此行路途遥远,没有一年也有半载。一路上也只有读书打发时间了。谁知宝鼎把书卷全部扔了,装了满满几大车空白竹简,然后交给韩非一个任务,出塞后,每日记载沿途所见所闻,什么地理风俗等等统统详细纪录下来。

韩非一听就懂了,对宝鼎这份慎密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就是宝鼎的远见,中土有了这份详细的北虏资料,以后在南北战争中必能占据先机。

不过,韩非对宝鼎带着公主出塞非常不满。这件事瞒不了的,宝鼎只能实话实说,还哀求师傅务必保密。韩非气得大骂,出塞办得是国事,不是游山玩水,你竟然偷偷带着公主出行,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你们才刚刚订下婚约,男的未婚,女的未嫁,就算郎情妾意感情深,也不能无视礼法,现在就天天双宿双飞?

宝鼎气苦,心想我这是何苦?你如果不是我师傅,我救你干啥?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抓着这么件小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岂有此理嘛。

韩非认为宝鼎这件事做得太幼稚太冒失了,但公孙豹却不以为意,相反,他倒是很高兴带上赵仪同行。

公孙豹自始至终就没把赵仪的身份当回事。赵仪有倾国倾城之貌,又知书达礼,性情也温婉柔弱,公孙豹很满意,至于什么同姓不能为婚的礼俗。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子当然要占为己有,不抢是白痴。诸侯国的宗室王族中违背礼法的一抓一大把,不要看个个人模狗样、光鲜照人,其实揭开华丽的外衣,里面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东西。

像宝鼎这样费尽心思把抢来的公主安排个合适的身份娶回家算是道德模范了,碰到其它贵公子早就霸王硬上弓收为私闺禁脔了,哪里还讲什么礼法?律法都约束不了贵公子,更不要说礼法了。所谓的礼法,不过是一帮吃饱了无聊到极点的老夫子想出来的约束普通庶民的枷锁,老百姓知礼了,遵纪守法了,也就听话不造反了,做一头温驯的小绵羊,以方便君王权贵们剥皮吃肉。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韩非和公孙豹倒是非常投机,这一文一武性格截然不同,坐到一起竟然谈得热火朝天,倒是让众人啧啧称奇。

乌氏和琴氏虽然对宝鼎出塞有信心,也同意了宝鼎的建议派出了一支庞大的商队,但心里还是虚得狠。乌氏就把少家主乌重留在了咸阳,而琴氏也坚决反对琴珪出塞。年轻人总是富有冒险精神,愿意追随公子宝鼎做一番大事,但家里的长者却不敢拿家族的未来做赌注。

乌氏由乌氏倮的庶长子乌原带领商队,而琴氏则派出了大匠琴唐,这倒是让宝鼎大感意外。琴氏当然不愿意让琴唐出塞冒险,但琴唐一句话就说服了隗清。公子宝鼎既然能发明鼓风箱,那他就能发明更多的东西,而他发明的每件东西都能给琴家带来无法估量的财富,所以,要一直跟着公子宝鼎,不断激发他的灵感,把他发明的每一件东西都牢牢控制在手,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啊。

琴氏特意给公子宝鼎准备了一辆超级豪华的辒车,以方便长途跋涉。辒车里,宝鼎和韩非、公孙豹轻松闲聊,琴唐却和赵仪对坐弈棋。忽然。王离匆匆打马而来,“公子,墨家钜子在前方相候。”

车内几人相视而笑。他们早就料到墨家要来人,如果墨家眼睁睁地放弃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不是墨家了。

“师傅是否与我同行?”宝鼎问道。

韩非摇摇手,“钜子主动约见,必有私密事宜。你一个人去见他就行了。”

宝鼎笑着拱手告退,下车换马,与王离飞驰前方树林。曝布带着黑鹰锐士扈从四周,小心戒备。

墨家钜子站在山岗上,竹笠短褐,身形挺拔,须发飘拂间自有一股出尘飘逸的高洁气质。山岗四周的树林里,墨者林立,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足有近百名之多,人人竹笠布衣,脚下一双麻屦,身背硕大竹篓,一副出门远行的架势。

宝鼎飞身下马,急步走上山岗,远远便躬身施礼,“钜子远道来送,晚辈担当不起。”

蒲溪子躬身还了一礼,略略寒暄了两句,然后手指身边一位老者介绍道,“这位就是墨家剑道大师南山子。”

宝鼎吃了一惊。南山子?南墨剑道第一高手?他怎么到了咸阳?楚人请来的?




第一卷 崛起 第149章 与钜子论道

南山子的大名不传于坊间。但在显学诸家子弟中却颇负盛名。

中土三墨,各具特色,但均习剑道,尤以南墨为最,而这位南山子就是其中翘楚,有剑道大师之称。

这个时代尊崇大贤,以“子”或“夫子”为尊称。韩非又称韩非,荀子本名荀况,而南山子姓氏不传,以所居南山为号,墨者尊称其为南山子。三墨保持联系很正常,毕竟同根同源嘛,只是蒲溪子在此刻把一位南墨剑道大师介绍给武烈侯,其中就颇具深意了。

宝鼎恭敬见礼,南山子则躬身以还。南山子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又黑又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晴黯淡无光,与乡野间的老叟没有任何区别。宝鼎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废话。南山子始终面带和善浅笑,一言不发,连句谦恭的话都没有。

宝鼎自觉无趣,正打算转身与蒲溪子交谈,眼睛余光却忽然看到了南山子的右手,随即被其吸引。南乡子的右手一直背负于后,这刻稍稍侧身,宝鼎霍然发现他的右手竟然没了,从臂肘以下空无一物。断臂?南山子竟是断臂,而且还是右手断了,那他岂不是用左手剑的剑道大师?

蓦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掠过宝鼎的脑海。此人难道就是神秘的西门老爹?宗越说西门老爹有残疾,这个南山子正好缺右手,而且又正好出现在这里。这仅仅是巧合?

整个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宗越过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人,但墨家此刻派墨者加入车队,宝鼎就没办法一个个调查了。如果西门老爹要混入车队,那假扮墨者就是最好途径,或者西门老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南墨南山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宝鼎觉得太荒诞了,一笑置之,抛于脑后。

蒲溪子又为宝鼎介绍了两位中年墨者,一个叫姜平,一个叫马骕,显然是此次墨家追随宝鼎出塞的领头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武烈侯出塞远行,机会难得,不知可否让墨者追随于后?”蒲溪子笑呵呵地问道。

“钜子有命,小子岂敢不从?”宝鼎深深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有些事彼此记在心里就行了,无须挂在嘴边,该报答的时候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宝鼎在墨家危难之际仗义援手,墨家在宝鼎关键时刻给予助力,这就是患难之交了,以后就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蒲溪子抚须颔首,心里却是颇为感叹。此子虽出自蛮荒,但古道热肠,一夜之间便逆转墨家危机,此等手段即便是放眼咸阳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坐拥如此实力,在咸阳潜心发展,有个三五年自然权势倾天,但他竟然要出塞,要去大漠和北虏面对面的战斗,此等气魄和勇气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由此表现出来的远见卓识更是让人大为惊叹。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大秦嬴姓王族有此等贵胄公子,未来也是让人无比期待。

“前些日子与公子非坐席论道。”蒲溪子虚手相请,一边与宝鼎信步于萋萋草地,一边笑道,“公子非对武烈侯推崇备至。对你在大一统上的见解赞不绝口。我听了之后也有霍然顿悟之感。万万没想到法家之术一旦与大一统相结合,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更没有想到的是,法家竟因此失去海纳百川之量,竟不能容诸子百家之学,不能与显学共享百家争鸣之硕果。”

“人性贪婪,贪婪必起祸端,即使大贤大家,亦不能幸免。”宝鼎淡然说道,“就以墨家和钜子来说,以天下兼爱为己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结果如何?兼爱尚遥不可及,而墨家已摇摇欲坠。凡事须量力而行,抱负理想更亦如此。兼爱之举本是王国和君王的责任,如今却由墨家承担,此事是否做得合理?做得明智?我个人认为,此事墨家做得不合理,也不明智。”

“墨家若要实现抱负和理想,首要之务是把自己的学术思想献给王国和君王,以举国之力行兼爱之事,如此天下才能兼爱,但今天下人皆知墨家兼爱而不知王国与君王兼爱,这显然背离了墨家兼爱的初衷,事与愿违,不但无法实现墨家的抱负和理想,反而把墨家推进了衰败的深渊。”

“墨者花费了无数心血,耗费了惊人的财力,结果适得其反。距离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越来越远,距离王国和君王更是遥不可及了,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宝鼎这话语气平淡,但言辞犀利而尖锐,不中听。蒲溪子白眉深皱,沉默不语。南山子和姜平、马骕两位墨者也是神情凝重,目露不满之色。你一个少年公子读书有限,也敢在墨家面前大言不惭?不过没办法,你是贵胄公子,有身份有地位,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宝鼎似乎说得兴起,继续滔滔不绝。

“墨家学说天下知名,但不容于中土诸国,以致墨家一分为三。东墨潜心钻研天地之奥妙,试图发展新墨学;南墨以剑论道,虽了另辟蹊径,但已落于下乘,与墨家宗旨渐行渐远;西墨实力最强,影响最大,但说句不客气的话,西墨衰败也是最快,为什么?我个人认为,缘于西墨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学术上没有新思想,行事上也没有新举措变革,墨家因此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宝鼎停下脚步,拱手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钜子,墨家能否复兴,不在于财力大小,不在于君王是否支持,而在于其本身的生命力。没有旺盛的生命力,墨家今日的复兴不过是回光返照,昙花一现而已。”

蒲溪子抬头望天。陷入沉思。南山子和姜平、马骕两位墨者对宝鼎的看法悄然改变,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公子竟能在矩子面前说出这番惊人之论,但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往下看,或者回顾一下墨家数百年来的历程,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正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

“诸位或许认为我的话不中听,但请诸位看看法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法家的商鞅以‘法’治国,其后有申不害的以‘术’治国,慎到的以‘势’治国,如今更有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以强国统一的思想。法家一直在发展,在进步,在强国富国的大一统道路上苦苦求索。”

“反观墨家。墨家几百年来,学术上有什么新思想?学派上有什么新变革?没有。墨家思想守旧,墨守成规,既使出现了新学派,也未能在学术思想上更进一步。东墨研究天地奥秘,南墨以剑论道,西墨则行兼爱之举,请问墨家三派在治国上有什么新思路?在强国富国上有什么新办法?在大一统上有什么高瞻远瞩的大策略?”

蒲溪子黯然无语,眼里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公子宝鼎虽是弱冠少年,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发人深省。

蒲溪子在墨家财政危机解决后,马上着手复兴之策,因为公子宝鼎只能帮他这一次,而财政危机不过是墨家衰落的一种表现,这个危机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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