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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河套人家-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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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改兴说:“咋不是! ”

月果妈炒了一盘鸡蛋,水汇川说:“又把我当成客人了? ”

刘改兴说:“你不来,我们也吃,咱们芨芨滩如今吃个饱肚子不成问题,再要求高点,就力不从心了。”

“搞承包的最终目的,不是退回到一家一户分散经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上去。这是种形式,也可以说是一种手段,目的还在于解放生产力,最后,咱们还得走规模经营的大农业的道路,不在于砸烂大锅还是小锅,关键看锅里装的什么饭。”

刘改兴感叹说:“老水,古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话可不是吹捧领导,听你一说,我开了不少窍,老水,我真想出去念念书,长些知识。”

水汇川知道他这话发自肺腑,笑着说:“改兴,旗里正准备选派些乡社干部去农牧学院进修,我给你报个名咋样? ”

“太好了,老水,那可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刘改兴真高兴,两眼放光。

在一旁的刘月果嫉妒地说:“我水大爷是官官相护呀! ”

水汇川说:“月果,你不要急,世界是年轻人的,七八点钟的太阳,机会很多,可你爸是晌午的太阳了,你说是不是? ”

月果抿嘴一笑。

刘玉计在一旁直点头。

吃过饭,刘改兴建议水汇川歇个晌,水汇川说:“不了,我想再去个地方。”

刘改兴把他送出院子,又趁炎炎赤日打场。

月果妈喊他:“缓一缓哇,不在乎这一阵! ”

他说:“我不熬! ”

真的,他今天格外兴奋,像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一场麦子打完,他坐在树阴下缓歇,月果牵上毛驴,到地里去了。

改兴手里捏着纸烟,没有想到去点,他的思绪还完全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中。

说实在的,刘改兴决想不到选举新一任村长时会出现那样的戏剧性场面。事先他没有也不可能有思想上精神上甚至感情上的准备。一个地主家庭出生的人,虽说刘玉计头上的帽帽摘下去了,但在一般人心目中,仍然难以同贫下中农平起平坐。

刘改兴卸去了政治上的重负,他只想甩开膀子大干,尽快富起来,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有考虑过。

在芨芨滩,刘改兴即使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岁月,也是芨芨滩的一个能人。他有心计有魄力,而且心灵手巧,又与人为善,乐于助人,所以在村民们中的口碑很好。一进芨芨滩,人们就不难发现,穷则穷矣,刘家的院落虽说也是土坯坷垃结构,但布局井然有序、干净敞亮,连放柴火的地方,都独出心裁地垒在鸡窝上头,决没有一般农民家满院子柴草屎尿狼藉的局面。

刘改兴是个十分治家的人。

他这种风格,也耳濡目染,使月果和友海受到影响,两个晚辈,同样有能力,拿得起放得下。

苏凤池说过:“白泥墙上挂苹果,满村人才数月果。”

找上那样的女人,烧了八辈子高香。

刘改兴对自己如何发家致富,有一个很实际而又便捷的设想,他找准了突破口,以种枸杞为主攻方向,作为资金的原始积累过程,等有了足够的钱,他想搞一个面粉加工厂,把村子里廉价的小麦进行深加工,向城里卖面粉,挂面。他还想种树种草,把芨芨滩的丰采恢复。

再宽裕点,买上一个小三轮或小四轮,自己跑运输,连运费也挣了。

他的这个计划,如果没有意料不到的天灾人祸,只需三五年工夫就会变成现实。

但是,人生中往往有许多“出乎意料”。

选村长那天,开头一切似乎正常,因为说老实话,庄户人对行使民主,还不大习惯,从前,不论选什么,公社早就圈定好了人,只不过叫大家扬扬拳头,表示“民主”了而已。

不热心也不反对,这就是人们的心态。

刘改兴低头抽烟,在谋划他的蓝图。

田直等人在宣布开会以后,就说出两个候选人:李虎仁和苏凤河。

“没出过咱芨芨滩,连有几根眼睫毛都一清二楚。大家选哇! ”田直笑着说。

人们沉默了。

看来,芨芨滩人今天有点反常,没有像往日那样,立刻有反响,七高八低地举手。

“田乡长,别人能不能选? ”

说话的人是民办教师水成波。

刘改兴无意中向他看去,才发现会场上有点异样。

水成波周围全是年轻人,也就是说,学生们众星捧月似的,坐在他四周,在芨芨滩,这是一支不容忽视的生力军。

他记得,田直先一愣,又一笑,然后说:“发扬民主,能选,不过……”

“能选就行! ”

年轻人立即又说又笑。

田直的脸色阴沉下来,他闻到了令人不快的气味。他毕竟是乡单的头头,不便马上拉下脸,就以领导的口吻说:“水老师,民主也有个程序,候选人事先也得经组织考察,也就是集中下的民主。”

水成波没有做声。

田直说:“大家举手哇! 先选李虎仁。”

只有一两只手畏畏缩缩地举出来。

“老苏,苏凤河,同意的举手。”田直的嘴边浮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包括刘改兴在内,有三四个人表示同意。

田直目瞪口呆。

李虎仁已早早地溜了。

“我提个人。”二青发言,“刘改兴! ”

不等田直表示什么,人们异口同声地喊同意。

选举就这样结束了。

田直的脸上绷出一个个疙瘩,压住气:“我们尊重大家的民主,不过,这事还得向旗里汇报。”

汇报的结果,金书记还专门在一个文件上批了两句:“农民民主意识的觉醒,是农村改革开放的尺度。”

在全旗,刘改兴是第一个至今惟一的,由村民们自己选出的村长。

刘改兴事后埋怨水成波:“你们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水成波说:“这又不是商量的事,兵贵神速。”

刘改兴的生活轨迹发生了转折,从此他再不能仅仅设计自己家的蓝图了。

他要考虑放大了千倍的家业。

今天,水汇川的一席话,是他上任以后,第一次真真感到了肩上的分量。

世道真是变了啊!

像他这样的人,过去想当个好社员都不行还敢向党的大门靠近?

水汇川的话还在他耳边缭绕,刘改兴心头扑过一片热浪,两眼充满泪水,不出声地哭了。

“刘叔! ”

他赶快抹掉泪水,白白站在他面前。

“刚才乡里来了人,说旗里叫你去一趟。”白白说。她可能有点诧异,刘改兴咋两眼水汪汪的。

“叫麦芒扎了一下。”刘改兴赶快掩饰,“什么事? ”

“不知道。”白白说完,就找月果去了。

“甚事,这么急? ”

刘改兴一边想,一边向屋里走。

2

月果把毛驴拴在一棵小树上,无精打采地坐在地堰子上,右手无目的地拔着身边的草。割完小麦,地还没有来得及翻,一层嫩嫩的草乘机长出来了。

月果的心思叫白白在那天看破,更加坐立不安。

她很奇怪,自己干别的事一向大刀阔斧,怎么碰上这种事就畏缩不前,束手无策了呢? 大大方方找上丕丕,向他剖明心迹,行就行,不行就“拜拜”多么简单呀!

也许太“简单”了,她反而感到没有那么简单,其实很复杂。哪位哲人讲过,世界上最难以琢磨,最为复杂的东西,就是感情。

月果正处于“不思量自难忘,剪不断理还乱”的境界。

尤其使她苦恼的是,自己这样苦苦地思念人家,丕丕竞一无所知。

村子里要搞个建筑队,是她父亲的主意,想把一些富裕劳力分流出去,这是件好事,可月果万万没想到,丕丕也报了名。

这个消息,还是她父亲无意中说的。

“丕丕想的也对,大点的工地上都有斗车和搅拌机,他能发挥优势。”父亲那会儿还没觉察到女儿的心思,否则,可能他不会这样说,至少,不会当着月果的面说。

丕丕在村子里呆不下去,月果早有思想准备,她不想拦他,心去人难留,她也留不住。她只想找个机会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谈,哪怕碰了钉子也行,总比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吊着她强。

人最大的苦恼,不在于碰上什么命运,而是闹不清会碰上什么命运。

本来,昨天有个机会,月果一时羞于出口,把它错过了。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当兵回来的丕丕。

芨芨滩的水,自从有了排干,就逐年变苦变咸了。

全村惟一的一口甜水井,就在田耿家不远的地方。

大清早,月果去担水,远远就嘹见一个后生,在水槽里头哗哗地洗脸。她的目光一碰上那件草绿的背心,浑身的血就往头上涌。

在村子里,除了宝弟穿过那样的背心,别的后生谁也不穿。

从身影上看,那是丕丕。

月果匆匆走了几步,又赶紧收住双脚。

她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人,这才放心地往井台上走来。

丕丕低头刷牙,满口的沫子,没有发现她,月果放下水桶,也没引起后生的注意。

月果突然感到委屈,在丕丕眼里,她并没有格外引人注目的特色呀!

月果的心绪完全坏了,她放下水桶吊水,无精打采,水桶碰得井沿咯咯响。直到丕丕刷完牙,用毛巾擦嘴,才看清了打水的人是谁。

“月果? 果果! ”后生满脸惊喜,可能几年不见,被她的变化刺激了一下。

月果还没从刚才的失落中挣扎出来,她瞅了丕丕一眼,生硬地说:“你,回来了? ”

田丕丕却笑着说:“果果,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你应该说‘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呀! ”

月果对他这会儿的轻佻又感到不悦,扭过脸去说:“找你的兰花花去吧! ”

田丕丕没恼,笑的更欢了:“月果,回家坐一会儿,这担水,我承包了。”

月果的自尊心使她没有答应丕丕的邀请,她反而冷冷地说:“我可不敢劳驾你! ”

丕丕愣住了,收起笑容:“果果,我咋惹下你了? 几年不见面,就给我这副头脸,我真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

说完,拿上毛巾牙缸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扔过一句变了味的歌子:“我一见你就恼……”

气得月果两眼生泪。

当她担上水往回走时,立刻意识到犯了一个绝对的错误。

再喊住人家吗?

她不能,也没有那样的勇气,担水的人陆陆续续出现在条条小路上了。

月果一回到家,把水往瓮里倒,心不在焉,有一半流在地上。

“你看,都倒在哪儿了? ”妈妈笑着说。

“哪儿,哪儿,哪儿有什么了不起? ”月果火雾雾地呛了母亲一句,没有兴趣担第二回水了,拿一把镰刀,怏怏地走出去。

月果妈在她身后莫名其妙地说:“这女子,谁惹下你了? ”

那天,她钻在玉米地里,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母亲看她气色难看,也不便多问,刘改兴把晒干的枸杞往蛇皮袋子里装,顾不上观察女儿的心绪。

夜里,月果辗转反侧,难以成寐。她对自己同丕丕不期而遇的经过作了反省以后,先是深深地叹气,接着就自我批判了一气,最终万分后悔万分惋惜地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的月光明明的柔柔的,落在她的脸上。她正在排干背上放牲口,耳畔响着毛驴喳喳的啃咬声。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住了她那一对丰满的乳峰。

月果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丕丕。

她往开扳他的手,气急败坏地说:“看,有人过来了! ”

丕丕笑嘻嘻地在她的嘴上亲了一口。

火辣辣的甜丝丝的一股热流,在她全身滚动,使她情不自禁地倒在丕丕怀里。

“我,我想你……”

她喃喃地说。

“我不信! ”丕丕忽然变了脸,横眉竖眼,向她斥问,“想我,咋还那样? ”

“真的,”她急忙解释,“真的……”

“月果,”母亲一边推她一边说,“醒醒,什么真的,梦见什么东西了? ”

月果一机灵,醒了,连忙把脸掉过去。

从那会儿,她再没睡着。

月果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一件事,使她这样后悔不迭过呢!

丕丕要是加入了建筑队,这一走,加上前头留下的印象,见面就更难了,她实在闹不明白,自己“叶公好龙”式的矛盾行为是怎么产生的。

“月果! ”

“啊,姑姑! ”

刘改芸的出现,使她暂时中断了对丕丕的思绪。

刘改芸掏了一箩头苦菜。

“姑姑,你可年轻多啦! ”月果挨住姑姑,仔细注视她的面庞:“看看,姑姑,从前,白发多得怕人,有一回,苏家老二,那个神官,说你比我妈还老,叫我啐了他一口。”

“你怕姑姑老,才这么说。”刘改芸喜滋滋地说。她也清楚自己的确比以前展活多了。人全活个精神和心情,成天愁眉苦脸,能不老面呀!

月果笑着问:“姑姑你挖这么多苦菜干什么? ”

“腌上,冬天菜少了,没有就饭的! ”刘改芸说:“海海也大了,吃水不好干营生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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