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璎珞-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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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俏儿疑疑惑惑进了门,见里头珠帘深深,粉帐低垂,分明是女子闺房。她越发纳闷,正回头要问小满,眼前帘栊一挑,一个青衫公子缓步走上前来。手拿折扇,在她颌下一挑,轻佻道:
“苏俏儿姑娘艳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苏俏儿正要发怒,忽觉这公子十分眼熟。仔细瞧了瞧,不由笑骂一声:“死丫头捣鬼!”
夺过扇子,在缨络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你这个不生心肝的东西连封信也不写,我打听了你好几月也没打听出个准信儿来。前几日听说那个慧缘还俗了,我还猜是你的功劳。谁知后来又听说娶的是李府小姐。”
“你这些日子究竟在何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一直在这里住着?到底是谁替你赎的身?”
苏俏儿一落座就急忙发问。缨络将一杯茶硬塞到她手里:。
“先喝口水润一润,瞧你急的!这哪里是三两句话就说得清的?我先问问你,你可好么?”
苏俏儿道:“我?我好得很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这一走,头一个就成全了我也做回花魁!”
缨络失笑:“还是这个脾气!”
两人说着话,苏俏儿带来的丫头小燕儿已在外头失惊打怪地喊了起来:“还真是那个和尚啊!”
苏俏儿脸一沉:“快说,怎么回事?”
缨络遂把向事备细说了一遍。
苏俏儿且听且点头,末了听到她如何来到这“梅花别业”却拍案大怒:。
“你简直……你简直已经蠢到了家了你知不知道?”
缨络愣愣地看着她摇头。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给人家做陪嫁丫头,做姨娘,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于咱们这样的人,也还得说是挺好挺好的下场。可你怎能自请出门,住到外头来?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做外宅?我可告诉你,出来容易,再进去,可就难了!”
缨络不屑道:“就算一辈子做外宅又怎样,乐得清静。”
苏俏儿将茶杯向桌上重重一磕:“你愿意一辈子无名无份,来日生下孩儿,也跟着你无名无份?”
28朝朝暮暮
缨络不屑道:“就算一辈子做外宅又怎样,乐得清静。”
苏俏儿将茶杯向桌上重重一磕:“你愿意一辈子无名无份,来日生下孩儿,也跟着你无名无份?”
缨络不急不恼:“天下只有没名分的母亲,怎会有没名分的孩儿!我住在府里,他也是庶子,变不了嫡子;我住在府外,他依旧是庶子,变不了奴仆。”
苏俏儿横眉立目了半日,末了给缨络一句话倒气得笑了:。
“你倒看得开!”
缨络秀秀气气地喝了口出茶:
“这不叫本事!你若走到我这一步,也能看开——不开也开!”
苏俏儿越过茶桌按住了缨络的手背,目光中微带怜惜:。
“你有这份儿心气儿,不说是坏事,可也真不是什么好事。我虽不读书,平日常听你念‘丝萝托乔木’——看看眼下你的处境,这才叫‘丝萝托乔木’哪:。
“这乔木便是秦嘉的心,他一日有心,你万事不愁;他若哪一日变了心,你可就无依无靠凄凉到死了——”
“平平常常的女子嫁人么,那绝不叫‘托乔木’。就算没了夫君关爱,还有个身份压在那里。就是姨娘的身份,也到死还是夫家半个主子!”
她正正经经说了这一大篇话,末了却妩媚一笑:。
“瞧,你白读了那么书,还不如我解得透!”
缨络与她恰相反——前头听她说话,且听且笑,末了却把脸色一正:。
“你该这么说:他一日有心,我甘愿无名无分;有朝一日他不爱我了,就有名儿有分儿,好名儿好分儿,我还不愿做那个少奶奶呢!”
“你呀,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想着树肯托不肯托,就不想想,那藤,它愿缠不愿缠!”
苏俏儿愣了半晌,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这话不论正说还是反说,怎么说都是你的理呢?”
缨络小声笑。
苏俏儿忽一拍桌案,双手叉腰道:
“威灵仙呀威灵仙,我真宾服你!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摆得出‘归家院’头牌的款儿!难怪你妈妈素日总说你是属黄雀的——肉熟了烂在锅里,嘴也还是硬的!”
苏俏儿在“梅花山庄”盘桓一日,同缨络将积攒了数月的话俱都说完——缨络还要将往后几月的提前说了,苏俏儿却说明日有几桩邀约,不好缺席,又笑说:。
“左右你现住在这里,往来容易,我常来就是了。我还从未陪过如此俊俏的公子哥儿,出手又大方,往后务必要多多下帖子请我来才好啊!”
临别又殷殷嘱咐:
“照理你也是风月场中出来的,男人的心思不用我教你。只是俗话说‘当局者迷’,我还要提醒你:莫忘了再情热的男女,也各有各的心性脾气。你切记不可大意。秦嘉若哪一程来得稀疏、或是公事繁忙慢待了你,千万别使性子,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该婉顺些善解人意替他着想,可记下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缨络横了她一眼:
“你没接替孙杨执掌‘偎红楼’,可实在是屈了你的大才!”
缨络昨日住进这里,今天便招待苏俏儿,还不及细细察看这目下的栖身之处。
待傍晚时分,送走苏俏儿,她带着双花各处认真瞧了,原本欲待教人按着自己心意重新加以布置。却不料看来看去,只觉处处合心,竟找不出有哪一个玩器该换个地方摆、哪一张水墨该换一面墙挂!
双花转了一大圈,见缨络一言不发,每到一处只是点头,忍不住问道:“一切如旧?”
缨络轻轻“嗯”了一声。
当下主仆几个便在此处清清静静过起日子来
秦嘉不出五七日,必要过来。起初只住一晚。待新婚头一月过去,渐渐便常小住数日方才离开。
缨络初时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待到后来,便倒过来说“若非暮暮朝朝,怎见得两情久长”?。
秦嘉听了只是笑。
这一日骤雨初晴,缨络正凭栏赏花,秦嘉来了
他前一程正应了苏俏儿所说,“公事缠身”,因着一位高僧的事迹记载不详,遂亲身去了一趟高僧的家乡,算来已半月未与缨络相见。
缨络一见秦嘉,自然欢喜。却忽然想到苏俏儿的话——越是来得稀疏,越该婉顺——她心中暗笑,别过了脸装作没看见他。
秦嘉只道缨络恼她不来,遂打叠起百样的温存曲意俯就。谁知缨络始终不理。
秦嘉无奈,诉苦道:“我这些时日忙了些,都是些……”
缨络一口打断:
“忙就不要来,谁请你了么?”
秦嘉一愣,赔笑道:“没人请!”
缨络转过身去洋洋不睬。秦嘉待伸手相抱,也给她避了开去。秦嘉挠了挠头,压低了嗓子道:“你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缨络问道:“走哪里去?”
秦嘉无辜道:“妆台不叫傍,只好去傍莲台。小生情场失意,看破红尘,出家去做和尚啊!”
缨络板着脸一丝儿笑意不见:
“好啊!”
“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出来,也叫我死得明白些不是?”秦嘉有些急躁。
缨络漫不经心走到旁边长廊,仰着脸儿瞧那廊顶的藻饰
秦嘉沉默半响,喃喃自语自责道:“世上死得不明不白之人多了,再多我一个想来也无甚妨碍。缨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总之定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啦。”
缨络将身子转过,脸上笑意盈盈。
秦嘉奇道:“为何又好了?”
璎珞道:“我好了,难道不好?你是个呆和尚!”
我偏不婉顺,偏不屈就!
我就要无理取闹!
你撇下我走啊你撇下我走啊!
“秦嘉,你撇下我走啊!”
秦嘉更奇:“我为何要撇下你走啊?”他伸手去拭缨络的额头,忧心忡忡道:
“莫不是病了?怎地一句跟着一句说胡话?”
秦嘉从外地归来,是连家也未回便急着赶来,耽了多半个时辰便回府去了。
双花寸步不离跟着缨络,只等她委屈流泪,好宽慰安抚。谁知缨络送走了秦嘉便欢天喜地独自去了梅林中玩耍。双花看着她的背影惊奇不已。
还未到林中,只在山坡之下,遥遥看见两个孩童站在那里争吵。璎珞走近听了片刻,原来是两人斗蛐蛐儿:战败的,要低声下气给人牵马做马童,战胜者则趾高气扬“跨马游街”……
这两个孩儿,一个老是输,老是做马童,可自己的蛐蛐儿不好,技不如人,忍气吞声了多日,今日一言不合,两人终是吵了起来。
赢了的高声道:“你的大将军,打不过我大元帅,你还有脸叫喊什么?”喊罢劈手夺过败了的手里蛐蛐罐,重重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这个败了的便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璎珞见他哭得伤心,遂走过去拾起蛐蛐罐——幸喜还未摔破——伸到孩子面前,温言问道:“叫家里人帮你捉一只厉害的,再去跟他比过。别哭了。”
这孩子正哭得认真,见璎珞美貌和蔼,说话耐心,便擦擦眼泪道:“我捉不到更厉害的。我们要比三场,就是捉到了一只,也还不够,他的蛐蛐儿都比我的好,要三只才能赢。”
“要三只才能赢?那是如何比法?”
这孩子见璎珞虚心,便一五一十将斗蛐蛐的规矩说给璎珞听。璎珞听罢,问道:“你的蛐蛐儿比他的差许多吗?”
孩子摇头道:“若是差许多,我就不哭了。就是只差一点,我才伤心难过。”
璎珞笑容满面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孩子摇头说不知。
璎珞道:“我有个法子,叫你还是用这几只蛐蛐,也能赢他!你约他明日还来此处比试吧!”
29斗蛐蛐
璎珞笑容满面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孩子摇头说不知。
璎珞道:“我有个法子,叫你还是用这几只蛐蛐,也能赢他!你约他明日还来此处比试吧!”
这孩子惊奇地看着缨络问道:“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缨络道:“以我下驷,对彼上驷;以我中驷,对彼下驷;以我上驷,对彼中驷。来来,我教给你……”
孩子犹犹豫豫地凑过来——起初是将信将疑,待缨络说完,他凝眉想了又想,眼睛忽一亮,拍手说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这位姐姐,你明天还来这里好不好,看我赢他!”
缨络笑着点头,孩子向她摆摆手,拿起蛐蛐罐兴高采烈的跑远了
次日这孩子果约了赢家来。
缨络不肯失信于孩童,早早地便在山坡上相侯。二童拉拉扯扯一路过来,一个叫:“郭溪,你捉到好的了?给我瞧瞧。”
郭溪得意道:“临敌换将,那是兵家大忌,你爹爹没有教导过你——且赢了你,你也不服。现下我罐里还是昨日的三只蛐蛐儿,今日定要你做马童!王晗,我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你信不信?”
王晗不屑道:“你那仨败军之将还敢言勇?你都输了我几回了?”说着就要往回走:“没劲,不跟你斗了,我找屁溜李去……”
郭溪忙扯住道:“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是怕你输了耍赖又要哭!”
“哭的不是好汉!”
“好,那我就再跟你斗一回!”王晗挣脱了郭溪的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只蛐蛐罐来。
塞子还未拔出,已听得鸣声铮铮,清脆悦耳有力,连缨络在旁听了也不由喝一声彩。
王晗看了缨络一眼,也不理会,自向郭溪道:“拿你的大将军出来罢。”
郭溪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子,向缨络眨眨眼
老规矩,三战两胜者是赢家。璎珞微笑着坐在一块大石上观战
第一场王晗旗开得胜不屑一顾。
第二场,王晗输得惊奇不已。
这第三场比下来,王晗暴跳如雷莫名其妙。
“你,你你你……”
他指着郭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把脚一跺:“你等我两天,咱们再战!”说罢掉头飞奔而去。
这里郭溪欢声大笑,向璎珞深鞠一躬:“多亏姐姐妙计,才叫我赢他!”
璎珞坦然受了他一礼,待他站好却笑道:“这可不是我的计策,是古人早就想好了的。”
郭溪奇道:“哪个古人竟能未卜先知,算到我今日在这里跟王晗斗蛐蛐儿,事先想出了这样好的计策出来。”
璎珞见他如此可爱,不禁生了亲爱之心。拉他过来,替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郭溪将他的“上驷”连同蛐蛐罐一起双手捧给璎珞,说道:“这个送给你!”
璎珞微笑:“我又不斗蛐蛐儿,要它何用?你留着罢!”
郭溪有些扭捏,想了想又道:“那我明天从家里带果子给你吃……啊不,我买花给你戴?”
璎珞强忍笑问道:“为何不带果子,要带花?”
郭溪顺理成章答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你长大了啊!”
次日正午,璎珞正同双花吃饭。小满进来道:“外头有个小孩子找姑娘,说来讨一只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