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璎珞-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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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得了便宜……”秦雨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秦嘉笑道:“怎么了?难道姐姐不替我高兴?”
秦雨瞪他道:“这位苏姑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九天仙女还是夜叉番婆儿我都不知道,高兴个甚么?”
“那,我说给你听。这位苏姑娘啊,好有一比。”
“怎样?”
“堪比姐姐年少之时!”秦嘉洋洋得意。
“呸!”秦雨啐了一口道:“你这哪里像是做了几年和尚回来?油嘴滑舌地不正经!”秦嘉嘿嘿直乐。
“罢了,我也劝不了你。说正经的罢,你外甥过年就八岁了,日日抡刀弄棒没个老实气儿,这几天又缠着我要寻个师傅学武艺。我却到哪里去寻?不如送来你这里,你胡乱教他一教罢。”
“这有何难,你只管送来就是。”
“那咱说好了啊,等你过了新婚燕尔,我就叫他来。”
眨眼间到了初五,路远的亲戚已陆陆续续有到了的
到了正日子这天更加不用说——户部尚书与礼部侍郎结亲,任你高官低官,县官现管,哪个不要来凑凑热闹!到了正午,竟连皇帝的亲弟弟,五王爷都带着几个清客来了
五王爷一见秦嘉便拍着肩头笑道:“还不快向我道谢呢,我替你在圣上面前求了个极好的差事。你和尚已是不做了的,钟已是不撞了的,难道如今就日日闲着不干正经事?”
秦嘉拱手笑道:“王爷烦忧国事,就见不得别人悠闲。”
秦甘草赶过来笑道:“王爷如此厚爱,实在感激不尽。却不知是何差事?”五王爷道:“国史馆正四处挑人修史,我荐了你儿子专门去修……”说到这里顿住,秦嘉大喜,两人同时举手击了一掌,同声说道:“高僧传!”说罢哈哈大笑。
一旁早有人过来,请五王爷里面落座。
过了晌午,看看到了吉时,秦嘉披红挂彩,骑了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去李府接亲。
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引了几乎半城的百姓围观
迎回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进家门跨马鞍、步红毡、赞礼拜堂,三跪九叩六升拜……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消细说。
好容易盼到宾客散尽,洞房中就剩了新郎新娘两人
秦嘉起身掩了房门,走到榻边挨着新娘子坐下
酒是僧家第一戒,秦嘉从前不饮酒,今日乃是头一遭。虽喝得不算多,却也微微头晕。他定了定神,轻声唤道:“缨络!”
新娘子害羞不肯应声。
秦嘉举手从桌上拿起酒杯:“咱们该先把交杯酒喝了的!”
说着自家执了一杯,另一杯举在手里,等缨络来拿
大红喜服合欢袖内伸出纤纤素手,接了杯子。两人手臂相绕,正要共饮。忽听窗棂上啪地一声,秦嘉回头一看,但见小小黑影一闪而过,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哈,亏你居然找得到这里。”原来是香积寺那只小雪貂
小东西左看看,又看看,毫不客气跃上了新娘膝头。秦嘉忙挥手赶它道:“快走开,你又吓得她尖叫起来,旁人只道我欺负她!”
喜帕微微颤动,显是新娘心生惧意。秦嘉轻轻一扫,将雪貂扫下地来。它却仍是不走,蹲在地上,黑黑的小眼睛转来转去。
京城原有撒帐的习俗,此刻大红喜帐内桂圆大枣花生撒了无数,秦嘉随手捡了一颗花生,扔给雪貂道:“明日再来可好?”
雪貂用后足站起,前爪接了花生,低头嗅了嗅,慢慢吃了。秦嘉打开窗子,又给了它一颗花生,它这才不情不愿地跃上窗台去了。
秦嘉笑着回来:“别怕,它不伤人。”说罢再度举杯,这才算是将交杯酒喝了。
秦嘉一口饮尽,只觉辛辣无比,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这酒好辣,快漱一漱。”说罢自己也喝了杯凉茶。
“怎么交杯酒也预备这么烈的?”他自言自语道
“缨络,让我看看你。”他说着话将喜帕轻轻撩起,酒劲儿冲头,眼前竟有两三个缨络摇摇晃晃。
“一个缨络我已是应付不来,如今三个,可不是要我的命么!”秦嘉嘿嘿笑道。
第一卷完。
20云思
粗如儿臂的洞房喜烛彻夜燃烧!
自秦府大门到这间屋子,甬路两旁红灯高悬,一对跟着一对,红红火火喜喜兴兴。
巡夜的更夫今夜也不再念诵“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音调拖得长长地念: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为教会老更夫说这几句话,双环足足地费了三天工夫,最后却还是挠头:
“周老爷子,这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都像走水呢!”
一夜无话,安安稳稳!
到了这洞房花烛的次日清早,秦夫人更是早有准备
为防秦嘉闹事,连祖宗传下的一对口彩极好的“金玉满堂”瓶子都没敢放在洞房里——那原是秦家历代男子娶亲时定要摆放的。
秦夫人端坐堂屋,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却不料早起一对新人规规矩矩地过来敬茶,半点乱子也没出。
敬过了茶,退后一步,佳儿佳妇并肩站在当地:。
肩随额齐,钗帽相傍!
男如芝兰玉树,女如秀梅清荷!
连一旁侍立的下人瞧了也禁不住暗暗喝彩。
秦夫人虽心中不安,却也瞧得欣慰不已。秦甘草捻须点头,香香地喝了茶,说了几句“都是好孩子,往后好好过日子”的话,便忙他的公事去了。秦嘉两位嫂嫂也各有礼物相赠。
秦夫人含笑关照了新娘几句,看看左右道:“带你们新奶奶去休息罢,秦嘉你且等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躬身退下,屋内只余下秦夫人与秦嘉母子
“你有话,现在说罢。”
秦夫人温言道。
秦嘉将身上葵绿锦袍撩起,“扑通”一声重新跪到秦夫人面前,一字一句说道:
“娘,你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吗!”
秦夫人察言观色,觉得这句“姑娘”似并非指着璎珞,遂迟疑道:。
“你是说,害谁?”
秦嘉抬起头,脸上神情竟是在笑,只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
“到如今我竟还不知这姑娘叫什么!”
秦夫人吁了口气:“她叫云思。”
秦嘉一愣,半晌喃喃道:“云思!‘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好,问得好,真好!娘,你这是害了我们三人啊!璎珞……她现在何处?”
他这才问到璎珞,秦夫人只觉匪夷所思,半点也摸不透他想的什么。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她就在应雪轩,你……去瞧瞧她罢!”
秦嘉来到“应雪轩”,不由分说一把推开了正房的门,里头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竟是秦雨跟跟璎珞在一起。
见秦嘉进来,秦雨向璎珞道:“苏妹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说话儿。”
璎珞咬着嘴唇,慢慢点头道:“姐姐慢走。”
秦雨举步向外走,路过秦嘉时犹豫了一下,说道:“昨晚我在这里陪苏妹妹睡的……这丫头……比你明事理呢,我喜欢得很……”
她回头又瞧了璎珞一眼,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又说道:。
“你别怪姐姐事先不告诉你,更不可怪你娘。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为你好的话惹你生气,我只说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几个人能想娶谁就娶谁,想嫁谁就嫁谁——人生在世,若果真能事事如意,那谁家还供着菩萨呢?”
说罢轻轻拍了拍秦嘉的肩,出门去了。
秦嘉回手关上了门,眼光片刻也不曾离开璎珞身上
璎珞怔怔地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闪动。两人对视良久,璎珞忽然身子一软,伏在桌上哀哀哭了起来。
秦嘉连忙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头静悄悄地,丫头们都不知去了哪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嘉伸手抚了抚璎珞的头发,颤声道:“别哭了!”
璎珞一把打落了他手,哽咽道:“我难受,哭哭不行啊?”
秦嘉哑然。
“你……你跟她……好了?”
璎珞抽抽噎噎地问。
“我……”秦嘉手足无措:“我只当是你……”
璎珞原已渐渐低下的哭声再度扬起,秦嘉低声道:。
“那酒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我记不清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你亲她了?”
“不知道……”
“抱她了?”
“不……不知道!”
璎珞猛一抬头:“你……你混蛋!”
秦嘉低声下气道:“璎珞!别哭了。”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璎珞哭声更高:“你昨夜是不是也这样跟她说话?讨好她?哄着她?你说,有没有?”
秦嘉老老实实道:“我只当是你,想必,也是有的!”
璎珞擦擦眼泪:“都是有的,都是有的,还想必什么?你……你也给她编双草鞋穿啊,你也替她取个名字啊——你……你也替她去死啊!呸,你陪她去死,你们俩个一块儿去!”
秦嘉无奈道:“璎珞,你得讲道理!”
“讲道理?你见哪个没心肝的这种时候还讲得出道理!我就不讲理,就不讲理了,你赶我出去啊!”
秦嘉一把将璎珞抱住,眼圈也是红了。
璎珞先时踢打不休,可秦嘉说什么也不撒手。璎珞哭了半日已无甚气力,在秦嘉怀里又哭了一阵子,将秦嘉胸前衣衫濡湿了一大片,这才慢慢收泪
两人相对默默。
日头愈升愈高,窗纸上的树影愈来愈短。一只画眉不知从哪里飞来,站在窗台上叫了几声,见无人搭理,怏怏地又飞走了……
璎珞了无生气地靠在秦嘉胸前,恍惚觉得那一声一声低沉的心跳听来竟像是战鼓频敲——
她一字一字费力地想:花木兰能从军,也挺好!。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谁能无所思呢?谁能无所忆?。
她轻轻摇头,摸了摸面颊,扶着秦嘉肩头站起身
四下看看,早起的洗脸水早给双花收走了。她想也不想随手抽了条枕巾,泼了盏凉茶在上头,拧干了胡乱擦了擦脸,闷在枕巾里闷声闷气说道:
“你去罢!”
秦嘉惊疑不定:“你要我去哪里?”
“去你新娶的奶奶那里!”
“缨络!”
缨络猛一转身,怒目秦嘉。秦嘉一声不吭。
缨络直直地盯着他,眼光却不再锋利,一点点软下来。又过了片刻,突兀说道:
“你放心!”
秦嘉看她。
“我哭过了……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心里……已不那么憋屈了。”璎珞将枕巾叠了两回,搁在桌沿上。迟疑了一回,终是在秦嘉身边坐下:
“她,也不容易。”
秦嘉无言以对。
“你姐姐的话有理,你别怪你娘,她也是……不得已。”
秦嘉脑中嗡嗡乱响,几乎听不清缨络的话。嘴唇不自觉地翕动,似乎有人逼着他念经,一声声只想念——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璎珞不看秦嘉,望着地面自顾自往下说:
“不必担心我……其实,我早就猜到必是这么个结局,方才……只是一时看不开。秦嘉啊,能给你做妾,我已是欢喜不尽了。太过——贪心,只怕老天爷也要生气呢。”
“你也来了好一会子了,去罢!”
秦嘉愣愣地瞧了缨络一回,从怀中掏出一串迦南香串,默默拉过璎珞的手,替她戴在了腕上:
“我原想着新婚之夜送你的。”
璎珞摩挲着圆润的珠子,低头道:
“夫人说,李府的小姐才进门,总不好立刻就办我们的事,要我好歹再等几天……”璎珞忽然再度泪下:“我不争,我什么都不争,可是,我想你!秦嘉,我想跟你在一起。”
秦嘉再忍不住,两大颗泪水热热地溢出眼眶
璎珞抬头问道:“你也该送个物事给人家……”
秦嘉忙举手拭泪,勉强笑道:“这些娘定会预备,不必我操心。”
“不!”
璎珞忽地推开秦嘉起身,走到一旁,踮着脚从壁上雕空的玲珑木板槽子里取下一只镜匣来,拿到桌上打开:
“你在这里头选一个罢。”
这是她当初在归家院攒下的首饰,一直放在这里没人动过
秦嘉不解何意,疑惑地看着璎珞。
璎珞把盒子向中间推推,哑着嗓子催促道:
“选啊!”
“你这是为何?”
璎珞低声道:“什么也不为,我就觉得,她身上若是戴着一件你送的、我的东西,我……我就高兴!”
秦嘉仰头想了想,依旧想不明白,却听话地依言照做,随手拿了只玉镯子放入怀里。
“你走罢!”璎珞又说了一遍。
秦嘉坐着不动。
“走啊!”璎珞站起来推他。
秦嘉不得已,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子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璎珞挥手催促:“快走快走!”秦嘉无声叹了口气,沿着长廊慢慢走远。
身后璎珞忽然追出来喊道:“等等!”
秦嘉急忙回头:“怎么了?”迅速走回。
璎珞倚着门低头弄衣带,犹豫了好久,终是吞吞吐吐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