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天下-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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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象其他人那般察颜观色,小心翼翼。
“大家的想法都是好的,这个政策如果换个对手,那也行得通,但现在,我却要说一声,大谬不然。看到这个政策得到贯彻实施,我想说的是,这是建立在大家对定州根本就没有深入了解的基础上的。”尚海波道。
“愿闻其详”天启身子前倾,看到尚海波郑重其事,他不由也重视起来。
“如果李清没有获得并州,复州,翼州,金州,全州等地,那么,这些政策是可以有效地遏止他的,但现在却不行了,并复等地本就是粮食产区,而且从一开始,李清就注意到定州势力在粮食上的短板,所以在上林里,又开辟了无数的良田出来,现在定州的粮食已基本做到了自给自足,想通过这个来遏止他,是根本没有作用的。”
“大家都知道,现在定州的兵势相对于我们而言,其实是大占上风的,但是他为什么不趁势进军,比如兴州,周同麾下兵马虽多,但不成体系,如果过山风集团全线压上,周同可能抵挡?但为什么李清同意休战呢?那是他看准了,这样一直下去,定州会愈来愈强,与中原的实力会无限的接近,甚至超过,所以他欣然同意休战。”
袁方表示反对,“李清休战,是因为在一侧,还有宁王虎视眈眈,三方鼎立,能形成短暂的平衡,除非有一方的力量超出太多,才有可能打破这个平衡。”
尚海波冷冷一笑,“不要忘了,李清的水师,和他的外岛封锁链,如果他想对宁王动手,千里海岸线,处处都是漏洞。只消发动攻击,宁王腹地,顾此失彼,李清现在水师之上占据着绝对优势。”
“李清所治区域,如果算上草原与室韦地区,地跨千里,较之中原毫不逊色,而且剧我所知,现在每天还有不少的中原流民每日在向定州逃亡,战争期间,丁口就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因为他们是兵源,是财赋,所以李清极为重视底层百姓,这一点,恰恰是大楚朝堂做得最为不好的地方,说句不客气的话,老百姓在定州,只要你付出,便能看到希望,看到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你。”
天启的目光转向袁方,袁方微微点头,“陛下,尚先生此言属实,每日向定州方向逃亡的人的确不少,虽然我们四处设置关卡,但仍有人翻山越岭,偷越过境。”
尚海波接着道:“其次,在军事上,大楚也犯了极大的错误,而这其中,最致命的便是向幽燕地区动武,将萧远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都大讶,“此话从何说起?萧氏控制幽燕地区,直接威胁洛阳腹心,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都不为过,不拿下幽燕,朕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我可不想看到敌骑再一次出现在洛阳城下。”
尚海波摇摇头,“陛下,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一心想拿下幽燕,真正的原因是萧浩然火焚皇宫,欲谋陛下吧”
天启脸色一黑,正欲发作,却又强自按捺下来。
“尚先生为何说这是我们最大的军事错误”
“很明显,陛下,幽燕是我们与定州的军事缓冲区”尚海波两手一摊,道:“萧氏控制幽燕,与李清控制幽燕,孰优孰劣?”
“幽燕为什么不能控制在我们手中?”
“因为我们不可能控制幽燕”尚海波断然道:“裘候爷兵进斜谷,将萧远山打得越惨,幽燕倒向定州的可能性就越大。因为萧远山知道,萧氏一族落在陛下手中,必定是九族皆灭的下场,相反,如果他倒向定州,至少也可以做个富家翁,至少萧远山看到了,投降李清的各大世家,包括蛮族,都在定州过得有滋有味,并无性命之忧,如果真到了最后关头,萧远山一定会向李清投降,而不是陛下,而一旦李清得到幽燕,对于洛阳那才真是腹心之患啊”
天启脸色大变。
向平小声道:“如果裘候爷一举拿下斜谷,生擒萧远山,岂不是更佳”
“先不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李清为什么千方百计地也要得到幽燕的象山府,并将吕大临的一个重兵集团布置在象山,难道他是为了防备萧远山对定州不利么,不,李清是在准备着,一旦裘候爷打破斜谷,大军踏进幽燕地区,吕大兵的重兵集团将毫不犹豫地自象山府东进,吕大临所部,骑兵居多,裘候爷与对方比速度,可有胜算,更何况,一旦斜谷失守,只怕幽燕地区的萧氏会一边拼命抵抗朝廷大军,一边迅速向李清投降,到时候,恐怕裘候爷的军队还没有走多远,幽燕大部已落入李清之手。”
一席话说得众人耸然动容。
“有这种可能吗?”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尚海波道:“所以,留着萧远山这只死老虎,替我们挡着李清,反而是一件好事。甚至我们还可以饶恕萧远山,给他一定的空间让他发展,他越强大,对李清的威胁也就越大,当然,这是一把双刃剑,对于我们也同样有害,但是,陛下,您手中还有一样遏止萧远山的利器啊”
天启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萧浩然这个老匹夫?只怕他不会向朕低头。”
尚海波微微点头:“无需他低头,陛下只需做个样子,幽燕就会知道陛下的心意,到时候,分化拉拢,我们就大有空间可以施展了萧氏要抵抗到底,萧氏部将不见得便是上下一心。”
天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先生说得极是。哼哼,只要萧氏能稳住幽燕,不投向李清,我即使放了萧浩然又有何妨,等收拾了李清,他们又能翻出朕的手掌心去。”
“萧浩然,萧远山都是一时雄才,不到山穷水尽,岂肯向人低头,更何况,萧远山心中还有一个结,既然李清能以一州之地,几年之内迅速崛起,那他又何尝不能,早年败于李清已成了萧远山的一个心病,只要他还有这个心思,那么,让他实力稍稍壮大,对我们只会有利。陛下如此心胸,臣下极为佩服”尚海波拱了拱手道。
天启心中极是舒畅,脸色终于也好看了起来。
“这么说来,尚先生,我们今后的大体方针?”
尚海波道:“大体方针仍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军事上对峙,并加大军事改革,强军是第一目的,李清曾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臣下以为极有道理,到得最后,仍是靠刀枪说话。而要强军,就需要内政上的极大改变,没有充裕的财政力量,强军就是一句空话,即使我们学不来定州用钱来堆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我们也可以有数量来弥补。经济上仍然要保持对定州势力的封锁,而且要更为加强。”
向平插话道:“尚大人刚刚不是说经济封锁对定州不起作用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还要强调封锁?”
尚海波摇头道:“封锁不是怕我们的东西流入定州,而是怕定州的东西流入中原,定州的产品价格极低,如果不加以封锁,大量流进,对中原的手工作坊式的生产加产生毁灭性的打击,对了,李清说过,这叫什么倾销,以极低的价格倾销产品,让中原的百姓破产,没有了生活来源的百姓便是潜在的祸患,这一点,是足以致命的。”
“原来如此”室内众人都是极聪明之人,尚海波稍加点醒,众人顿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而在政治上,加强合纵连横,除了刚刚我们谈到的对萧氏不再施以高压政策,我们更要联全南方宁王,一齐保持对定州的高压,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一齐动手,让定州不堪重负”
“联手宁王?”天启本来还高兴的脸孔顿时拉了下来,“这万万不行。”
尚海波知道天启的心结在那里,看了一眼天启皇帝,缓缓地道:“陛下,恕臣无礼,您与宁王之争,乃是家事,无论最后获胜,这天下终还是姓秦,而一旦李清得手,这天下可就姓李了,真到了那时,秦氏皇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陛下能饶恕纵火焚宫,大逆不道的萧浩然,如何不能暂时与宁王联起手来,一起打压李清?兄弟携手,一齐对外,打跑了外敌,自家兄弟关起门来再算帐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真到了那时候,宁王还能有与您相争的本钱么?”
天启缓缓地道:“宁王狼子野心,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只怕到得最后,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逐鹿天下,本就是在走钢丝绳,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臣下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各凭本事,各逞英雄,至于谁能笑到最后,现在又如何说得准?陛下心怀天下,难不成连这点气概也没有?”
啪的一声,天启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掼在地上,茶水四溅,室内众人除了尚海波,一齐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天启怒目瞪视着尚海波,“你好大的胆子”
尚海波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启,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室内空气如同凝滞,半晌,天启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显然是在强自压下怒气,渐渐的脸上有了笑容,最后居然仰天大笑起来,“好,很好,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对朕说话了,你是第一个,行,你说得不错,朕当年连皇位也舍得,岂能没有这点气概,当年宁王便不是我对手,现在,他更不行。如你所奏。”
转脸看着跪着的众人,“大家伙都起来。”
众人都是手心里捏出了一把冷汗,看着尚海波,眼中都是一脸的佩服,真是吃了豹子胆,这胆子,的确是没话说。
“陛下圣明”尚海波微笑着道,“如与宁王结盟,则可以极大程度地限制定州水师,牵制住李清极大一部分精力。”
“如果你来做首辅,几年之内,能逆转与定州之优劣?”天启瞪视着尚海波。
尚海波微微犹豫了一下,定州的政府高效之极,令行禁止,上下一心,远非现在的洛阳朝廷的官僚机构所能相比,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却也只能夸下海口,铤而走险了。
“三年时间,能与定州相持,当然,前提是前线在军事上不出现大的问题,保持目前的控制线,并且不起大的战事,这样一来,我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充分的调动中原的资源从各主方面保持对定州的压力。五年之后,我们将占优,如果有十年,则可以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尚海波给自己留了一个口子。
“前线能稳住么?”天启转脸问屈勇杰。
“陛下放心,臣竭尽所能。”屈勇杰大道。
“很好,尚先生,陈首辅如今病重,你且暂任次辅一职,主摄政事,我希望你能如当初辅佐李清一般辅佐我,来日功成,大楚再统天下,一个异姓王总是少不了你的。”
“多谢陛下”尚海波心中却有些怆然,苍海桑田,当年的自己,或者说数月之前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的。
“袁方,尚先生的府邸你看安置在那里何适?以前的安国公府,齐国公府都还空着,选其一幢赐于尚先生居住?”天启道。
袁方站了起来,“陛下,定州对尚大人追杀甚急,显然不取尚先生之命是绝不甘心的,而定州秘谍头子胡东西门庆等人都逃惹无踪,至今尚未归案,所以无论是安国公府还是齐国公府,都不甚安全,所以臣下之意,尚先生目前还是住在皇城内的迎宾馆为好。待微臣将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之后,再赐宅不迟。”
天启看向尚海波,“如此一来,可就要委屈尚先生了。”
尚海波摇摇头,“无妨,想我在定州,也不过是一幢不大的院子,清静就好。”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暂时安住迎宾馆吧,袁方,选派好手保护尚先生的安全,尚先生掉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陛下放心,这一路上我与尚先生也算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了,尚先生的安危,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让对手有一点漏洞可寻。”袁方笑道。
听闻此语,尚海波心中却是苦涩不已。
数天之后,一身大楚一品官服的尚海波与向平,一齐光临大楚的诏狱,这里关押的无一不是曾在大楚风光一时的人物,而其中,天字第一号房,住的自然是齐国公萧浩然。
因政争失败而被关在这里的人物,一般会受到狱卒的优待,因为政治如潮,今天的失败者,说不定有一天便咸鱼翻身,重归朝堂,手握大权,所以一般没有人敢慢待他们,但萧浩然则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这老家伙虽然地位极高,位极人臣,犯得却是谋逆大罪,而且板上钉钉,绝无翻身余地,对于这样一个家伙,狱卒们自然没有人待见他,要不是在狱卒之中还有早年的萧氏钉子,只怕萧浩然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牢中了。
通过铁门上的小窗,看着室内的萧浩然,向平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室内的萧浩然,衣衫破乱,须发纠结,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过澡,换过衣,室内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清洁了,一股乱闻的气味透过窗户,熏得天启直皱眉头,而萧浩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居然四平八稳地坐在草席之上,手里拿着一支筷子,在墙上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