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猎食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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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滴露水是红色的。空气里没有花香。
阁楼里包裹着一片湿热黏稠的空气。开始茱莉并不确定那股腐朽衰败的味道是什么，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初生吸血鬼的嗅觉远远没有奎因那么敏锐。她感觉饥饿，甚至一点点兴奋。但更多的是恐惧。吸血鬼，奎因说。昨天夜里，是他们的同族袭击了她的朋友菲尔。但是，奎因又说菲尔并不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那本日记。
吉米在日记里提到过吸血鬼。
以色列国王大卫的儿子所罗门告诉我们，打开钥匙的关键是要敬畏神，爱戴他，用心的领悟尊崇他，在我们所有希望承担的事情中，用内心全部的热爱去召唤他，因为他会使我们走入正轨。因此，你首先要获得各种奇妙不可思议的文理知识，它们对于制订时间的次序与月亮的位置是非常必要的。没有它们将一事无成。而勤勉会使你简单彻底的达到目的，结束你心底最热诚的渴望。
吉米日记的扉页，《所罗门的钥匙》第一章。这本史上最著名的魔法书，传说中记载了所罗门王与恶魔交涉的过程以及召唤恶魔的方法。但事实上则为十四世纪的术士们编纂，断断续续的记载了一些残破不全的黑魔法仪式和咒语。吉米是这本书的狂热读者。他的日记上面有大段大段的摘抄，只是，他反复提到的并不是恶魔，而是吸血鬼。
“我们走。”突然升起的话音仿佛一把利刃，划破了低矮屋顶下浓稠的空气，也一并切断了茱莉的回忆。茱莉不解的看着奎因。他背朝窗口，上半身仍然隐在黑暗里，身前细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了天花板，被那些磨砂玻璃折射得模糊了边缘。在那一瞬间，茱莉觉得奎因离自己很远。与奎因相处已经好几个月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奎因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音乐，他喜欢什么运动，他的爱好是什么……这些在茱莉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我们走了，”奎因重复，“这里没什么可待的了。我要回去和雷商量。”
又是雷。茱莉垂下眼帘。菲尔是我的朋友，她想，为什么你不和我商量。菲尔和雷根本没有关系。她这么想，但是她没有开口。她只是悲伤的摇了摇头，“菲尔是我很好的朋友，”她说，“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奎因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他点了下头，“我稍后过来接你。”随后他消失在了黑暗里。茱莉听到楼下引擎的发动。奎因走了，他去雷那里了。
奎因说过，雷是他的好朋友。但是雷已经是个老人了。雷甚至不是吸血鬼。茱莉不明白奎因还去找雷做什么。她凭直觉认为，在奎因眼里雷要比自己重要的多，这一点让她悲哀。她坐在地板上，凝视着五芒星中央那支滴血的玫瑰。玫瑰原本是白色的。茱莉拣起那支玫瑰。上面馥郁的血香让她感觉饥饿。菲尔的血。
她注意到玫瑰下面那本摊开的书。那滴鲜艳的红色洒到书页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延展开的液体像红色蜘蛛小小的腿。
来自火星的蜘蛛。
茱莉看着那本书。她念上面的字。
暗夜中潜伏的身影，冥月下哭泣的亡灵
以我的灵魂作为献祭，呼唤沉睡的神祗之名
拥抱世间所有的赞美，钦佩，荣誉，还有敬畏
我臣服于你之下
泽拉，请你在愚痴的人类面前展现你永生不灭的美丽
给予悲伤痛哭的哀凄人们
最後的慈悲
有影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她以为是奎因回来了。
“这么快你就……”下面的话她没有出口，因为那个人不是奎因。
满月的光辉从对方头顶泼洒下来，茱莉跪坐在地面上仰视来人。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上帝。
他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似乎很年轻，但神色里隐约透出的岁月的沉积让茱莉感觉恐惧；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黑色，带着些微夜风的凉意垂落单薄的肩膀，茱莉想像着那些头发的柔软；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还有他细致的轮廓，修长的身段，他薄薄的嘴唇让茱莉联想到夜风划过刀刃的轻吟——不，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事实上当她刚刚仰起头，她就只看到了对方那对绿色的眼睛。青柠檬一样的绿色，从里面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茱莉感觉自己湮没在了一片绿色的海水里。
“你是……”茱莉愣愣的看着来人。
“你不是刚刚才念过我的名字吗？”来人微笑了，在那笑容浮现的刹那，茱莉整个人融化了。他的声音像丝绸，像流水，像美妙的手指撩拨夜的颤音，像春日凌晨第一朵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他雌雄莫辨的面容像天使。他甜蜜的微笑像神子的触摸。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生物。
泽拉，请你在愚痴的人类面前展现你永生不灭的美丽……
泽拉。
茱莉低下头，看到了书页上的这个名字。她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五芒星中央。魔法阵。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摊开的书。那只是一本普通的《所罗门的钥匙》。在哪里都可以买到，前不久她看过吉米的日记之后，还刚从亚马逊网上书店订购过一本。不过她不记得自己的那本书上有如下的祷文。面前这本书是30年前的译本，很可能是从菲尔带回来的那个旧纸箱里被找到的。可是就算这样也太荒谬了。谁会相信那些召唤的咒语？
“我啊，”泽拉又在微笑了。
茱莉惊恐的看着对方。她发现泽拉竟然可以完全读出自己的思想。
“因为那本书是我写的。”
茱莉睁大了双眼。泽拉继续说了下去，“十四世纪的时候我是个炼金家。和那些术士们一样，我编了些咒语放到书里，当然，它们有真有假。到了最后，所有不同的版本都被印刷出来。有的已经遗失了，但有的还保存着，”他冲茱莉眨了眨眼，“这很容易理解吧？”
茱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四世纪。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中世纪。文艺复兴。大饥荒和黑死病。修道院。歌特式风格。吸血鬼。
“……是你杀了菲尔。”
“那个吉普塞男孩？我没有。”泽拉走近，以一种欺哄的语气。茱莉的眼睛在对方的凝视下失去了焦距。她想推开对方的手臂，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
“虽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泽拉揽住茱莉的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他嘴唇呼出的芬芳让茱莉感觉晕眩，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冷的冬天，她靠近壁炉烤火时的温暖；或者在很沉很沉的夜里，划船经过窄窄的小巷，从头顶窗子里飘下来的小提琴的悠扬——是的，那不是一种感觉，那是一种从心底传出来的回声，它说，“给我你的灵魂做为交换我苏醒的代价。”
“你已经是吸血鬼了，真可惜，”泽拉轻轻的笑了一下，他的唇仍然黏附着茱莉的脖子。茱莉想逃，可她所有奋力的挣扎只是化作情人怀抱里一两下轻柔的摩擦。她的身体软得像海藻，蜷缩成一团缠附在泽拉怀中，眼前所有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泽拉拥着她的手臂轻柔如爱抚，而茱莉脑海中唯一的感知就只剩下了恐惧。
阁楼里潮湿的空气愈积愈重，像一个缠mian了几个世纪的吻。
泽拉的牙齿扎进茱莉颈边突起的静脉。但是他没有吸血。他只是用牙齿把那里撕开一个口子，任由浓稠的深红色涓涓不断的淌下来，淌下来。茱莉想叫，但是她叫不出来。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血从颈边一直流下来，看着泽拉美丽的雌雄莫辨的脸，他近在咫尺绿色的发光的眼睛，看着他用纤细修长的白手指抹上那些血液，涂抹茱莉和他自己的嘴唇。
月色妖娆。磨砂玻璃窗把室外明亮的月色渲染得过分暧mei，瞬息万变的云朵和月色捉迷藏。阁楼里浓稠得化不开的空气似乎要滴出血来，而在房间正中亲密接触的两人之间，红色的涓涓细流已经再次浸润了地板上枯萎的玫瑰，蔓延的红色一点一点覆盖着白垩画出的五芒星。阁楼里孕育着一股甜蜜醇厚的血香。
泽拉紧紧拥着怀抱里的茱莉，用舌头舔着茱莉的嘴唇。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他的吻比最温柔的恋人还要甜蜜，他的触摸比最柔软的天鹅绒更加诱惑，他的嘴唇比刀刃锋利，他的拥抱比死亡更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惊骇自茱莉脚底升起。仿佛从泽拉冰冷如岩石的唇边传来的温度，茱莉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
泽拉温柔的舔着茱莉唇上的血迹。就像一个贪吃的孩子，发现了一支草莓奶油味道的棒棒糖。茱莉从不知道吸血鬼也可以成为他人口边的猎物，不，也许还不算是猎物，只是消遣。是零食，或甜点。颈边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她感觉血液的消逝，生命的消逝，一点一点的，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了，眼前只剩那对绿柠檬一样的眼睛，散发着眩目的光芒，勾得三魂去了七魄，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正软绵绵的漂浮在太空，而迎接她的是一个红色的星球。
痛。她以为自己不再会有任何感觉了，但口中的刺痛再次把她拉回残忍的现实。泽拉的唇仍然黏附着她的，泽拉的牙齿穿透了她的舌头。泽拉直接从她的舌上吸吮着她的血液。在泽拉冰冷的怀抱里，她颤抖如一片风里飘落的叶子。
窗外没有风。当月光打在磨砂窗上的时候，也没有树叶的暗影。只是满月的明亮的光辉，毫无保留的从头顶残忍的洒落，血的颗粒在空气里蒸腾。红色的星球。那里有一个叫吉米的孩子弹着鲍伊的歌。
男孩有着柔软的金棕色短发，但是茱莉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总是隐藏在阴影里。但是她看得见他红色的颈，红色的手，红色的身体……带刺的玫瑰花穿过了他的掌心，花瓣滴淌着红色的露水，在他的脸上流下了红色的泪。
“睁开眼睛，看着我，”泽拉清澈的嗓音让茱莉蓦然惊醒千年长梦，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我喜欢你眼睛的颜色。看着我。”泽拉命令道。茱莉眼中已经失去了焦距，她茫然的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不，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吉米，”泽拉说。茱莉全身颤抖了一下。“你和他有着同样颜色的眼睛，湛蓝如夜幕初降的天空。好美的颜色。”他轻柔的吻着茱莉的眼睑。他的唇上仍然带着茱莉的血。“你让我想起他，你们的味道很相似。”
“你……认识……吉米？”茱莉惊讶于自己竟然还可以开口。当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像一只小小的扑入火焰的飞蛾那样无助。她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还把他变成了吸血鬼，”唇边泛起不可琢磨的微笑，仿佛他是一个艺术家，在谈论着一件他最成功的作品，“他真是个好孩子，”泽拉骄傲的说，“在他最终苏醒的那一刻，他杀了他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他们竟然说我美丽的孩子得了什么血卟啉病，真是无知。”
30年岁月如同那只逆向旋转的钟一样回放，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
在泽拉的怀抱里茱莉再次看到了那个男孩。
吉米。
他躺在医院里，一只眼睛缠着绷带。他用另一只湛蓝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他的部分皮肤呈现一种可怕的血红色，他的全身都是伤痕。他的身边放着热了几遍的饭菜，他没有吃。护士无奈的把盘子又放回冰箱。那是一件很小的白色病房，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此病人极度危险”的大写告示。
午夜来临，吉米的身体发出恐怖的痉挛。值班的护士惊恐的按铃，医生来了。电击，心脏起搏，输氧。无数的管子插进吉米的身体。吉米没有任何反应。屏幕上他的心跳显示为零。
现在他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床上，从头到脚盖着白色的单子。夜风从破碎的窗子吹进来，吹起了白色的床单，满月的光辉洒落他苍白的仍然裹着绷带的脸。吉米的尸体沐浴在银色的月光里。他睁开了眼睛。他扯掉了绷带。那里的伤早已经痊愈了。在他湛蓝色失去感情失去生命的眼瞳里，此刻剩下的唯一内容就是饥饿。嗜血的饥饿。
杀戮。
整座医院沐浴在一片血色里。那晚的月亮是红色的。
吉米走了。精神病院在第二天关闭。
茱莉在泽拉的怀里颤抖，她的牙齿打战，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吉米并没有死？”
“当然没有，”泽拉轻轻的笑了笑，“他已经永远都不会死了。”
“托你的福，我真应该感谢你。”一个带点揶揄，带点讽刺的声音从打开的窗子那里随着凉爽的夜风飘过来。屋里抑郁的空气登时透出了一片缝隙。
泽拉转过身。他放开了茱莉。看到窗边站着的那个人，茱莉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
奎因。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泽拉的记忆刹那间飘回了30年前，当几个世纪以来自己第一次被唤醒……是的，他想起来了，那个黑发的青年是雷蒙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