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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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林间,带起枝叶一阵婆娑。
泼墨夜色下园苑荒僻,身后芙蓉树的树影仿佛当头罩来,让久候一旁的莫言开始有些怕,轻声催促,“小姐。”
张绿漾闻声望去,看见她时呆了呆,象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她的存在,下一瞬已吼出声来,“是不是想我用脚踹死你!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扶世非哥哥回去!”回过头,看着醉倒在石桌上的白世非,发誓般恨恨道,“世非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喜欢她的!”
弯月渐上中天,被搀扶着走到拐角的拱门时,原本已近不省人事的白世非忽然抬了抬首,眼神迷茫,混乱神思中模糊地掠过一念,才刚……好象做了一梦,梦里隐约听到笛声……
星点波光映着水榭,在微粼湖面拉出长长的寂夜孤影。
远处传来狗吠和更声。
十一章 隐若藏风浪
端午这夜,白世非彻夜宿在饮绿居,直到第二天隅中时分才从里间出来,此时的他便连身上衣物也全都换了,在他领着白镜因事出府之后,府里便象炸开了锅,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
昭缇最为自家主子气恼不过,“没成想给那姓张的拣了一回大便宜。”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夏闲娉阴着脸不说话,不管疏月庭还是饮绿居白世非都已宿过,惟独她的浣珠阁始终留不住人,大户家的下人一个个眉精眼细,再这般下去迟早会被府中那些势利的婶嫂儿看低,这种人又最是嘴碎,只怕用不了多久,闲言闲语便会传出府去。
届时别说会连累家中父母在亲朋戚友前没面子,一旦那些闲话传入宫中,只怕日后不管自己再报上什么都难以让太后取信,她夏闲娉便连白世非的人都得不到,更遑论其他?
“二夫人。”门外侍女唤道,“你家里来人了。”
夏闲娉连忙起身。
进来的是做家仆打扮的周晋,身形高大的他行走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势。
昭缇斟好茶退下,周夏二人邻案而坐。
“何劳大人亲自走这一趟,捎话让我叫人去把东西取回来便是了。”
周晋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轻呷几口,“夏小姐近况如何?俘得君心没?”
夏闲娉微微变了变脸,“周大人交浅言深了吧。”
反应这般大,可见还没,周晋不以为意,平声静气道,“这白世非也堪称半个圣人,在浣珠阁出入几晚,纯是只与你对弈而别无举动。”放着这般模样的娇妻在府中,几个月下来硬是连碰也不碰,韬隐目光再度注视过来,“就因为如此,你愈发不肯死心,是吗?”
夏闲娉霍地从椅子里站起,“你这算什么意思!”
周晋目光淡淡一沉,有种武人的冷厉,让人份感压迫,夏闲娉一时忌惮,将还想骂出的其他说话勉强咽回嘴里。
“近日朝廷接连收到七八个州府的上奏,指盐钞引突然水涨船高,十分紧俏,官府便派人冒充客商前往交引铺,欲出贵价购入也不可得,是故疑有商号在暗中哄抬垄市,太后问,你到底何时才能报上切实的消息?”
听上去仿佛形势开始吃紧,且他又祭出刘娥来,夏闲娉忍气吞声,“快了,做什么都不能一步登天罢,因是太后指婚,起初白公子对我防得滴水不漏,我便费了极大工夫,而今终于近得他身,要打破他的心防让他接受我,循序也需一段时光不是?”
周晋不再说什么,默坐了会儿,把杯中茶饮净,起身从袖底掏出一个小纸包,“这便是你要的东西。”
夏闲娉接过,面色有丝尴尬。
“医官交代这药粉相当霸道,若使得不当,轻则伤身,重则会令男不育女不孕,最好小心慎用。”那白世非是何等样人,可别到时偷鸡不着蚀把米,不小心自食其果,周晋又看她一眼,转身时淡淡道,“你好自为之。”
夏闲娉咬了咬牙,冲着他的背影道,“有一件事还需周大人帮忙。”
周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只是略带无奈,“还需我帮什么忙?”
“白公子有个极难缠的贴身侍从。”若到那日,倘若昭缇她们无法用藉口把白镜引开,说不得还需周晋用武力将人打昏扔去柴房,以免他留在外间碍事。
“你择日施计前捎话给我。”周晋冷冷道,顿了顿,象是终于忍不住,不无讥讽地抛下一句,“没想到堂堂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却争不过一个丫头。”便想以身相许还得使出此等手段,他头也不回出了房门。
夏闲娉愕立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争不过一个丫头?
话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疏月庭里晚晴、晚弄和晚玉正面面相觑。
若说白世非在浣珠阁虽也曾待到半夜,但总归离去,还算给他与尚坠之间留了一线生机,那么端午节在饮绿居整夜不出,在旁人看来,无疑于是为两人冰冷的关系彻底打上了死结。
然而,奇就奇在,个个都以为坠子这回肯定得气疯掉的时候,她的表现却出人意表。
只除了晚弄在闲聊中无意提到从邓达园处听来的管事房规矩时,她曾出声打断她的说话,蹙着眉心问了句,“你说什么?漏泄库房辖物及帐房所管钱数者,都会被杖击出府?”
“没错,二管家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她迄自陷入沉思,只对晚弄的问话下意识摇了摇头,神色间似微有领悟,对她们三人再度提起的白世非夜宿饮绿居的话题既没反应,也不好奇,仿佛毫无关系的局外人一般,一概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处之泰然。
没有人明白她不同以往的反应从何而来,由是才令晚晴等人觉得惴惴不安,已经看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晚晴率先开口,相劝道,“要不是你去了找丁大哥,公子也不会喝醉,我听那些婶儿私下说了,男人醉死时行不了事,我估摸着公子也没那么容易失身,你就不要计较了。”
尚坠没理她,只是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轻轻吹气。
一旁晚弄嘴快,“这也难说,公子便行不了事,可谁知道那位会不会霸王硬上弓——唉哟!死晚晴,你掐我干吗?”
晚晴骂道,“你是嫌坠子不够烦吧?或者这是你的经验之谈?你个泼蹄子是不是对二管家上过弓了?”晚弄急得跳起来,伸手就要扇晚晴的嘴巴,“你再这般瞎嚼舌我可不依了!”
闪身躲过的晚晴还待再损几句,一旁安静的晚玉已看不下去,起身将两人隔开,“我求求你们都歇下来吧,坠子还什么没说呢,你们这就打上了,真是不知所谓。”
晚晴以手指戳她额头,“就你知所谓,这几日当完值后总是神神秘秘地独个儿出府,你说你都干吗去了?”
原本专心慢慢抿喝着汤药的尚坠长睫微微一动。
“我……我娘这几天老毛病又犯了,我抽空回去看看她罢了。”晚玉怯声如蚊,低得几不成言。
“别说我没提醒你,也就咱家公子宽宏海量,且大夫人不问事,邵管家又为人慈蔼,故而府中门制宽松,若是在别个士人家里,你便触了‘无故不得出中门’的规制,只怕早被主母杖挞了。”
“我以后晓得注意了……”微弱声线压不住心底惶恐,明显透出一丝不安,晚玉低头道,“我一会还有活儿要干,不和你们多聊了。”匆匆告辞而去。
“她这是怎么了?模样儿怪怪的。”晚弄好奇道。
尚坠抬起眼,望向门外柱廊里渐走渐快的背影,回过首来,沉思了会儿,向晚晴道,“晚玉可是典雇于府中?”
“可不是,当初她家里穷,姐妹多,都快活不下去了,她爹听说白家心善,便寻到府门来,邵管家奈不过她爹苦苦央求,最后出七百贯与他立了十年典身契,而今一晃眼,也已过了五年。”晚晴说着说着,轻叹起来,“我们也幸得是寄身白府,倘若流落在外,难保不会被主人逼纳收房,始乱终弃,万一碰上妒心重的主母,只怕免不了还会被加事问罪,鞭挞逼杀。”
晚弄听了,也心生凄凉,“一日为婢,终身为奴,律法说是至多只能卖身十年,年满当送还,事实上谈何容易,真能象白府这般,在约满后切切实实出得了门的又有几人。”
“你我至少还有一片好瓦遮头,有些官富之家,典雇时更是故意避立年限,使人永无出期。”这汴梁城里比她们还更凄苦的不知万千。
有几户人家的婢女能如她们这般好运,偶尔午后得个空儿,还有闲情逸致感怀一下身世,怅惘将来归宿何方。
晚晴望向尚坠,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嫌我罗嗦,象公子那般品行高洁从不曾淫乱家中婢女的男子当是世间难求,你倘还不好好珍惜,真要遭天打雷劈。”
尚坠放下手中空碗,密睫轻颤,久久没再说话。
十一章 灵犀又点通
当石榴花小朵小朵开满枝桠,花团锦簇耀眼的时候,汴梁城突然大张旗鼓,在各州街要路贴出告示,指官府拟蓄钱二十万缗,在京城设官收购交引,每张盐钞将较私营交引铺的五贯贱收价高给五十文,以五贯五十文收进,望众所周知。
榜文贴出后,各大金银彩帛交引铺无不哗然。
本朝由盐铁司执掌盐政,下设京城榷货务主办盐的专卖和盐课收入,律法规定盐商必须凭盐钞运销食盐,盐钞由榷货务发放,令商人付现,按钱算请钞引,钞中载明盐量及盐价,商人凭钞到盐产地请盐。
无钞引而偷贩盐者,会被官府问重罪。
一方面由于每年发钞多少皆视盐场产量而定,是故为了获取尽可能多的盐钞份额,大小盐商之间竞争剧烈,无不极力打通盐铁司和榷货务的层层关系,又或使尽其他法子。
另一方面不少沿边郡县从事贩盐者少,造成积年滞钞不用,这些偏远郡县更需要日常用物,有眼光敏锐的客商看准了机会,便解运粮食物品到边州,易换盐钞,往往一趟有数倍入息,得钞后有的直接去盐场支盐,有的则把盐钞卖掉换取现钱。
由此,通过贱买贵卖盐钞来谋利的交引铺便应运而生,但凡官府设立了榷货务的地方,都有家财殷实商人开设的交引铺户,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交易之频,涉额之巨,又以举世繁华成行成市的京城为最。
白府的书房里,逢朔望日例行的议事已经进行了半个上午。
白世非几乎没怎么说话,眉宇微凝,似乎在专心倾听属下的汇报,然而带点迷离的眼神又仿佛灵魂早已出窍,只徒留肉身在此而思绪不知所踪,可是,每到邓达园想轻声提醒他时,他却又会忽然开口问一些要害之处,这反常之态使得在场众人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应对。
要务商议完毕后,有管事终于忍不住疑惑道,“官府为何在此时突然宣布收购交引?此前还毫无风声,实在令人费解。”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上一次官收交引还是在天禧五年,距今已有十年。”
“那次是因为交引铺的行会牵头,几家老字号联手垄市,压买抬卖盐钞,朝廷认可盐钞为币,与铜钱、铁钱和会子一样公私通用,交引铺联手抬市会大大不利于京师国库和各地官府的收入,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故而被迫设官拨钱平市,使交引铺不得为轻重。”
“难道说事隔十年,盐钞又次被断了货市?”
一时众说纷坛,颇多猜测,最后还是议而无解,渐渐便起身散去。
直到最后一名管事也离开之后,白世非才侧首望向邓达园。
“各大冲要州府官员的变更进行得如何了?”
“已按原定计划大体完成,只个别比较棘手的职缺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安置上去,不过这对朝中的权力牵制不会有过多影响。”
白世非点点头,想了想,“那知秦州的薛奎而今怎样了?”
“薛大人自往秦州上任后力求节俭,不但教当地百姓改良耕作方法,而且大力促进与党项及其他族人的榷场边贸,又务求开源节流,据说秦州已积存粮食近百万石,税入过千万缗,又核查出州民隐瞒不报的田地数百顷,收缴田租几万石。”
施政收效如此之大,想来薛奎在秦州定深得民心。
白世非挥了挥手,邓达园躬身退下。
以指间轻揉眉心,有些不堪疲倦。
晏迎眉与庄锋璿已从山上回来,知道他曾在饮绿居一宿未出后,她愤而责怪,“你到底想怎么办?”
他无言以对,自己也万般无奈,一向千杯不醉的他那夜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第二天醒来便知道事情要糟。
原本担心得要命,以尚坠的性子说不得会对他恨之入骨,哪怕一时间不会想到与他恩断义绝,也免不了要闷在疏月庭里一月半月不见人影,没曾想平日性子刚阿不折的她真个事到临头时,竟没有闻风起浪,只自始至终一如寻常,也就那般待他冷淡以对而已。反倒是晏迎眉为她动了气,从回府后便怒而不允她再出疏月庭,他已经好些天没再见着她。
她越表现得成熟,他心里就越觉得有些把握不住的慌乱,与其问他想怎么办,倒不如问那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