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饭局-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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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郝冬希亲自召唤他,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厨房的。所以郝冬希回去陪客的时候,熊包就没有跟他回去,抽身回到了厨房履行厨师长的职责。一回到厨房,就看到黄鼠狼正在往嘴里塞什么东西,在厨房里,厨师吃点什么根本不算问题,撑死掌勺的,饿死跑腿的,就是说厨师不会挨饿,饿了随便抓两口塞进嘴里属于正常操作。而服务员即便饿了也没有偷吃的机会,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喝她看着,再饿也不可能从客人的碗碟里抓一把往肚子里填,再饿也得等到下班以后才能进食。
熊包骂了黄鼠狼一句:“龟儿子吃相都带贼模样。”
熊包骂黄鼠狼自然不是因为他吃了什么,而是因为他那副吃相,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像极了偷鸡的黄鼠狼。熊包最见不得那种表情,所以要骂他。黄鼠狼到会所上班以来,总体上说表现还不错,他的厨艺也不错,他的长项是做鸡,黄焖鸡、香酥鸡、清炖鸡、当归乌鸡等等那些家常做法自不在话下,他还能用鸡的任何一个部分做出美味可口的菜肴。黄鼠狼自诩他能用一只鸡做出一整桌席来。熊包相信他能做得出来,如果不是怕档次差影响了会所的品位形象,熊包倒真想让黄鼠狼用一只鸡做出一桌酒席看看。可惜,用一只鸡做的酒席不能在会所做,也没有时间在会所做。黄鼠狼答应,等他轮休的时候,他在家里做好叫熊包去吃。熊包感兴趣的不是吃,而是看,看看他怎么用一只鸡做一桌酒席,熊包轮休和黄鼠狼轮休老凑不到一起,所以黄鼠狼的一只鸡酒席就一直拖了下来。
厨房里非常忙碌,厨师们煎炒烹炸,炉火熊熊,鼓风机的声音、抽烟机的声音、过油煎炒的爆裂声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在这种噪音下黄鼠狼也听不清熊包在骂他,掂着的大勺上烈焰腾腾,仿佛他不是在炒菜而是在炒火。熊包回来以后先对着备菜核对了一番单子,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到自己的灶上给两个单间客人做一道木瓜雪蛤。据说这道菜丰乳,所以现在很多女客都愿意点它。这道菜做起来稍微麻烦一点,主要是蒸功火候,火候过了木瓜熟烂,没了形状,雪蛤也会变成汤汁。火候不够,木瓜不熟,雪蛤嚼劲太韧。不管火候过了还是火候不够,客人都可能退菜,客人退菜造成的损失要由厨师承担。所以熊包做这种难对付的菜肴格外小心,自从他和李莎莎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后,开销每个月要加上一千多块的房租,如果因为退菜而扣款,那就是名利双失的倒霉事儿。
黄鼠狼好不容易进了会所当了厨师,处处要表现自己工作积极技艺超群,炒好了一盘花蛤,放在蒸锅里的鳝鱼炖罐也好了,两个菜同时出锅对于黄鼠狼这样的熟练厨师来说不算什么,错就错在他看到传菜工正忙着给别的厨师传菜,喊了两声,厨房噪音太大,传菜工没有听到,黄鼠狼一时着急,端着自己弄好的两道菜自己往传菜窗口送,刚刚把两道菜放到外面不锈钢台子上的传菜工一回身跟端着两道菜的黄鼠狼撞了个满怀,两道刚刚出锅的菜如果迎面泼洒到传菜工身上脸上,后果一定很惨。黄鼠狼本能地闪避,两道菜一起甩到了地上,尽管厨房噪音很大,可是两道菜掉落地上的时候瓷盆瓷碟尖锐的碎裂声仍然如尖锥般刺进了熊包的耳朵,熊包回身看到满地的碎瓷、花蛤、鳝鱼还有汤汁,气恼地臭骂起来:“龟儿子干你老,日子不过了?”
两道菜,再加上餐具,肯定都得黄鼠狼赔,这是规矩,也是熊包权限范围内的事情。黄鼠狼蒙了,传菜工也蒙了,两个人互相推诿,都赖是对方的错,吵着吵着两个人扭成一团动了手。熊包连忙过去拉架,熊包会拳脚,拉开俩人不用什么功夫,尽管不用功夫却也要有成本代价,成本代价就是经过这么一耽搁,他放进蒸锅的木瓜雪蛤烂成了一锅粥,显然是用不成了。
“格老子今天倒了血霉。”熊包哀叹着,扑过去给黄鼠狼一巴掌,踹了传菜工一脚。黄鼠狼和传菜工看到祸闯大了,挨了熊包的拳脚也不敢吱声。
这是会所开业以来厨房发生的最大一次事故,一下子坏了三道菜,虽然没有什么特别高档的甲级菜,加在一起却也得三五百块,而且根据事故的严重性和会所的相关规定,很可能还要受到处罚。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还有麻烦在后面,要炒花蛤的客人退菜了,客人有道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上,索性不要了。要木瓜雪蛤的客人催菜了,说如果五分钟之内再不上菜,不但要退菜,还拒绝埋单。还有一个要了鳝鱼炖罐的客人目前没有什么反应,但是随时都可能有抗议之声传到厨房。严重的局面,混乱的场面,熊包满头大汗,喃喃骂着黄鼠狼和传菜工,拼命抓紧补救,安排餐厅服务员给人家道歉,催的菜赶紧给人家上上去,可是木瓜雪蛤不是炒菜,不能说上就上,说补就补,那是需要时间蒸的。
李莎莎来到厨房,一看到厨房一地狼藉,厨师们一个个活像城隍庙里的小鬼,阴沉着脸埋头干活,大为惊愕,连连叫着熊包:“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木瓜雪蛤赶紧上啊,客人生气了。”
熊包闷头到面案上捞起和面用的碱碗,把碗里的碱水给木瓜上淋了几滴,然后盖上笼盖,这才对李莎莎说:“马上就好。”
这是熊包炖牛肉的绝招,炖煮不易烂的肉,如果时间紧迫,就给炖锅里加点碱水。这一招再次奏效了。李莎莎亲自把这道菜给那个难缠的客人送了上去,总算避免了一次麻烦。
熊包应付过了这场危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心都有疲累的感觉,他端着从不离身的紫砂泥壶,来到外边的露台上,想透透气,喝口茶水。他蹲到了露台的栏杆上,傍晚的凉风吹在汗水淋漓的身上非常惬意。
埋头啜吸茶水的时候,他却{‘文}看见副{‘人}总鸟蛋{‘书}和大老{‘屋}板郝冬希站在后门口,熊包不由就有些警觉,他想起了郝冬希曾经想让他揍鸟蛋,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了更深的矛盾冲突,要避开别人在这里私下解决?熊包的想象力并不丰富,这个年头让他产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郝老板吃亏,可是他把握不准的是,现在如果他冲过去帮郝老板拾掇鸟蛋,会不会反而破坏了郝老板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郝老板要做什么事情,所以也没办法决定现在马上就显身充当一把好老板的保镖,还是就站在这露台上,等到关键时刻再出面阻止任何不利于郝老板的局面。
迟疑不决间,更让他惊诧不已的事情发生了。鸟蛋跟郝冬希两个人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郝冬希就开始攀爬那扇铁栅栏门。铁栅栏门的顶部,一排矛头一样尖锐的铁杆刺向苍穹,既是门扇的装饰,也是防范不速之客侵入的武器。鸟蛋使尽全力把郝冬希朝门上边抽,好像要帮郝冬希从后门爬上去。抽了两次,无奈郝冬希身形胖大,动作笨拙,都没能爬上铁门,郝冬希从铁门上滑落下来,站在原地歇息,隔这么远,熊包似乎都听到了郝冬希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看到这一幕熊包本能地就过去帮忙:“鸟总、郝老板,等等……”说着,跑到鸟蛋和郝冬希跟前:“来,郝老板,我抽你上去。”他却没有想一想,人家堂堂大老板、大东南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放着前边的正门不走要从这里往外边爬。
熊包这不合机宜的帮助显然吓着了郝冬希两人,他们没有再继续攀爬,回过头来瞠视着熊包,两个人的表情满是尴尬和惊讶。“你怎么在这里?”鸟蛋问熊包。
熊包说:“这不是厨房的后门么?”
鸟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是废话,熊包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一点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他们的行为举止显得怪异。
果然,熊包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傻乎乎地追问:“老板,你怎么要从这儿出去?”
郝冬希低头拍打着身上沾的灰土,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鸟蛋接过话头问熊包:“这门上的钥匙你有没有?”
熊包说:“我没有,钥匙在勤杂工那里,不然我去给你要?”
郝冬希连忙制止:“不用,不用,别张扬。”
熊包还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逼得老板不得不鸡飞狗跳墙地从后门跑。鸟蛋却已经等不及了,小眼珠在熊包和郝冬希两人之间来回转悠了几趟,二话不说扑过来就扒熊包的衣服。
熊包心里诧异,身体却没有动弹,任由他扒,他断定鸟蛋不会对他这样一个大男人耍流氓,就是不明白这颗鸟蛋究竟想干什么。
鸟蛋扒掉熊包身上的工作服,套在了郝冬希的身上,又把熊包的厨师帽也摘了下来,扣到了郝冬希的脑袋上,顿时,郝冬希变成了厨师,而且无论从长相还是扮相上看,比熊包更像一个厨师。鸟蛋上下左右看看郝冬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没问题了。”然后拉了郝冬希就走,“老板,从前面走吧,这样就行。”熊包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吗,鸟蛋阻止他:“跟着干吗?回你的厨房去。”
郝冬希也说:“没事啦,你忙你的去。”
熊包明白这是人家不愿意让他跟着,只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发呆。呆了一阵,看到鸟蛋和郝冬希的身影转过了花丛,进了会所的侧门,熊包才转身慢慢地朝厨房走,边走边琢磨:格老子,大老板怎么也跟娃娃一样闹着玩呢。
这时候郝冬希却又转回来喊他:“熊包,过来。”
熊包连忙跑过去:“头家,有事?”
郝冬希拉着他的胳膊:“你跟我从前面出去,要是有人阻拦,你帮着挡一下。”
熊包左右看看,却没见到鸟蛋的影子:“头家,鸟总呢?”
郝冬希说:“我让他先到前面看看。”
熊包陪着郝冬希来到了会所的正门,只见一切照常,迎宾小姐小弟们笔直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上,对每一个来临的客人弯腰鞠躬道欢迎,对每一个离去的客人弯腰鞠躬道再见。来到门口,迎宾小姐小弟们齐刷刷地把眼睛瞪向了郝冬希和熊包,一个个活像被人施了定身法,谁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念叨着“董事长好,董事长慢走”鞠躬致敬。
熊包正在纳闷,鸟蛋从门外踅了进来,鬼鬼祟祟地冲郝冬希招手。郝冬希扯了熊包一把,然后急匆匆地出了大门,三步并做两步抢到停车场,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熊包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该就此止步,还是应该跟着上车把董事长一直送回家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金却一脚油门逃跑似的把车驶出了停车场。
究竟发生了什么?熊包正想回头问问鸟蛋,却见鸟蛋鬼鬼祟祟地钻进他那台脏兮兮的SUV也一溜烟地跑了。
熊包一个人被扔在门前的空场上直犯晕,以他的身份和头脑,当然不可能想得到如郝冬希那样的大老板也会有杨白劳躲债一样狼狈不堪的时候。不过,郝冬希这一次的狼狈却并不是真的狼狈,完全是由鸟蛋的错判形势造成的。
熊包回到大厅之后,认识他的迎宾妹迎宾弟纷纷打问:“熊哥,刚才出去的那个厨子是谁啊?怎么长得那么像董事长。”
熊包回答:“格老子,是我新招的红案。”
第五章
8
郝冬希回家了,阿蛟见到他那身打扮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你到哪儿参加化装舞会去了?”
郝冬希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一直套着熊包的厨师服,脑袋上还一直顶着熊包的厨师帽。三下两下把衣服帽子卸载之后,才说:“天有点凉,我顺手就把熊包的衣裳套上了。”
阿蛟那么精明的女人哪里会相信郝冬希的这一套说辞,哼声冷讥:“你今天倒把自己照顾得周到,连脑袋都护上了,怎么没再戴个口罩?”
鹭门市属于亚热带气候,冬季气温也就是相当于北方的春秋季节,鹭门人根本就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很多女人连裤子都没有,穿裙子穿惯了,根本不习惯穿裤子。鹭门市不但气温温和宜人,就是空气也得益于海陆风的关照,非常洁净,戴口罩更是鹭门大街上难得一见的奇景。所以,阿蛟采用这话挖苦调侃郝冬希。
郝冬希实在不愿意把自己今天的狼狈暴露给阿蛟看,继续狡辩:“我看着帽子挺好玩,随手戴上试了试,忘了摘了。”
阿蛟扔给郝冬希一沓纸张:“别编了,是不是东方花园炒房的那些人闹事了?”
郝冬希没吭声,这件事情他不愿意让阿蛟知道,怕阿蛟也跟着操心熬神。
阿蛟却开始分析:“他们真的围攻你了?不应该啊,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房价也没有真的公开降下来,鸟蛋那边正在跟他们协商呢,怎么会一下子就冲到你这里来了?围攻你的有多少人?”
郝冬希也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阿蛟大惊失色:“那么多人?你都数不过来了?所有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