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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绝秦书-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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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县境内的数十股小毛匪在那几天陆续都接到了太白县守备营的红帖子,旱地龙也不例外。旱地龙乐了,他想以往都是我们给别人下帖子,现在倒好,轮到别人给我们下帖子了,这就叫你做初一,别人就做十五。下帖子本是关中风俗,凡家里有喜事,要给亲朋好友发请帖,请人来家喝喜酒,后来土匪拿它当敲诈勒索的筹码,他们看中哪家,就给哪家下帖子,意思是你们家有喜了,限定某月某日在某地缴纳钱财多少。接到红帖子的人一般都会乖乖放血,他们知道土匪是先礼后兵的。
  嘿!旱地龙说,还真有老虎嘴里拔牙的,他对马猴子说,给我念念,看谁不想活了!旱地龙不识字,他的喽啰里只有马猴子上过几天私塾。
  马猴子识字也不多,帖子上共襄北伐盛举,辅助东征伟业,扫荡北洋妖孽,统一中国全境之类的话他半懂不懂,但捐款大洋一万的数字他是认识的。他把这数目读出来,旱地龙骂道,狗日的,胃口不小嘛。他叫马猴子快看是哪个胆大的发来的帖子。马猴子一看落款,上面写着太白县县长潘云鹏,太白县守备营营长刘风林、副营长周立德。
  旱地龙一听又乐了,这政府也变成土匪了,给人下帖子?怪不得人常说兵匪一家!
  马猴子说,把帖子回了去?
  回了帖子就是把这个帖子退回给下帖子的人,表示不愿与对方交往,这是打对方的耳光。土匪也有碰到这事的时候,他给人家下了帖子,可人家有背景或者增加了看家护院的,不怕你,就把帖子给你退回来。这时候你就为难了。硬碰硬去抢一次吧,也可能抢成了,那就算对方倒霉,他得加倍给你报酬。可要是抢不成被对方打下来了,你就得按帖子上索要的数目倒赔给人家,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你的脸面就算丢完了,从此就甭在江湖上混了。一般敢退帖子的都是有把握赢你的,你识相就不要去碰,乖乖收了帖子权当是没有这回事,当然这自己认栽的事万一传出去了也丢人,可它总比让人打回来好看一些。
  旱地龙说慢,他不知道收到帖子的只是自己一家还是各个山头都有。这帖子上有一个人的名字他耳熟,那就是周立德。他是不是周家寨秀才哥的大公子?传说他不是给冯玉祥当副官吗,吓得这些年谁也不敢去抢周家寨,咋降职到太白县当副营长了?如果真是他,那他就是公报私仇,专门整我来了!不过他又一想,觉得不大可能,他们两次抢劫明德堂都是化装的,没有人能认出来,他咋知道是我旱地龙搞的事呢?
  旱地龙派人到别的山头打探,结果是所有的同道都接到了红帖子。这一下他不急了,帖子先不退,退帖子你得掂量自己的实力,他们这几十个人根本不是县守备营的对手。可他也不愿平白无故地放自己的血,况且还是一笔大数目。他知道不愿出钱的肯定不止他一个,总会有人去硬碰一下的吧?先看看形势。
  果然有这样的愣。五道梁的周鳖蛋自恃人多枪硬,撇着嘴把红帖子退回去了。三天以后周鳖蛋的人头就挂在太白县的城墙上,守备营全部出动,只一天就拿下五道梁。周立德知道会有人当出头的椽子,他必须杀鸡给猴看,狠狠打下一窝土匪,做出样子给那些观风的人看看。
  十天的期限一到,各路土匪都按数目缴了捐款。


第二十七节
  进了七月,狼就来了。
  刚开始时狼在塬顶上。哑静的晚上,狼嚎的声音刀子一样尖利,把人从睡梦中扎醒了。娃娃吓得钻进女人怀里,女人吓得钻进男人怀里,男人抱紧老婆娃娃,黑暗中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门窗闩紧了没有,即使看不清楚,他们也不敢点灯,唯恐亮光把狼招了过来。后来狼嫌塬上太荒凉,没人气,就从塬上下来了,在寨子旁边的田野和城壕里撒欢。周家寨人心惶惶,已经好久不关的寨门不等天黑就关上了。太阳一落山村子里就空荡荡的,所有人都早早缩进被窝里,不敢大声说话,连打呵欠放屁也憋成哑的。
  按说周家寨人不该这么怕狼,他们不是有猎户吗?这话平时说他们高兴,现在这关口上说周家寨的猎户可就不乐意了。他们说我们哪里是猎户?我们跟大家一样,都是种庄稼的,只是农闲了到沟沟洼洼里打一些小野物补贴家用,哪能叫猎户?秦岭山里放倒老虎豹子的人才叫猎户呢。人家有抬杆和铁铳,我们有啥呢?咱手里的土枪只能吓唬吓唬野兔山鸡,对付狼就跟拨火棍差不多!除了不愿承认自己胆小,武器和技术不精都是实情,周家寨这些半吊子猎户是根本不敢去打狼的。狼这玩意儿别看个头不大,可它们凶起来不亚于老虎豹子,咥牲口不说了,伤人也是常有的。这些家伙平时藏身在深沟烂窑里,一到秋季就出来撒欢了,青纱帐是掩护它们的天然屏障。
  甭把蛋娃往出抱了!周梁氏叮嘱春娥,她唯恐自己的宝贝孙子有啥闪失。周梁氏疼孙子,可她孙子却不领情,你不把他往外抱,他在屋里就哭闹。这是个野娃娃么,周梁氏说。这都是周克文惯的,自从孙子满月后,周克文一有空就抱着他满村转。他爱孙子爱疯了,觉得把孙子关在屋里就委屈了他。当然了,满村转也是炫耀,他要让全村人看明德堂有后了。这娃娃就是这样逛野了,不愿在屋里待,他虽然还不会说话,可他会哭会笑。一进屋就哭,一出门就笑。这可叫人作难了。
  春娥没辙,忽然想起了一件宝贝,她把它拿出来给儿子戴上。有护身符呢,我们不怕。春娥对公婆说。
  周克文看见孙子脖颈上的物件,大惊失色,立即卸下来厉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谁敢给我孙子戴这个!
  春娥吓得脸色煞白,她不知道自己犯了啥禁忌。
  周梁氏看见了,问春娥,是立德给你的吧?
  春娥说,是他留给蛋娃的,说能辟邪,保护他长命百岁。
  周梁氏朝老汉吼了一声,你这么凶干啥?这是洋菩萨,灵得很。
  啊呸!周克文吐了一口痰,比老婆的声音还高,啥洋菩萨?你瞎眼了,这叫移鼠!他指着十字架上的小人说,传洋教灭国粹的老鼠,你爹当年入义和拳,打的就是他们,亏你还是他闺女!
  周梁氏不服,她说,这就是我爹给我的,我爹能从洋人的枪炮里逃出活命,全凭的它。
  哦,周克文恍然大悟,他说,怪不得我老丈人后来好端端的吃搅团噎死了,原来是这东西害的!我孙子不能戴这个。
  周克文一扬手,要把这东西扔到院墙外边的粪堆上去,可在脱手的一刹那间他又把它捏住了。周克文掂出了它的重量,这是纯银子的呀。
  我要给我孙子戴真神的护身符!周克文说。他把移鼠拿到绛帐镇上的银匠铺里,让人把它熔化了,铸成孔子。银匠问孔子是谁,他没见过,没办法描影。周克文真想抽这银匠一个耳光,马融讲经的地方竟然还有不知道至圣先师文宣王的!他拍出一个银圆,对银匠说,这是路费,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圣人。他把银匠领到县城的文庙里,在孔子的塑像前三叩九拜,回来后那银匠照猫画虎给周克文铸了一个桃子形的银饰,里面錾了一个大脑袋人像。
  周克文把孔子请回家,周梁氏一看,撇了撇嘴说,就这个奔儿头老汉,还没有那个洋菩萨好看呢。周克文承认这银匠手艺差,把圣人錾成了牛头马面,可他不嫌弃,他说好看顶啥用,关键是灵光!
  这护身符一戴上,他们心里都踏实了。
  这护身符灵得很,也可以说怪得很,谁戴它,它护谁,别的人一概不管,哪怕这些人跟它的主人是至亲骨肉,也沾不上光。这不,蛋娃戴上护身符的第三天,周克文就碰见狼了!
  那天早饭时节,周家寨的人仍然在大槐树下开老碗会。虽然已经闹狼了,可它毕竟是晚上闹腾,白天它还不至于那么张狂,更何况狼折腾这么久了,周家寨却没有一个人见过狼,也没有人畜受到伤害,渐渐地大家也就皮了。说到底周家寨人还是割舍不下老碗会,不聚集在一起吃饭就寡味,吃了也权当没吃。因此,如果不是天崩地裂,周家寨人照例要开老碗会。
  老碗会上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狼身上,大家正说得起劲儿,忽然看见一只羊疯了一样蹿过来,遇见人群也不避让,径直从人缝里穿了过去,撞翻了一大堆饭碗和菜碟。有人认得这是周克文家的奶羊,就觉得奇怪,秀才的羊跟秀才一样平时是很稳重的,今天是咋了?被撞翻了饭菜的人正要骂羊,只见周克文失急慌忙地奔过来,脸色煞白,气喘得话都说不连贯,狼……塬上……他停也不停,惊慌失措地往寨里跑。
  咀嚼的嘴巴都僵住了。有人朝着周克文的背影喊,秀才叔,大白天的能有狼?你看花眼了吧!
  大家知道狼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一般不会白天出来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年周立功和引娃就是白天碰见狼的,六爷可以做证。
  周克文头也没有回,不过他的话大家还是听见了。羊先看见狼的……它挣脱了缰绳……
  周克文放羊是用缰绳牵羊的,怕羊糟蹋别人庄稼。羊刚才逃命的样子大家是看见了的,就算是人能作假,羊不会作假吧?这狼看来是真有了,而且胆子大得出奇,白天也敢出来游逛!
  大家虽然不会把害怕立即表现出来,但回家的借口还是有现成的。有人说,嘿,你看这饭吃得一个快,我回去添饭了。他端起碗一走,要回去添饭的立即多了好几个。这几个人一走,剩下的人说,这老碗会就图的是人多热闹,他们都走了,还有啥意思?咱也走。
  大头和单眼父子俩也在这散伙的人里头。单眼说,这真是怪了,明德堂的人咋总能碰见狼呢?大头哼了一声说,亏人的事做多了嘛!
  周克文一回家,立即给羊端来一盆精料,还给里面掺了盐和香油。
  周梁氏一看这情景,说看你大方的,不过日子了?精料是豆子和玉米,偶尔拿来喂喂高脚牲口,也只有马和骡子干了重活时才有这口福,牛都别想吃一口,更别说羊了。羊每天都是由周克文牵出去吃青草,吃得肚子鼓鼓的,奶头翘翘的,回来挤出羊奶,一半给圈里的猪娃喝,一半给周克文和老婆喝。
  可今天这老汉不但给羊喂精料,还给里面掺了调料,他变菩萨了?
  羊叫狼给吓日塌了么!周克文说。
  怪不得羊和人进了院子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周梁氏问,还是那年吓老二的那个狼?
  你这老婆问得怪,周克文边给羊揉尻蛋子边说,谁敢仔细看嘛。
  狼咬羊尻蛋子了?周梁氏问。
  周克文说,是啊。
  老天爷啊!周梁氏啊呀呀地惊叹着。她说,你看这多玄乎,差点儿要人命了!她也急忙圪蹴下给羊揉另一半尻蛋子。她心疼羊,也心疼老汉。揉了一阵,她觉得奇怪,狼咬了咋没有伤口呢?
  她问老汉,这一问周克文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把周梁氏笑愣了,她直直地盯着周克文,怀疑这老汉是不是被狼吓瓜了。周克文没瓜,他是笑老婆的瓜样子,他边笑边说,哪有你这么瓜的人,狼把羊尻蛋子都逮住了羊还能逃活命?
  那你给羊揉尻蛋子干啥?周梁氏不解。
  我拿皂角刺扎羊尻蛋子了嘛,周克文说。
  你又不是娃娃,扎羊尻蛋子好玩儿吗?周梁氏更不解了。
  不扎羊不跑么,扎疼了它才能飞起来!周克文笑眯眯地说。
  你叫羊飞起来弄啥呀?羊又不是野雀!周梁氏气哼哼地说,赶紧再给羊揉尻蛋子。
  羊只有飞起来了才说明它见了狼,村里人看见了才会相信狼来了!周克文像说绕口令。
  啥?周梁氏惊讶地问,你是说没有狼?狼咬羊尻蛋子是你编的虚话?
  对!周克文说。
  不对!周梁氏说,没狼咋有狼叫唤呢?你晚上没听见?
  那是我叫唤!周克文说。
  啥?周梁氏眼睛瞪得拳头大。
  周克文问她,你听见狼叫唤时我在你身边不?
  是呀,这正是周梁氏奇怪的地方。每次狼叫唤她被吓醒了,想握住老汉的手壮壮胆,可每次她身边都是空被窝,她还以为他是给牲口添草去了,要不就是去了茅房。
  周克文得意地又学了一声狼叫,跟周梁氏晚上听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声音压得很低而已。
  这是为了啥吗?周梁氏觉得这老汉疯了。
  为了咱的棉花!周克文说。
  进了七月棉花慢慢就开花了,今年周克文的棉花格外好。由于土地肥力足,又加上精心侍弄,眼看就是一个丰收年。可是这时却有一件事让周克文揪心,他怕这么好的棉花自己收不到,全进了贼的口袋。棉花成熟时恰好青纱帐漫山遍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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