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补玉山居 >

第27章

补玉山居-第27章

小说: 补玉山居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见两种空气是如何交而不融的。她到山上去采一些山楂和丁香,用它们烩一锅牛尾巴,做晚上的晚餐。她名为所有住客加餐,实为款待老周(周在鹏按说不该吃这么荤的肉食,但难得吃一次嘛)。小公路是冯焕修的,在高处看跟河水形成两条平行的蜿蜒银线,之间夹一道红黄秋叶,让眼睛一看就不舍得挪开。补玉的脚一踏到山上就自作主张,自己会选好走的也好玩的路,一点都不需要眼睛帮忙似的。她的脚从小姑娘开始就把山路走服了,她的脚可以驯化无论多野的山路。娘家的山比这里野得多。因此她走平地走不了太远就累,主要怪平地上的路没什么走头,不会走着走着撞上一丛野花、一只山鸡、或者一只狸子。随着北京城里的人一群群地跑进山,山路上层出不穷,不期而遇的花草动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层出不穷的空饮料瓶、烂塑料袋,以及不知是擦过上边还是下边的各色手纸。但补玉仍然总觉得有所期待,什么不可意料的好东西会随着她的一步攀登或一步下降突然出现。她那双脚走山路不知累就因为山路充满不测。

她肩上挎着的包布里装满山里红、丁香和野蒜。野蒜和肥牛尾巴一煨,蒜瓣儿比肉还好吃。周在鹏吃起来可以像村里的任何一个庄稼汉一样吧唧嘴,汗长流,两眼迷瞪。

另外补玉也想用这个拿手菜暗暗滋补一下张亦武和文婷那对老鸳鸯。他们上了一大把岁数,辛辛苦苦到山里来恋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从来就是住最便宜的大通铺,补玉不便用话语去赞美他们这份情怀,就让他俩的伙食费花得货真价实吧。他俩是昨晚住进来的,照样是她住她的,他住他的。一早文婷问补玉能不能给她多加一床棉被,她一夜都没把脚睡热,补玉一面回答:“这就给您送去!”一面忍不住想逗她:年纪大了,啥也不图,图他暖暖脚也成啊。搬一块儿住不就得了?店里给您二位打个大折扣!但她顾念他们脸皮薄,折扣的事不敢提。这年头越年轻皮越厚,皮跟着岁数往薄里长,到了老张他们的岁数,反而跟处子一样羞涩。

老周一见这对老鸳鸯就说何苦啊何苦?俩人都是一辈子的“错错错”了,临老何苦还往一块儿睡?就这么各睡各的,还美好些。

补玉不同意他,说一辈子都错过了,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一个人一生要花三分之一睡觉,等于这三分之一的时间还分开过,那才叫不值。

老周特别色地斜了她一眼,他的偏瘫让他的这个表情丑不忍睹。他说上了床玩也玩不动了,挨着不干着急活受罪吗?

补玉斥他就知道玩“那件事”。有情男女能玩的多呢,听说老头老太太常常玩石头,上山去找各种漂亮石头,又在石头上刻字刻画。只有现在什么也不会玩的男女,三顿饭吃饱就玩床上玩意儿。玩完了就你不认得我我不认得你了。

老周听了补玉的话,认真想了一下,微微喎斜的五官沉浸在感慨中说:“补玉啊补玉,你该生在城里,该做个教授夫人。多少教授夫人都不如你。多少城里受了十八年教育的女孩子都一肚子屎半肚子屁。”

想着老周这些话,补玉蹦跳着下坡。有时是一步一步地跳,有时几步连成一步地溜。公路那边,噪音一大片,焊接火花一处又一处。那是瘫子冯哥的“法式庄园”建筑工地。机器都是大家伙。你进我退,别说开一片山地,就是眨眼间平了这个山村,也是可能的。冯哥在离开山居时重新出了价:“六十二万”。现在她这块“绊脚石”价钱已涨上去了,离周在鹏理想的价格还差三十八万。继续加价!别加了。为什么不加?不加怎么够装修一个古雅的“补玉山居”?能装修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呗。不行,不达到完美,“补玉山居”很快就会让那个什么狗屁的“法式庄园”打败!这可是民族大节问题啊:坚持正宗的民族文化,还是做不伦不类的“法式文化”的汉奸!……

补玉当然不能当“汉奸”。她的脊背上有老周那把无形的刺刀抵着,逼她冲锋,进一步向冯瘫子挺举着“一百万”的价码牌。她当得了“汉奸”吗?

快下到山脚时,一辆“黑车”引起了补玉的注意。这辆“黑车”缺一扇后门,大概让某车撞掉了,没来得及修理就接上了一笔好生意。一笔紧急的生意。紧急到了连性命都不顾的程度。什么事把搭车人急成那样?……

车门打开,出来一个高大的女子。隔着红色黄色紫色的霜叶,补玉看不清她的脸,但她那壮硬却并非凹凸分明的腰身使她认定这是孙彩彩。

补玉离彩彩十多步远,跟在她后面拐进了巷子。经过停车场时候,她看见彩彩在停车场边上站了一会儿。大概在找冯焕的车。停的车有中巴、商务车,还有几辆桑塔那、富康之类,住“补玉山居”的大部分客人是桑塔那,富康阶级。彩彩没有找到冯焕的车,有点迷途转向地呆了一会儿,但还是又打起精神往山居走去。她的行李不多,一共就一个双肩背的大帆布包。里面最多只能盛两三套换洗衣服。那么她是住住就要走的?还打算再给瘫子来一次抛弃?还让瘫子再来一轮失眠、绝食、褥疮、发烧、反射性呕吐?……

大概补玉盯在彩彩背上的目光太火辣了,所以被盯的人便感到了那份杀伤力。彩彩回过头,见是补玉,是那火辣辣的目光的发源地,脸上有些不解地站住了脚。

“补玉姐。”

“来啦?”

一向跟人自来熟的曾补玉冷起来是冰。冯瘫子曾经是蝶乱蜂狂花花草草,可连补玉都看得出他多么另眼看待孙彩彩。这位彩彩小姐以为自己是谁呢?真是名门大户的小姐?她不过也是跟那些大小妖精差不了多少的女人。老周和补玉谈到冯焕和彩彩的事,把瘫子身边的女人叫做“青春借贷人”——拿自己的花样年华放高利贷。凭她孙彩彩怎样面相单纯,外表朴素,气质不俗,她不也就是在拿自己的青春换大额利息,换十倍百倍千倍的利息吗?孙彩彩和冯哥曾经那些女郎们的区别在于,她不涂脂抹粉,不红头发黄头发,她更懂得以单纯的假象去收买人心。

“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冯总呢?”补玉笑着说。你可别想在我这儿收买人心。我曾补玉开了十多年客栈,什么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没见过?

“冯总不是住在您这儿吗?”

“是啊。不过现在不住了。”

“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一阵儿了。”

“我今天还跟他打了电话的!”

“你这姑娘!冯总来了住店,走了付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还能给他掐表看时间呀?”

“那他去哪儿了?”

“他能去的地方可太多啦。听他说,想去外国转转,散散心。”

补玉希望自己帮了冯哥一个大忙,帮他断了对这女孩的念想,省得把抛弃—绝食—发烧再来一遍。这个女孩比其他的大小妖精更厉害;那些可怜的妖精只会做狗皮膏药,化在冯哥身上,黏得撕不下来。这位装起傻乎乎来装得真好,其实是深知男女之间战略战术的。她玩的是“敌进我退、敌困我扰、敌疲我打”。现在玩砸了吧?“敌退我进”,时间把握得不准,真让“敌人”退了,你看她大圆脸盘子上失算懊悔的表情!

“冯哥一直住着没走,就为了等你。他说他一走,你不知该去哪个地址找他。住我这儿,万一你改主意了,又回来找他,还能找着。”补玉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她知道冯瘫子多稀罕她,多么多情;她是要让这大块头彪形姑娘更加地悔,让她明白她手腕子使过了头,放走了一个大钱柜子,而那大钱柜子差点儿把钥匙交给她。你就悔青了肠子吧。

彩彩让补玉从身后超过她,进了山居的大门,突然又赶上来,几乎和补玉肩挤着肩进门的。补玉乜她一眼,意思是:怎么,我还能把个瘫子藏没了不成?老大个男人,瘫那儿也一大摊呢。

“你让冯总也等得太久了!好歹人家也是个亿万富豪,对不对?得准允人家有点脾气吧?”补玉还在幸灾乐祸。

彩彩跨进接待室,又想起什么,转过脸问补玉能不能用一下电话,她可以付电话费。补玉应允了,觉得彩彩规矩还是懂的。等彩彩刚进去,她便拿块抹布,在接待室窗子下蹲下来,食指顶在抹布里,仔细擦着白色砖缝。这么关键的电话她理所当然得窃听。曾补玉开店,连身份证都不劳驾你们出示,不靠窃听点儿谈话、电话,我都知道你们都是谁呀?能保障我这小地盘上哪天不发生杀人放火吗?一杀人放火我就得关门,那我一家老小吃什么去?这时补玉听见彩彩“喂”了一声。然后大声说:“我是孙彩彩!真对不起,本来是请半天假的,现在得多请几天假了……对不住啊,我必须亲自把东西转交。特重要的东西,别人转交不了,……实在等不了我,那只好就麻烦您转告姜总,让他另外聘教练吧。……是是是,是不怪你们,当然不能跟您要工资……对不起!是、是,真是对不……”

电话挂了。一定是对方先挂的没容她完成最后一个道歉。补玉直起腰,快步往公共浴室方向走。走过的两间客房都是大通铺,一片麻将搓动的声响。补玉回头,看见接待室还是虚掩着门。就是说彩彩接着给另一个地方挂了电话。院子里葡萄架枯了一半,剪子下余生的葡萄紫黑紫黑,体积缩小了,几乎直接要成葡萄干了。住大通铺的文婷和老张在枯了的葡萄架下喝茶,各自都用那种酱菜或果酱瓶子改制的茶杯。他们身边放着拐杖和双肩背的包,包上插着火红的树叶子。大概刚从野外回来。补玉判断着。他们午饭后就出去逛秋景了,逛累了回来,却不能进屋。屋里是吵闹无比的一群年轻人。那群年轻人跑这么远,跑进最美的季节里,却关着门抽烟打麻将。补玉很想再回去听彩彩又在和谁通电话。别是她的情哥哥。这个彪形姑娘有个情哥哥的话,一定更加彪形,一对彪形姘头合伙讹瘫子冯哥哥的钱财,跟杀人放火大案也就差不多了。但这对老鸳鸯现在正坐在那里望呆,谁走进他们的视野都会成为他们目光的靶心。她刚才从接待室窗下急匆匆撤离时,他们一定看见了,也一定犯疑了,这会儿她又急匆匆走回去,马上就会让他们明白,她补玉的耳朵是插在她客人生活里的。因此她耐着性子,把抹布冲洗一下,拧成个把子。她一边走一边将抹布抖开,同时对二位笑了笑。她这样就光明磊落了,不对吗?

她已经错过了一大半通话。彩彩的声音从补玉头上方的窗缝传出来:“……我是说万一……一旦冯之莹从国外打电话回来,告诉她,她父亲的东西还在我这儿……父亲和女儿怎么可能不联系呢?……”

补玉听出彩彩很着急,嗓音一会儿撕破一个小口子。她是那种没有高音的嗓音,不看人你会认为它属于一个小男孩,唱旦角的男孩,正在倒仓,音调高不成低不就。

“……刘秘书,我知道您不愿让我知道冯总在哪儿,……行了,你也别辩解了!……我说行了!是不是冯总让你保密的,我不在乎!我真的……”

补玉听到“咔嚓”一声,电话筒又落回了机座。这回又是对方先挂的。一定也是没容她把最后一句无指望的辩解完成。她推门走进接待室。彩彩的大长腿支着身子,小半个屁股坐在藤沙发的背上。补玉心里一阵疼:那是她下了多大决心才花钱买来壮门面的藤沙发呀!好在这大块头心不粗,马上面露歉意,一张圆脸蛋儿赤红赤红。

“补玉姐这儿还有空房吗?”

“哟,我查查看。”补玉慢慢打开登记簿,目光佯装认真,在一个个房号上走动。还没等她耽误掉足够时间,想出一个利于冯焕的答复,彩彩又补充一句,说她明白秋天是旅游旺季,她不指望要单间,只要有个空床位就行。大通铺的床位也行。

补玉把目光又抬起,抬到彩彩脸上。这张脸真糊弄你呢——朴实得你想认她做大妹子。

“单人床位价钱也不低了。”补玉用警示语气、笑眯眯地对可惜不能成她大妹子的人说。

“那是,供不应求,肯定是要涨价的。”彩彩似乎是在说意料中的事。一副很是就绪的样子,任补玉宰一刀敲一笔。

补玉奇怪,这女孩的大度和大气是哪里来的。也许冯焕给了她不少钱,所以花钱住“补玉山居”这样山野小店是不眨眼的。

“那我得去看看,哪间房有空床位。我们这儿登记马虎,因为都是回头客。”补玉说着合上登记本。

既然住店钱难不住彩彩,得想个别的办法把她赶出去。你悔青了肠子,想在我这儿往回找补,把冯焕等回来?办不到。彩彩冲着她的背影问,假如连空床位也没有,能否在这间接待室的藤沙发上让她凑合一两夜,周末结束,一定会有人退房的。

“难说,现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