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浮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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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堂在雪宫的东南处,只和凌风客院只隔着一个院子。刚进院,便可闻到一股药香,院子里是安安静静的。进得主屋,便见一位老者坐在那里,正在给榻上的一人施针。
那老者近六旬以上,须发皆白,戴着一顶棕绒暖帽,身着一件灰色厚长袍。听得有人进来,眉眼未抬,只是专注手里的动作。
叶思凡近得一看榻上昏迷的那人,却是面色微变。
待老人施完针,拿起一边的麻布擦了擦手,转头看见了有人在屋中站着。看了看榻上的人,对卫卿叹道:“宫主,凤公子的情况很不妙啊……我怕是压制不住那毒的扩散了。”
卫卿听着老者,面色惊变:“季老,你是说……璟曦他……”
“恩,那毒被我们用着许多办法压制了两年,虽是扩散的速度慢了许多,但没找到解毒的法子,终究还是救不了他啊……”
老者转眼看见一边站得一个眉间红痣的寒衣男子,很是面生,不禁出声问道:“这人是……”
卫卿为两人介绍到,“季老,这是近日宫中来的客人叶思凡叶公子,是子玉的朋友,这是雪宫的前辈,季老。”
叶思凡向老者见礼。
“卫公子,季老,叶某还算知道些医术,可容我去给他看一看。”叶思凡看着榻上男子的脸上一个诡异的墨色花纹,出声道。
“叶公子不必自谦,请吧。”卫卿见叶思凡似是有些把握,忙说道。
叶思凡进得榻前,见那张苍白的左脸颊上一个墨色显眼的花纹,两朵精致的小花绽放在眼下,魅惑不已。
便伸手探向榻上男子的脉搏,沉思了一会,便又抬起那人的眼皮看了看。
“这人中了双珠夏花,毒已近至心脉,时日不久,不过一月。”心中惊奇这人中毒的时日,距现在不短了,竟然有人还能制得双珠夏花的毒性。
卫卿和老者一听,皆是一惊。
第二十三章 命悬一线
【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好好活下去。】
听到叶思凡的话,卫卿与那老者皆是一惊。
双珠夏花,毒至心脉,时日不过一月……
却听得身后的门边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三人转身看去,见一个浑身缠着白纱布的男子跌在门口,见状,那老者忙跨步过去,扶着那人起来。
“哎,你这人怎么一声不吭得起来了?”老者见那男子紧皱的眉头,连连叹道。
那男子几乎浑身都缠着白布,有些地方已经渗出血迹来,一张消瘦黝黑的脸,让人心惊的是那张本来平凡的脸上曾被用刀划过,一条疤痕从左眼角下直直到了右脸下颌那里,翻卷而出的暗红色血肉已经结疤,看起来分外狰狞。
“这是?”卫卿从未见过这人,不禁问道。
“这是前几日夜鹰带回来的,浑身都是刀伤啊,血流了近乎大半,不过命倒是硬,死含着一口气。”季老抚了抚胡须,看了看被他扶着的那人,眼中含着赞赏,“这小子别看年轻,倒是个硬气之辈。”
那刀疤男子却似没听到老者的话一般,只是看着屋中,接着便挣脱了老者扶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走进屋中来。
“殿下,殿下……”那刀疤男子一下子跪在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又想到方才在隔壁间听见众人的话,竟是切切恸哭起来。
“你……”三人看得突然,叶思凡见那刀疤男子腰部那里的血迹都已经红了一大片,上前点了那人的昏穴,忙对季老说道:“季老,赶紧拿止血药,这伤口怕是裂开了……”
季老忙从一边的药柜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叶思凡,又将那男子放置在另一张榻上,两人一阵忙乱,终是将那人的伤口处理好了。
“唤什么殿下?难不成这两人认识?”季老想起刚才,出声问道。
是与不是,现在谁也不知道。
近乎一个时辰了,凤璟曦还是昏迷着,不见醒来。
卫卿看着榻上的人,那个妖艳的花纹一直不曾消去,若是照往常毒发的情形,一个时辰后那双花必会消失,面容恢复如初。虽是虚弱,凤璟曦也还会醒来,可现在……
终是问道,“叶兄,你对这双珠夏花之毒可有了解……我这朋友的毒可是……”没说出口,也是不敢问的……因为,季老已经是南荒子前辈请来的最好的医者了……
天涯同沦落,知交相感怀,彼此互相可怜也罢,欣赏也罢,若是说两人的交情,以往的毫无交集,而他初始也不过是为了报答南荒子前辈的恩情……这短短两年,交情又会有多深,但这也许是在这茫茫的荒寒之地,对于背负着满身伤痕的两人,唯一的安慰罢了。
“唉,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中用了,竟是对这毒一点法子都没有,可怜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老者沉沉叹了口气。
他虽是隐居山林之人,但这个名叫凤璟曦的年轻人,两年多处下来,无论是谈吐还是气度,都让他颇为欣赏,也是后来才知晓,这人竟是他的老友南荒子的外孙,凤离的七皇子。
听着两人的话,叶思凡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双珠夏花之毒,我能解。”
这话听得两人一番惊喜,卫卿的面色也不复肃然清冷,那双淡色的瞳孔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激动。
“不过,要救他,我有一个条件。”不待两人反应过来,叶思凡却是笑吟吟说了一句。
卫卿盯着这个眉间红痣的寒衣男子看了看,这人笑吟吟的模样,但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依旧温和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条件?”
“雪莲王。”
不待卫卿答道,季老便哈哈笑了起来,“好小子,我还想是什么呢,这雪莲王我这里有一株,装在寒玉盒中,我给你便是,只要你能解得了这毒。”
季老心中一时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是谁,对自己的医术这般自信,凤璟曦身上这毒他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人年纪轻轻便……江湖上何时出了个这样的人物,他却不知晓。
季老心中喟叹,后生可畏啊。
卫卿心中倒是一松,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无妨,只要叶兄能救了我的这位朋友,再多的我不敢保证,不过宫中有七株雪莲王,可尽数送与叶兄,以报救命之恩。”
雪莲本是世间稀罕之物,于冰峰雪岭中悬崖峭壁而生,不畏严寒,傲霜凌雪,种子七月发芽长成,却至少三年才能开花。
而这素有“雪中仙”的雪莲王,要十年才会绽放。
而这欲得一株雪莲王,远远比一株普通的雪莲要难得许多。倘使你寻得了,雪峰里悬崖峭壁数千仞,又谈何容易取得来。
起死回生雪中仙,价值连城难得见。
只是这雪宫之中,那七株雪莲王还是有的,全数被他置于玄冰洞中,换得凤璟曦这人的命,值得。
听到卫卿的话,叶思凡轻笑了声,“不必,只给我一株便可,我要它来,也不过是做一味药引,只是这雪莲王对于我们来说,难求了些,雪中仙价值连城,我在此提这么个要求,着实有点趁人之危了。”顿了顿,又说道:“这双珠夏花之毒,是东月宫廷秘药,我是有法子解了毒,只是这调养康复需得七八年的时间,其过程不比毒发的痛苦有所减少……季老前辈,待会我便写一张方子给你,就行了。至于解毒,过会儿我带你们去找一人便可。”
“这么说,叶兄真有法子?我的朋友他性命可……”
叶思凡打断了卫卿的未说完的话,“我是有法子解毒,并没有说他能活下去。”
“什么?”季老前辈也不禁讶异出声。
“这双珠夏花不是一般的毒药,普通人中了双珠夏花,也熬不过九九八十一天……这毒发也一次比一次痛苦……”
“毒发最后一次,经脉俱裂,脉息近无……”
“这便是解毒的最合适的时刻,也是中毒之人最难熬的一关,若是熬不过这般痛苦煎熬,散了心志,凝聚不了神思,那边真是回天无力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生是死,边看他的意志了……”
“这位公子身上的毒已经被压制了许久,一下子爆发出来,想是比一般中了这毒的人更难熬最后一关了……”
“解毒之日,需得七天七夜,不进食,只需每日饮一定的清水,待服了解毒的汤药后,便置于房中一桶热汤泡浴,添加十八味珍药,辅以针灸……”
叶思凡淡淡说着,详尽得仿佛是在讲一件亲身经历过的事一般,细致到每一个细节,想到这里,卫卿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
似是看出了卫卿的疑惑,叶思凡解释道:“我曾经中过这种毒。”
只是未说出口的,也不想提起的那些事——
如今还活着,这便是证明,他能解得了这毒。
只是……只是同他一起中了这毒的那两人——爹爹与娘亲,却是没他那般幸运,能逃得过这一劫……
虽说同千月九夜他们说得那般轻描淡写,雍鸣是修复了自己的身体,可还是没说出口吧,那些他以为无救等待死亡的时日,那些解毒的日子里窒息般的煎熬……也就是从那些日子起,他便再也没法淡然拿起针了。
像是地狱一般可怖的回忆啊,叶思凡嘴角弯了弯,收起了满心的苦涩,面色恢复了温然。看着榻上昏迷的青衫男子,低低叹了一声,这人倒是幸运得很,恰逢他们一行人在此,想到了那个傲慢的小豆丁,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句,白灵儿,你和你的孩子都是福星转世吧……
叶思凡这一辈子何其幸运,能遇着这般机缘。
半晌,见叶思凡似是陷入了回忆般不声不语,卫卿敛了敛眸光,又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看了看榻上的凤璟曦,“他定是能熬得过去的……他心里还有记挂,不会这般轻易放弃。那便拜托叶兄了。”
“恩,我这便将解毒的法子与细节再同季老详说一下吧,我久不施针,已经生疏的很,一些珍药,也不算太难寻得……”
三人再细细谈了许久,定下三日后便着手解毒,卫卿便去吩咐去了,留二人细谈诸事。
近半夜时分,凤璟曦才醒了过来,原始想自己该又是在那个冰寒刺骨的洞中罢,转过头,却看见了暖色的烛火,这是一个宽敞的屋子,无多装饰,屋中飘着一股药香,又看见了一排药柜,原来是季老的院子。
自己竟然看见了?似是不太相信一般,又眨了眨眼,还是那个屋子。
心中却没多么高兴……这般反常……
闭上眼,不禁叹息了一声,自己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心中一刻竟是说不清悲喜,只是还是舍不得,他还想见见那个人,不知道那人现在还在等他么,还是已经嫁做他人妇了。
正待他叹息罢,旁边突然传来很是粗噶嘶哑却激动万分的一声:“殿下,殿下,你醒了……”便见一个人跪在他的榻前,那人消瘦黝黑的脸上一道长长狰狞的疤痕,在烛火下显得有点可怖的森森,凤璟曦见了心中却一惊,“明卓,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脸怎么……”仔细看去,那人全身缠着纱布,有些地方隐约可见血迹,便要坐起身来,不料身子虚弱,手足软绵无力。
那名为明卓的男子,见着凤璟曦动作,急急说道:“殿下……殿下还是先躺着吧,我这脸……这脸是被……”却突然禁了声。
第二十四章 柳暗花明
【人生得一二生死之交,该是多大的幸事。】
那名为明卓的男子,见着凤璟曦动作,急急说道:“殿下……殿下还是先躺着吧,我这脸……这脸是被……”却突然禁了声。
“难道是母妃?……明卓,可你这浑身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凤璟曦看着他浑身的白布,面色也有些灰白,伤似是不轻,“我派你先几日赶往京都,本是想让你护着那人,你怎么寻得这里来的?”
这般说得,不是两年前般,更似昨日重现眼前。
那明卓一听,忙伏地重重磕头,“不是,殿下,是属下护主不力,明卓甘愿受罚……那天,那天属下本隐在沈府,却收到皇妃派人发的信令,竟不知殿下的遭遇……属下该死,请殿下责罚。”
复又磕头请罪道:“属下,属下是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属下只是不敢相信殿下已经,已经……四处打听了近一年,才有了一丝殿下的消息,这才拖着身子想来这雪国中试试……”
“今日,见着殿下,才知属下没有猜错……”明卓伏在那里,声音里含着重见的激动,更多的却是难言的悲痛,今日听得那几人说公子中了奇毒,命不久矣……
此时门口进来一个老者,正端着一碗汤药,见那个浑身白布的男子跪在那里伏着磕头,“哎,哎,你怎么又跪下了,没见你的伤口都经不起你的折腾了吗,真是害得我这个老头子操心啊……”男子的额头都已经见了血迹。
“明卓,你快起身。”凤璟曦一声喝止。
又缓和语气安慰道:“这事不怪与你,想来我还庆幸遣你离开,不然,你也难逃……”说到这里,想起了那十二个同他多少年出生入死却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