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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末风暴-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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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子仪看着她,她早就溜出去打听了。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方子仪放下笔,手轻轻搭上旁边的针线盒上,那里面藏着一柄极锋利的剪刀。

但那脚步声在她的门前停住,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子仪,子柠,方才有没有吓着你?”

“密之哥哥,你又来捉弄我和子柠了。”方子仪轻嗔了一声,打开了门,然后看到方以智一脸笑容站在门口。

方子柠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飞快地跑向方以智,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站稳,慢慢地走过去,向他轻盈一福:“子柠见过密之哥哥。”

方以智哈哈大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自己这个小堂妹,最是古灵精怪,也最是招人疼惜。

“小子柠,是不是闷坏了?现在无事了,你可以出院玩……哦,对了,你说的要考住的那位小先生来了,你准备好问题没有?”

“真的?”方子柠溜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我准备了,密之哥哥,你等一下。”

她说完后跑回自己的屋中,方以智望着方子仪,见她目光中的担忧未消,哑然一笑:“子仪,不必担心。”

“方才我似乎听到了……厮杀声。”方子仪垂下眼睑:“兄长,若是有事,不必瞒我。”

“嗯,是有一场厮杀,国振与我们定计,将闻香教教主王好贤引了出来,在码头那边擒获他了。”方以智很想让自己说话的口气轻描淡写一些,就像俞国振事后说将王好贤交与他一样。

可惜,他学得不像,在方子仪那清澈如泉的目光下,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祸害北直隶、山东与河南数十年的闻香教教主王好贤,已然落网!”

“伤亡如何?”方子仪却没有他这么兴奋,而是低声道,眉宇间仍然着一丝忧色。

伤亡者应该都是民壮,家中往往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的顶梁柱,他们出事,一个家就破碎了。

方以智挠着脑袋,面有惭愧之色。

击杀了闻香教三十余人,擒获了近百人,还有十余人正在逃窜,而已方伤亡也超过了三十人,其中有七人是他带去的方家僮仆,剩余的则是各村的民壮乡勇。

俞国振带来的人,唯有石敬岩、齐牛等少数受伤,一个重伤的都没有,更别提阵亡了。

这个结果让方以智很是惭愧,他自诩知兵事,家中的僮仆豪奴也没少操演,可是真正上了战阵,却无人堪用。就是他自己,收获也是零,倒是随他一起来的孙临先后射杀六人,算得上是牛刀小试。

他倒不讳言,将经过大致向方子仪说过一遍,方子仪听到惊心动魄的地方,忍不住捂口惊呼,而小子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眼中也闪着崇拜的光芒。

“如何,你密之哥哥厉害吧?”见小子柠那目光,方以智有些得意地道。

“哼,明明是小先生厉害,克咸姐夫第二厉害,密之哥哥……”小子柠撇了一下嘴,看到方密之脸苦了起来,这才有些不心甘情愿地道:“算是第三厉害了吧,和那个老丈一样厉害!”

方以智忍不住又哈哈笑了起来,敛住笑容之后,他又对子仪道:“哦,对了,子仪,国振带来的礼物中有些定是你喜欢的,比如说这本他的手稿,先给你看看吧。”

方子仪粉颊微红,接过了方以智的那本手稿。

她看了一眼封面,封面很简单,只是书写着四个字:别院丛谭。

所谓别院,大约就是指自己避雨的那处地方,不过自己去的时候,可没有什么院子。方子仪美目微微抬起,看着方以智:“这别院……是何意?”

“哈哈,说起这个,还有个典故。”方以智又笑了起来:“上回我和克咸一起去他那儿,他的住处已经被一个老大的院子圈了起来,手下的少年不让我们过去,行事如同军营一般无二,所以我走的时候,给他那别院取了个名字,细柳别院——子仪应该知道是何典故吧。”

“周亚夫细柳营。”方子仪轻声道:“密之哥哥倒是很……瞧得起这位世兄。”

方以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送完书之后,便离开了方子仪的小院。方子仪抓着那本《别院丛谭》,手突然捏紧了。

她是聪慧的,自然明白方以智送这本书来还拐弯抹角地说俞国振是什么意思。她如今已是十四,再过几个月便十五,这个年纪,早该许字人家了!

但她真不想嫁,首先是放不下子柠,若是她嫁了人,子柠还想,虽然有堂伯照顾,可毕竟隔了一重。

其次……她有些担忧,就算是方家有心,人家俞国振有意么?从方以智的话里不难听出,俞国振是难得的少年英雄,而据她自己的了解,俞国振虽然不通儒学,在杂学之上却是宗师级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岂能瞧得起她?

更何况,她还是个大脚……

想到这,方子仪细细叹了口气,身边的子柠瞪大眼睛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轻轻转了一下。

离开方子仪的小院,方以智觉得自己的脚步甚为轻快。

方子仪猜想得不错,方以智确实觉得,俞国振是当他妹夫的最佳人选,他的亲妹已经嫁给了孙临,而这个堂妹自丧亲之后,便在他家教养,与亲妹也没有什么两样。

“大人怎么在这里?”

到了内院,迎面就看到父亲背手而立,看着一池寒水,方以智惊讶地问道。

他的父亲方孔炤眉目俊朗,此时也只是四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当过地方官主政一州,也在中枢当过供驱使奔走的员外郎,如今是丁忧在家。这两年,他一直在祖宅守孝,很少到方以智这边来。

“你做出如此大事,为父如何以不来?”方孔炤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既有赞赏,也有担忧,还有一分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

“儿子恣意妄为,不想惊动了大人。”

“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与我听。”方孔炤道。

方以智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这事情回头想来,他做得其实真是胆大妄为之至!不过父亲既然问起,他也不敢隐瞒,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

才说了开头俞国振定计部分,方孔炤便惊咦了一声,不过没有做什么评论。等听到战斗之中种种凶险之处,方以智只带着二十余家仆就前去伏击时,冷冷哼了一声,再听到孙临大呼跳出,冒着敌矢接连射死数人时,方孔炤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一勇之夫,如若不改,你妹妹今后就要苦了!”

方以智悄悄抹了把汗水,心中却暗道侥幸,将孙临推出去充挡箭牌,想来父亲骂自己的就会少些了。

他继续说到俞国振的少年家卫杀出,八十人冲散闻香教徒时,方孔炤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满意的神情:“虽然比你们年少,可行事却比你们仔细谨慎是多。”

到王好贤见势不妙遁走,石敬岩追击险些中铳,最后王好贤还是被活擒的事情说完后,方孔炤闭目好一会儿,然后突然道:“你方才去了哪儿?”

“孩儿去了子仪那边,将国振贤弟的一部手稿交与她,她也喜欢杂学,而国振贤弟乃是杂学大家,精于泰西之学……”

说这番话时,方以智有些讷讷,他的这片用心,当然是瞒不过父亲方孔炤的。

方孔炤又是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克咸呢,为何不来见我?”

“喝了酒精醉过去了,尚未醒来。”方以智心中暗喜,如果不是孙临喝醉了,自己还不好这么没义气地将父亲的矛头指向他。

“哼。”方孔炤道:“胡闹!”

“是,是。”

“你和克咸两个都是胡闹,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与为父商议,便自作主张!”

“是,是。”

“你们自诩也看过不少兵书战策,为何行事还如此莽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莽夫行径,为何不替家人想想再去做?”

方以智被责骂得只有唯唯诺诺,心中却还有些不服气,父亲是没有看到俞国振,他可是亲自追拿王好贤,手刃了至少两个闻香教徒!

“倒是你的这个朋友,很不错,很不错。”方孔炤骂了一番之后,又回到了俞国振身上:“你知道他最让我看中的是什么吗?”

“不知大人看中了他何处?”

“是他将王好贤交给你,再由你交给钱牧斋!”方孔炤眼中寒光突然闪了一下:“那可是颗烫手的山芋,他不贪功,将之交给钱牧斋……明进退,识大体,好,好……让他明日去见我吧。”

方以智大喜,父亲这句话说出,也就是同意他的主意,有心将侄女方子仪许配给俞国振,现在缺的就是看一看俞国振的相貌了。

第二卷六二、王好贤

王好贤倨坐在席子之上,斜着眼睛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两个牢差,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若是那厮见到这一幕就好了,那个小畜牲,他根本想不到,闻香教隐藏的势力有多大!

他以为将自己的膑骨敲碎了,自己就没有法子脱身?

想到这,王好贤心中满是怨毒,对俞国振的恨意更甚,这膝盖膑骨碎了,他就算出去,今后也只能拄着双拐支撑,甚至终身不能站起。

这都是那小畜牲干的,既然他如此狠辣,那么就休怪自己报复了。

“嘿嘿嘿嘿……”想到这,他阴森森笑了起来。

“老神仙,有什么趣事,说与我们两个听听,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一个牢差上前凑趣,为他斟了一杯酒。

“哈哈,只是想到一件事情……”

“听闻老神仙有点土成金之术,老神仙,能不能念在我们服侍得还算殷勤份上,让我二人开开眼界?”另一人要直接得多。

“点土成金?那算得了什么,你听说过鳖宝么?”王好贤双眼中闪动着一线怨毒森冷的光芒。

那两个牢差精神一振,都凑了过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说,王好贤却闭嘴不语,斜睨了他们一眼:“你们也想知道?”

“那是,那是,鳖宝的传闻,我们可早就听过。”两个牢差都是眼中闪亮。

“这鳖宝已然现世……”王好贤声音压低了,但目光中的怨毒森冷却更甚。

他一边说,心中一边暗想:那个小畜牲以为他非要动用闻香教隐藏的势力才能动他么?那么就让他尝尝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若是那个小畜牲知道自己的打算,他一定会后悔,当时没有杀死自己吧。

王好贤当然知道,俞国振不可能当场杀死他,因为若是杀死他,只凭着一颗头颅,是很难证明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闻香教主。而不能确认他是王好贤,俞国振上报上去,不过是杀一普通贼首,会有什么功劳可言!

只要这个俞国振贪图擒拿闻香教教主的功劳,王好贤便有反击的机会!

他相信,通过这两个牢差的口,俞国振身怀鳖宝之事很快就会传出。

那个时候,俞国振就知道,他所维护的这个朝廷,究竟是个什么德性!

俞国振当然知道这个朝廷是什么德性,他甚至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按照这种德性发展下去,这个朝廷会面临什么命运。

朱家皇朝灭就灭了,俞国振并不心疼,但是,一个皇朝的死亡,却要拉整个民族来为之殉葬,这样的悲剧,俞国振决不允许它发生!

因此,他急需大量的银钱,而王好贤的事情,是他说服二伯五叔的借口。

“真的?”

俞宜勤目瞪口呆地望着俞国振,他方才说的话语,让俞宜勤心中瓦凉瓦凉的。

俞国振微微一笑:“二伯可是有些不舍?”

俞宜勤终于忍不住,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何止不舍!国振,你怎么变得如此糊涂,那是一座金山,种珠之术,世上只有我俞家掌握,只要我俞家不说出来,这就是世世代代能享用的不尽金山!”

俞宜勤说到这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在他眼中,这种珠之术可不只是俞国振一人的发明,更是整个俞氏家族的财富!

故此,他甚至用了这一年来已经很少用过的训斥口吻:“国振,虽然家中人力财力,都由你调用,但今日之事……我不同意!”

“二伯心太急了,尚不知我为何要如此行事。”俞国振并没有生气,俞宜勤的才器就是这么大,能放手将家族中的权力交与他,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看问题,根本不可能那么长远。

“你……你说,你说你有什么理由!”俞宜勤原本还要继续发作,可看到五弟俞宜轩捋须眯眼,一字也不说,心中微动,敛住怒火道。

“闻香教知道我们有种珠之术的人还没有死绝,他们只要散布出这个消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俞国振淡淡地说道。

俞宜勤老脸顿时通红。

倒不是气的,而是羞愧的,当初俞国振在去吴江盛泽之前,曾经暗示过他,老六俞宜今要“妥善处置”,可他一时心软,只是将之逐出家族了事,结果这厮被闻香教掳走,直接就将俞家的底细卖了个干净,其中就包括俞家有种珠之术!

所以,闻香教之所以会与俞家纠缠不休,归根到底还是当初他的处置失误。

“是……是这样……”过了会儿,他讷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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