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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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俞公子!”
王保宗响亮地回应,整张脸上,都是光泽。
俞国振这才满意地回过头,他看到了跟在将岸后头来的罗九河,失声笑道:“罗局座,听闻你方才立了一功?”
罗九河忍不住撇了一下嘴:“小官人,是哪个嘴巴这么大啊……”
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那位在枞阳救起的少女,他印像很模糊,只知道她自称姓梁,名为玉娘,那样柔弱的少女对他来说,是保护的对像,却不是俞国振的属意对像。
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有坚强、勇毅的贤内助,像方子仪,能够为他安抚将士,像柳如是,可以替他处断庶务,像小莲,能够帮他教化幼弱。
“总之你小心些,小莲可也听说此事,眼巴巴赶去安抚人家了。”俞国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转过脸:“老将,你让他过来吧。”
很快,那个西班牙人来到俞国振面前,他敬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不卑不亢地道:“路易斯?迭戈?加西亚?弗洛雷斯校尉,向阁下致敬!”
西班牙人的名字幸好还不像斯拉夫人那么长,但俞国振记外国人的名字,实在没有天赋,因此直接称呼对方的军衔:“校尉先生,欢迎你来到新襄,听说你是我的管家请来的?”
“是的,阁下,您的管家,一位高先生找到了我。”西班牙人道。
俞国振看了他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的高管家找到了你?”
“是,两年前……不,一年半前,这位高管家找到在澳门找到了我,雇用我为您服务。”西班牙人又行了一礼:“阁下,如果高管家在的话,您可以问他。”
俞国振沉默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很可惜,那位高管家已经去世了。”
他记起老高的遗信,里面确实提到在澳门委托人雇请船匠等欧洲工匠的事情。看来他当时委托的,就是眼前这个西班牙人。
“真遗憾,那么那个合约,您是否要履行下去?”西班牙人又问道。
“我需要的工匠,你找来了?”
“十一名船匠,阁下,还有您的管家提到的一些……嗯,违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铠甲和武器,阁下,您的管家支付了我一半的定金,一共是三千两银子,包括工匠们的聘金和铠甲与武器的订金。”
俞国振看着这位西班牙人,好一会儿之后,他笑着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露易斯校尉,你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西班牙人并没有因此显得特别兴奋,他矜持地笑了笑。
俞国振又问道:“船匠在哪儿呢?还有那些武器。”
“船匠与我同船到了您这儿,至于那些武器,我只带来了半身胸甲,阁下,您应该知道,澳门不会允许我们带着违禁物品上岸的,所以其余的货物,我留在了会安。”
西班牙人说的话是托辞,他分明是不完全信任俞国振,所以才只带了人和甲来,却将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武器留在了会安。俞国振理解他的谨慎,因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召来纪燕,让他去唤他父亲纪循过来,然后又问路易斯:“如果我现在付给你全部佣金,你什么时候能将剩余的东西给我带来?”
“阁下,一个月。”
俞国振微微扬了一下眉,然后便示意去库房领银两,不一会儿,便有人抬着箱子来到了路易斯面前,箱子打开后,里面白闪闪的银锭,让路易斯非常满意。
“这里是剩余的三千两,请将工匠和半身胸甲带来吧。”俞国振道。
“如您所愿。”
路易斯带来的半身甲,实际上是游骑兵所用,但它的基本构造,却与如今大明所用的山文甲不同。俞国振对于古代甲胄是一无所知,在襄安时他仿制过许多东西,但甲胄因为是违禁之物,而且明军的铁甲制造工艺也太过复杂,因此他并没有就此做过试验。而纪循虽是军中铁匠,主要是打制兵器,就连火铳也只是会一点,甲胄方面则也是不甚了了。
因此,这件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半身胸甲到了俞国振手中之后,立刻被他将为了增加舒饰与美观的呢绒和布片全部撕掉,露出赤裸裸的内部结构来。
纪循这个时候也到了,他还带着四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匠人。在此次南下的“罪民”当中,颇有不少是铁匠,其中也有在流寇中锻造过武器盔甲的,这四位便是其中熟手。
他们翻视了一番之后,五个人便到一边小声商议去了。路易斯在旁看到这一幕,微微笑道:“这胸甲是米兰名匠米萨迦里亚家族所制,即使是在我们国家,一套这样的铠甲,也需要一百枚金币,阁下,以贵国的工匠手艺,不可能仿制出这样的铠甲。这已经是艺术品——战争的艺术品,就像贵国的工匠仿制不出好的火炮和火枪一样。”
“你为我准备的武器中,是不是也有火枪?”俞国振对这胸甲相当满意,至于能不能仿制出来,俞国振一点都不担忧。
中国人学习的能力,如果说世界第二,那么就不存在世界第一。就拿纪循来说,在俞国振回去的半年里,他不但将铁作坊已经建起,而且竟然只凭借在襄安的那些技术积累,甚至已经弄出了重型水力冲锻机和车床、磨床和钻床。
有些东西是俞国振交待后,他们依照计划做出来的,有些东西则干脆是他们十几个匠人在一起相互探讨研究出来的,特别是金属齿轮、擒纵器的应用,如今新襄几乎所有水轮机,都换成了金属零件。
“有的,阁下,即使是在我们国家,也最为先进的苏尔火绳枪。”路易斯回答道。
“没有燧发枪吗?”俞国振问道。
西班牙人听得“燧发枪”三个字时愣了一下,过了会儿,他想清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第五卷二四三、南海忽起阋墙风(一)
此时欧洲,燧发枪已经开始在取代火绳枪,因此,路易斯所说的苏尔火绳枪是欧洲“最先进”,虽然也未说错,但那只限于火绳枪领域罢了。
“这个,抱歉,燧发枪现在还不是很成熟,阁下,所以我就没有带来。”路易斯回应道。
俞国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又转移了话题:“路易斯校尉,你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让我很吃惊,想必你在澳门住了不短时间吧?”
“阁下,我是一六三一……用大明的话说,是崇祯四年到的大明,在这之前,我追随伟大的斯皮诺拉阁下,在布雷达接受过荷兰人,也就是您们所说的红毛番的投降。”
“那么说,你曾经是西班牙的军官?”俞国振不知道那位伟大的斯皮诺拉是什么人物,也不知道布雷达在哪儿,但他敏锐地发现一个细节,这位自称是校尉的路易斯,看来曾经是西班牙正规军的军官。
他对这个时候西班牙正规军的全部印像,就是后来相当有名的西班牙大方阵,事实上在火枪数量达到一定之后,家卫们也早就从简单的枪阵转到类似于西班牙方阵的布阵上来了。
“是的,但我已经退役了。在退役之后,我去过亚美利加,帮助过巴拉圭的印第安人……”
这位西班牙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时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显然,他对自己过往的经历非常骄傲。有些词语,他说出来时用的是西班牙语,俞国振也听不懂,只是微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中,路易斯发现,自己竟然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在这位领主阁下面前说了一遍。当这位领主阁下知道他曾是西班牙军队里的炮兵少校,而且对于八磅炮、十二磅炮甚有研究时,俞国振的眼睛立刻闪亮了。
这个西班牙人,似乎是个人才!
当得知他更是什么瓦伦西亚大学数学“硕儒”时,俞国振更是惊讶,这样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同时又在军队中屡立功勋的人,怎么会跑到远东来!
“你是说,你到过秘鲁?”当路易斯说完之后,俞国振问道:“见过那种……会流泪的树?”
“是的,阁下。”
“还有用来治疗虐疾的树皮?”
“是的,阁下。”
俞国振点了点头,橡胶和金鸡纳,这两样对他来说是最大宝贝的东西。
“路易斯校尉,很感谢你告诉我远方的事情。”沉吟了一下,俞国振决定直截了当:“但是,我想从马尼拉带一批船匠到我们这里来,根本不需要半年的时间……校尉先生,如果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能得到我的完全信任,那么一项数目大到你不可想像的生意,正在等着你。”
“阁下,我需要时间去欧洲把您要的人和东西带来……”
“这个解释对我来说就是欺骗,我要合理的解释。”俞国振盯着他。
这个西班牙人自己的经历,应该是半真半假,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贵族出身又曾经是正规军军官的人,怎么可能流落到澳门来,要知道虽然此时西班牙与葡萄牙合并为一国,可二者之间并不和睦!
“阁下,我是一个追随上帝感召的战士,上帝指引着我……”
“是的,它指引着你们开拓、征服、掠夺、杀戮,它用火毁灭一个又一个的文明,然后让你们西班牙人骑在别的民族头上,将别的民族充当牲口。”俞国振冷笑了一声,这些假借“上帝”之名的强盗,他们的所作所为,即使是他们口中所说地狱中的撒旦也无法与之相比。如果说中国的礼教,是禁锢人性,那么这些假借“上帝”之名者,他们的道德伦礼就是真正地将人用烈油烹煮然后吃掉!
“阁下,您这是渎神!”
“你错了,假借神之名,去审判别的民族并且将善良无辜者送入宗教裁判所,那才是渎神。”
此语一出,路易斯顿时哑然。
看到这位西班牙人变成这模样,俞国振微微笑了起来。
他猜想得不错,背景非同一般、根本不是亡命之徒出身的路易斯,之所以会远离祖国来到大明,关键因素就是宗教迫害。
这个时代,正是西班牙疯狂的宗教迫害时期,宗教裁判所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而屠杀与刑罚的理由,往往是星期六穿了白衬衫、念大卫诗篇时没有说“荣耀归主颂”、用热水为死者洗身子这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据一份被认为大大缩小了的统计数字,此一时期,西班牙受火刑烧死者便有三万五千人,受酷刑者一万九千人,服苦役者二十九万,被剥夺一切权利者二十万,被流放者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百万!
与此时欧洲的人口相比,这个数字是极度惊人的,而且西班牙国王对亲自参与火刑情有独钟乐此不疲,即使是华夏奴隶制时期的桀纣之君,凶残暴虐与之相比也远远不如。
“好吧,现在你可以说真正的理由了。”
路易斯?加西亚有些沮丧,他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四十多岁,而且有过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但在这个年轻的明国人面前,却仿佛是一个刚从修道院学校里出来的小孩,手足无措,没有丝毫主动权。
“好吧,阁下,我虽然收了您的高管家三千两白银的定金,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情非常紧迫,当然,阁下您请相信我,我是一个拥有高贵品德的贵族,不会做出收费却不办事的事情……”
一大段拗口的自辩之后,路易斯?加西亚终于坦白了他的理由。高不胖所嘱托的中间人找到了他,但路易斯?加西亚收钱之后并不准备办事,至少不准备立刻办事,即使是他这样被认为“有教养”的西班牙人的理念里,欺骗“土著”不算是什么不道德的事情,自然更不违背法律。事实上这种理念,在原本的历史当中,一直延续到后世,甚至在中国经历了一百五十年血火之途浴火重生之后,那些“有教养”的白皮们,仍然是如此,经济上、政治上,甚至连体育比赛上,一面满嘴大义凛然,一面暗地里欺骗。
但是当俞国振与郑芝龙联手,将刘香摧毁之后,路易斯?加西亚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他觉得,或许履行那份协议,对于自己更为有利。
“刘香老与荷兰人有关系,我是西班牙人,就这么简单。”最后,路易斯?加西亚非常正气凛然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上帝保佑西班牙,我是一个爱国者。”
“很好,爱国者校尉,我现在有一笔大买卖交给你。我对你所说的亚美利加的各种物产很感兴趣,或许其中有些东西能够派上大用场,因此,我需要那种流泪树的汁液,你能给我带来多少,我就收购多少,至于价格,将岸会和你商量的。另外,你在秘鲁听当地人说的能治疗虐疾的那种树……我要大量它的树皮和种子,如果你想长久地做这生意,我建议你在将这两种树的种子种在爪哇种植。”
“等一下,阁下,爪哇可是被荷兰人控制……”
“这个就是你的事情了,南洋里有的是热带岛屿,不选择爪哇,你也可以选择其余合适的岛。”俞国振微微一笑:“我想,这难不到你吧?”
路易斯?加西亚想了想,他来到大明已经有四年,最初来时是因为心灰意冷,只是想在一个远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