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1931-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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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
汉威听得一惊,心想定然是魏云寒去探望露露误了事,被老魏老板责罚了。
福全撇撇嘴说:“要我说,这小魏老板有情有义。你看那大魏老板~”
汉威知道他们说的大魏就是魏云寒的哥哥魏云舒。
“那大魏老板,据说当年同金家这位四格格同他有娃娃亲,后来是老魏老板毁亲了。这魏云舒可是带了人家露露格格逃走,没跑成被抓回来一顿板子,嘿,立马就乖乖的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怜这四格格就被逐出家门,过继给了旁人,那是金家没脸要她了。听说这些年,都是小魏老板照应着金家这位表小姐。”
汉威也懒得去明白中间的八卦,央求半天,性子活络的福宝才答应他,趁了早晨老魏老板去老城根去吊嗓子练功的时候,带汉威去偷偷见一眼关在后院的魏云寒。
金色的阳光穿窗入户,汉威被福宝从后门带入,藏身在后院一见耳房里。
福宝去前院看动静,汉威就四下环顾这间小房间。看来是间杂物间,墙角一张大大的蜘蛛网,一只蜘蛛吊在一根被阳光照得晶亮的银丝下向上爬。
院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还不练功等我请呢吗?”
那声音浑厚,绕梁般有着余音。汉威一惊,这不是老魏老板的声音吗?
慌得往箱子后躲躲,没听到动静,又捅开窗纸向外看。
小跨院里就这三间耳房。对面一间耳房里放出疲惫的魏云寒。
一夜间,魏云寒憔悴不少。一身白色绸布短衫,晨风一过衣衫随风飘,反勾出匀称颀高的身形轮廓。
立在院里恭敬的说了声:“爹,昨晚安歇得可好?”
老魏老板鼻子里挤出一声“哼”,骂了声:“你自己说呢?”
边接了身后尾随的长子魏云舒手中的刀坯,带了魏云寒练功。
劈腿,翻跟头,倒立,练过一阵,老魏老板就用刀坯送着魏云寒练着空翻。一个个跟头翻得连贯,那刀坯就紧追了魏云寒的身后催促了喊:“走,走,走,走,走……”
魏云寒身轻如燕一般,翻滚起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一连串就是十几个跟头。
汉威心里暗自叫好,难怪他魏云寒是头牌大武生。
“快,快,再快,快些……”老魏老板的催促,魏云寒翻滚得如一道道光影圆弧一般。
汉威正在享受着这出难得的台下大戏,却猛听老魏老板打吼一声:“腿!直着!”
一刀坯带过,魏云寒“啊”的一声就地一个翻滚倒在一旁。
“你满脑子在想什么呢?啊?”老魏老板呵斥。
魏云寒从地上翻起,俊美的面颊神色从容,只是剑眉微蹙。
汉威心想,也并未看到魏云寒这娴熟的空翻中有何不妥。
“有没有对你讲过,台上稍一分心,那就是终身大错。你看看你大哥,还不是你的前车之鉴吗?小毛子,小毛子,你是想把你这十多年的辛苦都为了一个女人付之东流呀。啊?”
汉威不屑的微哂,心想,怕这天下的父兄都是这般不讲理,教训人都是牵强附会。这老魏老板分明是带了气来寻魏云寒的晦气的。
“给我墙根练腿去!”
魏云寒并未辩驳,走向大树上垂下的那个绳套,在大哥的搀扶下将一只腿抬起,脚伸入绳套,身子贴直,将大腿缓缓的直起抱在耳后,那金鸡独立的姿势真是潇洒,看来这功力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
“站直!”一刀坯拍在魏云寒大腿上,魏云寒腿一抖,旋即咬了牙痛苦的站直。
“不分寒暑的连这功夫,你从小哭了多少鼻子,吃了多少打,你都忘记了是吗?”老魏老板说罢,一刀坯又抽在魏云寒的腚上。
魏云寒的身子微颤,腿在颤抖。
“我叫你有蔫主意,我叫你屡教不改。你个畜生!”老魏老板发泄般的雨点般抽下去,魏云舒慌得冲过去一把抱住云寒。
“爹,您要打就放下小毛子来打,这若抻坏了腿就是一辈子的后悔。”
“云舒,你今天就给我盯了他练功,让他练,不许停,省得他那腿闲了就往外面跑。”
汉威看得揪心,心想自己总埋怨大哥手狠,魏老板打儿子也这么凶。
直到老魏老板走了一阵,魏云寒对大哥说:“哥,你就那么狠心不去看表姐一眼吗?她的一生都被你累得生不如死,如今命在旦夕了。”
魏云舒愣了愣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和她做了错事,彼此都付出了惨重代价。你别再傻了,爹不会看了你再走大哥的路,大哥也不会看了你错下去。快练功,不然大哥也让你尝尝刀坯子。”
“大哥,表姐她伤得很重,那天在医院她流了很多血。云寒是看不下去,您于心何安?”魏云寒不甘的辩驳。
“练功!练功!”魏云舒发泄般抡了刀坯给了云寒两下,忽然撇下刀坯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然后转身走掉。
汉威想,魏云寒平日看来文文静静温润如玉,性格平和。却不想遇到事怎么也和小盟哥一样的坚持,若是让他知道了小盟哥转来的话,魏云寒或许真能义无反顾的抛下德新社去陪露露北上北平。这若是被老魏老板发现,那魏云寒将来的前途岂不是堪忧?戏班子里规矩更严,魏老板已经逼了云寒带了一身的伤痛去演了那出惊险的大戏去翻那“云里翻”。天知道这回魏云寒带了露露出走,会是什么后果?
福宝溜了进来,带了汉威带到院里时,魏云寒惊愕的问:“杨少爷,你怎么在?”
“啊,我,我是来找艳生玩耍,想带他去喝早茶,可,可他要练功。”
汉威含混的应付说,转身告辞。
“汉威!”魏云寒喊住汉威问:“你是不是有事来找我?是不是露露有危险?”
第32章 兄弟
魏云寒的眸子很亮,泛着聪慧而夺人的光芒。汉威最喜欢看这些伶人的眼睛,记得曾听爹爹说过,大多伶人为了舞台造型美,都特地练过眼神。盯住天上的鸽子绕来转去,练就一双双俊目流睛顾盼神飞,这个词用在魏云寒身上尤为贴切。
“汉威,你对我说实话,露露她是不是有危险?”魏云寒吊着一只腿不能动,否则都要扑过来抓住汉威。
汉威心想,骗他是骗不过去,魏云寒是个聪明人;但若如实的说,也怕魏云寒铤而走险,惹出大祸。
于是想了想支吾说:“是小盟表哥要陪露露小姐去北平找位名医看病,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们马上就飞走,怕来不及告别。”
魏云寒显露出一丝怅憾,抬头望天,恰一架飞机掠过,他凝神久久的望着天际。
“二弟,快下来歇歇吧。爹又不在。”大嫂初晴一身花布大襟衫子,夹了一笸箩瓜子进来小跨院,见了汉威奇怪的还未开口问,魏云寒就机敏的说:“大嫂,艳生在前面吗?他的朋友来找他。”
“唉,我给你叫去!”初晴爽利的答了,放了笸箩在廊子上转身离去。
“谢谢你,汉威,我知道了。”魏云寒有些怅惘。汉威却庆幸自己没让小魏知道真相,不然救不了露露,反要毁了小魏这一代名伶。如今看来只有另做主张为露露和小盟哥解围。
艳生懵懂的跟了汉威出去,边走边回头对初晴说:“嫂子,你回头帮艳生跟师父告个假。”
送走汉威,初晴在云寒身边伸手去帮他解那绳索说:“二弟,你别瞒嫂子,嫂子都知道了。难得你这片真心,只是可惜了。”
云寒不多辩解,只是咬牙扶着廊柱开始活动踢悠着那条发麻的腿。
“小毛子,你爹又打你了?让娘看看。”母亲颠着小脚蹒跚了过来,心疼的拉过云寒。
魏云寒堆起笑摇摇头,频频说不碍事。
魏老太太又回头训跟在身后的云舒说:“老大,也不是我怪你。你爹打小毛子,你也跟了起什么哄。这台上还要指望小毛子撑着,真打坏了谁上呀?”
魏云舒垂了手耷拉脑袋在一旁不说话,一脸的不快,嘴里陪着不是。
小月仙捏尖着嗓子扭过来用兰花指指了云舒说:“就是这话说的呢。师叔都看不过眼了,可别再作践小毛子了。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小毛子如今是角儿了。这不是上海那《申江国流》画报又要评选‘八大名小生’吗?现在我们小毛子夺魁的呼声多高呀,师叔我还指望沾他的光呢。”
魏老太太说:“呦,这谣传还是真呀?《申江国流》不是全国第一大画刊吗?记得几年前,他们评什么‘八大少爷’。”
“那是‘八大公子’。那评的都是官宦人家有权有势有模样的美少年,生是炒得那八个美男的照片满天飞呀。听说龙城杨少帅,当年是一下火车就被女人包围,直追到酒店。那女人们是冲上来抱着就啃呀,卫队都拦不住。”小月仙边说边笑吟吟的上下看着在柱子边抻腿的魏云寒说:“这若是我们小毛子夺了这盛誉,招惹来一堆美人抱了啃,就师兄那食古不化的脾气,还不把我们小毛子生吞了呀。”
说罢咯咯的一串笑。
魏老太太也点头说:“若说小毛子这些年吃的苦,练出的功力确实不寻常了。我看他比他爹的戏唱得好。”
“娘~”魏云寒托长声音嗔怪:“您老这话,可应了那句‘癞头儿子都是自己的好’”
魏云舒悄然的离去,媳妇见他怏怏不乐的躲开,知道触动了他的不快,跟了几步随了去。
魏云舒一进屋,恰是两个孩子春儿和秋儿在床上抢点心吃,互不相让你争我夺,点心渣滓洒了一床。
看得魏云舒鬼火顿起,一瘸一拐的过去,抄起笤帚就往腿上招呼。
春儿大些,边哭边夺门就逃,剩下秋儿傻傻的揉了眼睛哭,只有挨打的份。
初晴进来一把抢下儿子,跺脚哭闹起来:“你发什么疯?自己有气拿孩子出火。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没血气的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的旧相好伤得快咽气了,你又心疼,又不敢去看。就跟当初一样,被你爹抓回来一顿板子打怕了就娶了我。你心里还舍不下人家,又有那贼心没那贼胆。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打二弟,你是恨,恨你自己没有二弟那点骨气。你总怪这怨那,怪你是爹的小老婆生的,娘不是亲娘,爹对你不公平,才打了你逼你上台翻桌子,摔断了腿。你看看如今二弟,伤得那么重,人家也照样翻了,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这是学艺不精,你怪谁?今儿又听说二弟要去选那什么‘十大名小生’,你这心里不服妒忌。”
初晴也是梨园世家出身,只是不曾学戏,快言快语几句话就堵得丈夫气得哆嗦。
听了媳妇的数落,云舒摔门出去,门口的春儿见了他如耗子一般一溜烟跑了。
魏云舒径直的来到后院云寒的房间,屋外烈日当空,屋内却房高清凉。屋里传来母亲嗔怪的声音:“看你这孩子,才多大就怕羞了?娘给你用些药酒揉揉,那不丢人。”
“哎呀,娘,您省省吧,我回头让师弟给揉。”
“啐!再不老实,娘就去找你爹说,快给你寻房媳妇回来治理你。你看你大嫂,凭你哥多刚个性子都给磨柔了,你小子不信就看看。”
魏老太太用指头戳着云寒的头。
只有在这种时候,平日一身长衫带了戏班在外应酬如一家之长的二弟云寒才偶然露出些属于他那个年龄本应有的调皮。
“小毛子这不是为娘着想吗?人都说,这儿子都是给媳妇生得,娶了媳妇忘记娘。儿子这不是想多陪陪娘吗。”
“哎哟,娘~”话音未落,魏老太太佯怒的去掐云寒,打闹时却见了云舒进来,毫不拘谨的将一小碗药酒塞给云舒说:“老大,你给弟弟揉揉肿,越大越添毛病了。”
边走边回头说:“你们哥儿俩快些,我前面炖了排骨,来晚了可要被那一帮小猴子吃光了。”
看了大哥云舒,云寒堆出笑说:“哥,晚上那出戏,等下哥帮我提个调门,想再试试。”
云舒没说话,拉下弟弟的裤子,将药酒倒在自己手上对了揉开揉热,他的眼睛紧紧盯了云寒身上那几道肿紫的伤痕,三指宽,厚厚的胀起。魏云舒的手渐渐探过去,触及那伤的时候,眼里怨愤的火气都要倾泻出来,揉弄那伤口的手越来越用力。
从小他就低人一头,弟弟是大娘生的,小他很多岁。好不容易长大些熬到挂了二牌去继承父亲衣钵唱武生,唱到了人人仰视的位置,谁知道好景不长没两年,就重重的从那三张桌案上摔下来,摔去了所有的梦。娘被吓死了,心爱的女人咫尺天涯。有段日子他心里对爹充满了恨,但又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怨愤,故意夸张的瘸拐着从老爷子眼前晃来走去,让他难堪,让他后悔,让他自己支了老寒腿去撑起那没了大梁的舞台。可就在他想看戏的时候,小弟云寒却被踢上台,小小的年纪就以一出《伐子都》唱响了天津卫。就在那一场戏后,他就饱尝了世态炎凉。没有人再对他点头哈腰,没有人在再对他一句一声“小魏老板”的迎奉。没有达官显贵请他去吃宵夜,没有太太小姐们的喝彩,往台上扔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