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的盛花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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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部手机是外婆督促母亲给我买的,那是我刚上大学后不久的事。那时候手机还算得上稀罕物件,小灵通也多有人使用,但过后两年就少有见到有人使用小灵通了。小灵通和BB机都曾经在人们的通讯生活中风靡一时却又很快消失,急促得犹若流星。人们的移动通信生活不过二十余年,在给人们生活带来巨大改变的同时,它自身也迅速地彷佛瞬间从刀耕火种时代跨越到了全机械化时代。90年代初,一部“大哥大”要上万块,那时候普通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多块钱,一个小学生半年的学费才几十块钱,红白喜事人们随礼不过十块二十块。那时候提“大哥大”的人绝对是真正的大哥。后来“大哥大”迅速瘦身,改头换面成了“手机”,身板儿小了身价却并没跌多少,一部蓝屏或白屏手机也要几千上万。所以手机和电视机一样,一开始并不是彩色的,最早的所谓彩屏手机,也仅仅是屏幕背景上衬了一张彩色图片而已。BB机是为了满足人们移动生活需求的过渡产物,流行于90年代末,价格在几百到两三千元不等,手头稍微宽松一些又赶时髦的中青年几乎人手一台,别在腰杆上,用一根细铁链系在裤子的穿带上,如同随身携带的宠物。BB机又叫寻呼机、传呼机、BP机、CALL机,BB机时代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有事CALL我!”CALL机一响,立马跟旁人说:“有人CALL我!”然后就遍寻公共电话。CALL机的唧唧声就好像是某种接头暗号,一听见暗号,就需要立刻去接头,肯定是有紧急情况。能否成功CALL到别人,有不确定因素,被CALL的人有可能没能及时找到电话回复你,又或者等找到电话回复时你又等不及离开了,所以这就给CALL机增加不少期待性,别有一番趣味。小灵通是一种更小巧的移动通信设备,优点是价格便宜资费低,缺点是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就没有信号。随着移动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CALL机和小灵通都很快退出了历史舞台,随之而来的彩屏和弦手机、音乐手机、照相手机、直板手机、翻盖手机、2G手机,到今天的3G甚至4G智能手机,种类繁多价格低廉,手机已经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外婆不会打手机,从听筒里传出来的话她也只能听个大概,她和别人的沟通更多的时候还得需要面对面,所以自从我外出读书到后来工作以后,每次一回家,外婆总是把我盯得很紧,她会跟我讲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好像小时候她会把好吃的东西给我留着,等我回来吃一样。到我走的时候,她又会从家门口一直把我送到公路上,等到我上了车走远了她又才回家。有时候下过大雨,从我们家通往公路的那条碎石路全是泥泞,我说路湿别送了,我前脚走她后脚又蹒跚着跟来,我站在公路旁回过头来看她,她便两手交叉着垂在胸前就那么原地站着远远的望我,像是我就要远行久久不归一样,其实我每次最久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会回来,但是每次她都是那样不舍得望着我。
盛花铺的春天很短暂,总是不加过渡一般就到了夏天,外婆的身体虚弱得几乎快要失去行动的能力,活动范围不会超过离家200米远的地方,多数时候她都在床上躺着,躺得实在酸了又再慢慢挪动着走到能望见公路的那片竹林,坐在青石凳子上望一望公路上来去的车流。
按照外婆的衣服尺码,我给她买了一件加大号的衬衫。我替她脱外套试衣服的时候,可以清晰得摸到她后背的脊梁骨高高得凸起,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敦实体胖的身体,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冬天,外婆身上再没有一处厚实的地方了,衬衫套在她的身上,就像稻田里的稻草人,轻飘飘的。我不敢去想在外婆的身上到底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得常回来多陪陪她。
(四)谈话
越担心的事情它越是会发生,外婆几乎失去了站立的能力。白天,外公把棉被叠起来给她当靠背,她就那样瘫睡着,只剩下翻身的力气。外婆的牙齿也失去了咬劲,连菜叶稀饭也吃不下了,家人只把奶粉和米粉混合冲调得比清水浓稠一些给她喝。中药西药闻着就想吐,所以她也再不服药。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有怎样的心理活动呢?尤其是当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或椅子上的时候,每天漫长的24小时将会是多么得漫长。外婆的心里或许在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她的童年,回想自己已故多年的父母,然而一切又都模糊得像漆黑中的轮廓,用尽力气也辨不分明;又或许回忆她一生中经历的坎坷,出嫁时的情形,拉扯儿女的艰辛以及第一个孙子降临时的惊喜;她还可能去想一些一直想做却未能去做的事情,谁知道呢。然而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外婆在一天早晨提出的一个要求,让我感受到了她竟是那般从容,她只轻声说了声想喝口米汤。
米汤是用甑子蒸饭,在沥米的环节产生的。在还没有电饭锅之前,人们煮饭都用甑子,甑子外形像木桶,上口略宽于下口。把米洗净倒进大柴锅里,农村的大柴锅口径足有1米宽,煮二三斤米就得需要半锅水,水少了容易糊或太黏不易沥。米是冷水下锅,至水烧开的过程中要用铲搅动数次以免粘锅,待米煮至夹生(七八分熟),用瓢舀至竹编的筲箕里,筲箕下置盆,米汤就透过筲箕的缝沥至盆中,米留于筲箕中。再将甑子置柴锅中,甑子中放置用竹篾编成的圆锥形“拱背”,倒置,尖儿向上,用箩纹帕包裹“拱背”,将夹生的米倒在“拱背”上,甑子内壁上四方均依附有隔板,“拱背”下方尚有空间,可煮肉煮菜,然后加水,水没过甑子与锅接触的边界二三公分即可,需保证甑子中的米不浸泡在水中。甑子饭松软可口,米汤浓滑,营养口感具佳。现在很多中餐菜馆也用小甑子为客人盛饭,但终归没有传统的甑子饭香甜。
我是吃甑子饭长大的,自从有了电饭锅以后便多年没再吃过甑子饭了,平时确实隐约有些惦记。外婆想喝米汤,外公便早起蒸甑子饭,此刻天刚蒙蒙亮,一缕炊烟冉冉升起,早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一股稻草燃烧的淡淡清香,柴火的光亮从火门口探出头来,舔舐着外公的脸,他身后的墙壁上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忽长忽短。外公一个人围着灶台打转,有条不紊的忙着早饭,待天亮明了,甑子饭便熟了。我给外婆盛了一碗米汤,她竟几口就喝得精光,又要了半碗。此后,外公便天天早起蒸甑子饭。怕外婆只喝米汤不耐饿,就在米汤中加了少许奶粉和蛋白粉。
以往,外婆也多是同这段时间外公蒸甑子饭的这个点起床,随后就听到她推开外公房门的声音,接着她就开始给外公上”教育课”,埋怨外公何事没有处理妥当,讲到激动处甚至漫骂几句,偶尔也听到外公短而轻略带几分委屈的辩解,外公的声音有些瓮,似像还没有清醒,闭着眼,只含糊作答。外婆讲了一通后,见外公似乎不以为然,就提高嗓门厉声重复一句这才退出门来。有时刚退出门来又想起一桩事来,便又撞进去,又是一通”教育”。我偶尔回到家中,早晨外婆便不去外公房里,或只停留便刻,随即轻声推开我的房门,然后坐到我的床边上。她并不急着讲话,只是坐着,我虽然已醒来,知是外婆,但眼皮还打不开,仍然埋头睡着。外婆每次坐到我床前跟我的谈话内容基本都大同小异,她给我讲家里过往的情况,嘱咐我要认真学习,偶尔也穿插一些近来发生的事及她的看法。次次讲回回讲,有时我也会觉得倦得很,每当她问我,我也含糊作答,但是外婆并不觉得倦,总是苦口婆心。与其说是我跟她的谈话,倒不如说是我听她的谈话。有一次,我因为厌学情绪请假回到家中,外婆并没有责备我,仍旧像往常一样轻言慢语地跟我讲了一番话后,我又再燃起继续学习的激情。
那是我第二次复读高中的上学期,也就是说一个高中我整整念了五年。学习的压力使我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火星文一样的化学符号,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英语单词,还有匪夷所思得有点过分的函数题,都彻底让我抓狂。在一种想逃脱的思想情绪鼓动下,我找了一个生硬的理由向班主任请了假,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打响,我便直奔校门口冲去,我的精神陷入一种极度消极的状态,昏天暗地腿脚麻木,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低沉。外婆正坐在灶台后面烧火,外公在灶台前炒菜。外婆招呼我坐在她身边,她用火钳子从灶堂里夹出几块红通通的木炭堆在我的脚跟前,一股热浪瞬间扑到我的脸上,我丢了的魂儿被这热浪一刺激即刻就弹回到躯体里,像不倒翁一样摇晃了几下终于立定。这才闻到从锅里飘来的菜香,先前是茶饭不思,眼下竟感觉到了有几分饿。也许外婆并未见到我的一脸沮丧,她只用火钳子摞了摞木炭堆成的小火堆,关切地对我说:“你要多穿点衣裳哦,早上买点牛奶啊豆奶啊那些来吃,星期天回来的时候我去买点牛肉羊肉来炖,吃了热和。”我无力地嗯了一声。外婆总是可以很直接得就展开一些老话题,她又开始跟我讲重复过多次的话:你们三嬢在外头常年都见不到面,有时候呢我又想她,看只有等川川(三女儿的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婆婆要再去耍一次,这辈子就再去这一次咯……那个时候我们家修房子,幸好婆婆抓得紧,让你妈把料买齐,钱不够,我又去借了一些,后来办了酒席下来就把所有的帐还清了……我是最稀奇(疼爱)你跟小凤子(幺女儿的女儿)的了,你们两个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你小的时候婆婆天天背起你去赶场去干活,后来又拖小凤子,这下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婆婆还是操心,操心你们有吃的不啊,操心你们在外面平安不啊。。。。。。 在外面不要拿人家的东西,不要做违法的事,是进去关起噻,婆婆眼泪水都要流干哦……读书就端端正(直直)得去端端(直直)正得回,有啥子就跟屋头说,不要闷在心里,任何事情都不要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老师就像父母一样,你要专心读书啊,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小的时候你的成绩是最好的,后头肯定就有点扯谎了,这是你第二次去复读了,以后去考个技术学校,走到哪里都有饭吃,你看电视头那些唱歌跳舞的人些多好啊,婆婆就希望你们能像那些人一样有出息……我眼里早已噙满泪水,低着头强忍住不让眼泪滑出眼眶,内心被外婆语重心长的话撕扯得如钻心的痛,我埋怨自己的不争气,恨极了自己的懦弱,同时又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不能辜负家人的期望,全家人都在为了供我读书而含辛茹苦,我若是放弃了,且不是令他们伤心。不!绝不能放弃!绝不!我咬紧牙齿攥紧拳头告诫自己:你还不够努力,你还不够用心,你还是那么懒惰,从现在起你要努力你要用功,你一定要考上大学!
或许我回到家坐在外婆身边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我的消极情绪,但是她并未问及缘由,也没有为我的反常而感到诧异,她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坎坷,看遍了人生百态后,任何一种变故对于她而言都已见惯不惊,任何一种罪孽她都可以宽恕,由她拉扯长大的孙子她自然更是了如指掌,她就如同往常一样,把对我的期望和关心那样热烈的表达了出来,竟句句触及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并激发了我的斗志,让我获得重生。
我用双手搓了搓脸,松弛一下因为长时间苦着脸而僵硬的皮肤,并顺手抹去眼角的泪珠,以防被外婆看见。我抬头望外婆,她的眼睛只望着火堂里的火,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看上去是那么坚毅,跟先前脆弱得快要破碎的我比起来,外婆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望着远处奔袭而来密密麻麻的千军铁骑,她并未有一丝慌乱,泰若自然。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就去找了教美术的李老,并要求要跟他学美术,我要考艺术专业。因为我清楚自己已经欠下太多的学习债,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仅靠一腔热情,是如何也补不回来的,但是以我现在的文化成绩,上艺体生的本科线是十拿九稳的。李老是我第一次复读时的班主任,一个谈吐风趣的儒雅之士,能书豪泼墨,能凯谈哲理。他教书育人,不仅授业亦传做人之道,年龄三十出头,与花甲之年的老者或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能谈成忘年之交,生性洒脱,满身的人格魅力。我在他班上复读时受其积极乐观心态的感染,整个人生观念产生了巨大改变,参加班干部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