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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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没听见过,艾尔德来得,”德佩普殷勤地说。“从没听到过那种枪声。”
乔纳斯皱了皱眉头。“你根本就不会听见的,对不对?就算有任何声音你也警觉不起来。蠢货!”
德佩普咬着嘴唇,这时他看到左马镫上方有东西需要调整,就弯下腰去。
“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乔纳斯问。“我是说,今天早晨,在送莱默和托林上西天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
雷诺兹摇摇头。“我们俩干得干净利落。”
乔纳斯漫不经心地微微点了下头,好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他随即转身注视油田和生锈的井架。“也许人们说的是对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也许中古先人都是恶魔。”他转身看着他们。“唔,现在我们成了恶魔。不是吗,克莱?”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艾尔德来得。”雷诺兹说。
“我怎么想就怎么说。现在我们是恶魔,我们就会要拿出恶魔的样子。奎恩特怎么样了?还有下面那块地皮呢?”他把头往草木丛生的斜坡一摆,奎恩特的人就埋伏在那里。
“还在那儿守着,等候你的指示。”雷诺兹说。
“现在不需要他们了。”他阴郁地看了看雷诺兹的脸色。“迪尔伯恩是个麻烦的小子。我真希望明晚能赶到罕布雷,在他脚下放一把火。我本来在老K酒吧就可以杀了他。要不是伦吉尔,他已经死在我手里了。他是个祸根子。”
说着说着,他的身子耷拉下去,脸色越来越差,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飘过太阳。德佩普这时已经修理好马镫,向雷诺兹投去不安的一瞥。雷诺兹没有回应。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艾尔德来得现在发疯了(雷诺兹曾经见过这事发生),他们没法及时逃出射程。
“艾尔德来得,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干。”
雷诺兹平静地说,但收到了效果。乔纳斯直起身子,摘下帽子挂在马鞍上,把马鞍翘起的角权当作衣钩,然后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头发。
“是啊——还有很多事。到那下面去。叫奎恩特弄两头公牛来,把最后两辆装满的油罐车拉到悬岩去。他需要带四个人,把油罐车送到拉迪格那里。其他人可以先到那里去。”
雷诺兹觉得现在问他问题是安全的了,就说:“拉迪格手下其余的人什么时候到那里?”
“他手下的人?”乔纳斯哼着鼻子说。“我们倒希望来的是男人呢,蠢货!拉迪格手下的半大小子们会借着月色到达悬岩,他们会高举燕尾旗,让埋伏在沙漠里的家伙们都可看到并感到敬畏。我认为他们要为明天十点的护送工作做好准备……虽然我本来就预料到会派这些小子过来,但明天的情形可能还是会一团糟。不管怎么样,好在我们不太需要他们的协助。手头的情况看来很顺畅。现在去,把任务吩咐给他们,然后马上回来见我,尽快。”
他转身瞭望西北方突兀起伏的群山。
“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干,”他说。“太阳开始落山了,马上就天黑了。我想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眉脊泗。我渐渐不喜欢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了。一点都不喜欢。”
9
特里萨·玛丽娅·多洛莉丝·奥夏伊维恩四十岁左右,体态肥胖,面容姣好,生养了四个孩子,她的丈夫叫彼得,是个生性爱笑的牧人。她也在高市卖毛毯和布匹;海滨区很多漂亮精致的小玩意都是特里萨·奥夏伊维恩经手置办的,所以她家过得十分富裕。虽然她丈夫只是个放牧人,但奥夏伊维恩家的家境在其他地方和其他时期足以被认为是中产阶级。最大的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离开了家,有一个还离开了领地。第三个孩子正满心欢喜地盼着能在年末和心爱的人结婚。因此,只有最小的孩子觉察出母亲有点不对劲,但她并不知道母亲离彻底的疯狂有多近。
快开始了,蕤想,一边贪恋地看着水晶球里的特里萨。她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过她先得支开她的孩子。
收割节前一天,学校不上课,店铺也只在下午开几个小时,所以特里萨差她小女儿去送一个馅饼给什么人。蕤推测,是送给邻居的收割节礼物。她看到特里萨给女儿带上一只针线帽,一边把帽檐拉到她耳边,一边轻声叮嘱,但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东西肯定不是送给附近的邻居;她需要时间,特里萨·玛丽娅·多洛莉丝·奥夏伊维恩需要时间。房间很宽敞,有很多角落需要清洁。
蕤咯咯笑了;但笑声马上变成了一阵沉闷的咳嗽声。角落里,姆斯提不时抬头看看这个老女人。虽然它还没有像主人那样只剩一把骨头,但这只猫的情况也不妙。
女孩手下夹着馅饼,被送出了家门;她停下来,不安地看了母亲一眼,接着,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现在!”蕤低哑的声音说。“角落在等着你呢!女人,跪下,做你该做的事吧!”
特里萨先走到窗子边。她对看到的景象感到满意——她女儿出了门,正沿着高街走——然后回到厨房。她走到餐桌前,在那儿站住,眼神缥缈迷离。
“唉,还等什么,现在就干吧!”蕤不耐烦地喊起来。她不再打理自己肮脏的小屋,也不再在意房子的恶臭或是她自己身上散发的腥臭味。她已经着了巫师彩虹的魔。她正和特里萨·奥夏伊维恩在一起,后者的屋角在眉脊泗是最干净的。也许在整个中世界都是。
“赶快,女人!”蕤差不多尖叫地说。“干你的家务!”
特里萨仿佛听见了蕤的催促似的,她解开做家务时穿的衣服,脱下来,折整齐,挂在椅背上。然后,她把整洁的、修补过的长衬裙提起来,露出膝盖。她走到角落,四肢伏地。
“对,就这样,我的宝贝儿!”蕤激动地欢叫起来,差点被涌上来的一口痰呛着,一边笑一边咳嗽。“现在好好干你的家务活,仔仔细细地干!”
特里萨·奥夏伊维恩往前拉长了脖子,张开嘴,伸出舌头,舔起屋角来,就像姆斯提舔牛奶那样舔着屋角。蕤依旧盯着玻璃球,不时拍打膝盖,兴奋地欢叫,身子来回晃着,她的脸涨红了,而且越来越红。啊,特里萨是她最中意的,绝对是这样!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几小时,她将趴在地上,用手和膝盖支撑身体,屁股翘在空中,舔屋子的各个角落,向隐秘的神祈祷——可能还不是耶稣圣人呢——为了求得宽恕,鬼知道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苦苦忏悔。偶尔有尖东西戳到她舌头上,她不得不停下,把血吐到厨房的水槽里。一直以来,第六感都会提醒她及时站起来,在家人回来之前把衣服穿好,但蕤知道这个女人迟早会深陷这种着魔的状态而不能自拔,迟早会被人发现。也许就是今天——小女孩会提早回来,可能是来要一个硬币到城里买东西,进门后惊讶地发现母亲趴在地上舔屋角。哎,多么令人眩晕的景象啊!蕤是多么期待看到这一幕啊!她是如此的渴望——突然,特里萨·奥夏伊维恩不见了。她干净的小屋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消逝在升起的一片粉红色光幕中。几个星期来,巫师的玻璃球第一次变成一片空白。
蕤用皮包骨头、指甲长长的手指抓起玻璃球,使劲摇晃。“你怎么了,讨厌的家伙?怎么了?”
球很重,而蕤的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重重地被晃了两三下后,球从她手里滚落下来。她马上捡起来,紧紧抱在干瘪的胸前,簌簌发抖。
“不,不要这样,小可爱,”她低声哼哼。“等你准备好了再回来吧。哎,蕤刚才闹情绪,但现在她冷静下来了,她从来都没想要摇你晃你,她再也不会把你摔掉了,你就——”
说到一半,她停住了,竖起头倾听屋外的动静。马匹奔走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不,不对,就在门口。从声音判断,有三匹马。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们已经悄悄到达了。
那几个男孩?那几个讨厌透顶的男孩?蕤把球紧紧拥在胸口,眼睛瞪大,嘴唇潮湿。她的手如今已瘦得连玻璃球的粉红色光亮都可以透过去,照出一根根暗色的东西,那是手骨。
“蕤!库斯的蕤!”
不,不是那几个男孩。
“出来,把交给你的东西带出来!”
更糟。
“法僧想要回他的东西!我们是负责来取的!”
原来是大灵柩猎手。
“决不,你这个肮脏的白发老头,”她轻声低语。“你永远不能得到它。”她的眼睛哧溜乱转。头发凌乱,嘴巴颤抖,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被丢弃在山谷的病狗。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玻璃球,忍不住呜咽起来。现在,连粉红的光芒都不见了。整个球就如同死尸的眼球一样阴沉无光。
10
小屋里传出一声发狂般的尖叫。
德佩普瞪大眼睛看着乔纳斯,皮肤都觉得刺痛。那尖叫声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蕤!”乔纳斯又喊了一声。“现在就把东西拿出来,老女人,把东西交给我们!我没时间跟你玩花招!”
小屋的门推开了。德佩普和雷诺兹在干瘪丑老太婆走出来的同时拔出了枪。阳光让她睁不开眼,她的眼睛使劲眨巴着,好像她一生都在洞穴里度过似的。她把法僧最心爱的玩意高高举过头。庭院里有无数的石头,随便选一块砸下去就是了;即使她瞄得不准,没有砸到任何一块石头上,玻璃球同样可能被摔碎。
那样的话就糟了,乔纳斯心里清楚——有些人是威胁不得的。过去一段时间里,他把几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个小子身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轻而易举就被抓了),从来都没想到过会为这事操心。当时是津巴·莱默提议把梅勒林的彩虹放在蕤这里的,他认为她是最理想的保管人。如今莱默已经死了。如果这里的事情出了差错,他就没法把责任推卸在莱默身上了,不是吗?
接着,更糟糕的是,当他正愤愤地想着他们说不定要拼命逃往西部时,他听到了德佩普扣动扳机的声音。
“把枪收起来,蠢货!”他怒吼道。
“可是,你看看她!”德佩普委屈得几乎呜咽起来。“你看看她啊,艾尔德来得!”
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那黑衣服里的东西似乎挂了根腐烂化脓的死蛇在脖子上当项链。她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得俨然像一具活骷髅。她的瘦头颅上只剩下稀落的几簇头发;其余的都脱落了。她的脸颊和眉毛上满是疮,嘴巴左边还有一个像是蜘蛛咬过的疤。乔纳斯认为嘴边的疤可能是坏血病引起的肿块;不过他才不管是什么呢。他关心的是那垂死的女人用颤抖的长爪子高高举着的玻璃球。
11
阳光让蕤觉得眼花,没有看清指着她的枪;当她眼睛适应过来的时候,德佩普已经把枪收好了。她看着眼前的一排人——戴眼镜的红发人,一个穿斗篷的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乔纳斯——然后发出含混嘶哑的笑声。她怕他们吗,这群强壮凶残的灵柩猎手?她觉得确实有点怕,但看在诸神分上,有必要吗?他们不过是男人,仅此而已,她一生都在对付像他们这种东西。唉,他们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好吧——中世界没有人会因忘记他母亲的脸而受到谴责——但事实上,他们是一群可怜虫,会为一首悲伤的歌感动涕零,一对裸露的乳房就可以让他们骨头酥软;正因为他们过分自信,认为自己强壮,坚韧,英明,他们反倒更容易被驾驭利用。
玻璃球幽暗无光。虽然她恨透了那样,但她的脑子却清醒过来了。
“乔纳斯!”她喊道。“艾尔德来得·乔纳斯!”
“我在这儿,老妈妈,”他说。“祝天长夜爽。”
“不用客套了,没时间。”她往前走了四步,仍把球高举在头上。她身边,一块灰白的石头从杂草丛生的地上突出来。她看了一眼石头,又看着乔纳斯。其中的含意虽未直说,却明白无误。
“你想要什么?”乔纳斯问。
“玻璃球变黑了,”她答道。“我保管它的时候,它一直都是光芒四射的——即使我看不清里面显现出来的东西,我也知道它是充满活力的,明亮地闪着粉红色的光——但就在你们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它变黑了。它不想跟你们走。”
“不管怎么样,我是奉命来取这个玩意的。”乔纳斯的语调变得很温和。
那不是他在床上和克拉尔私语的口气,但也差不多了。“想一想吧,你就会理解我的处境了。法僧要收回玻璃球,而明年魔月升起时,他将是中世界最强大的人物,我怎么敢违抗他呢?要是我空手而归,告诉他蕤拒绝把玻璃球交给我,他会要了我的命。”
“如果你告诉他,我当着你这张又丑又老的脸把它砸烂了,你也会被杀的。”蕤说。她和乔纳斯站得很近,乔纳斯看得出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在她仅剩的几簇头发上,可怜的玻璃球来回抖动着。她快拿不住了。最多还能支撑一分钟。乔纳斯感觉额头在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