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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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主任冷静地干自己的事,没有理我。很显然,这种场面乃是他的常事。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了一会儿,未遂,只好抹着眼泪出来,万念俱灰。
我把结果告诉老潘。老潘大怒,发了一番军人的脾气,说电视台的领导太不像话了,这样子虐待大学生。老潘次日又带着我去找广告部许主任,许主任很为难,说既然不合格,就是能力不行,没辙了。老潘发火了,道:“他一个农村的孩子,父母亲又没权没势没文化,够可怜的,你们电视台就这么耍人家吗?他娘的,信不信一炮轰了你!”他硬逼着老许当场给老魏打电话,老许没有办法,只有给老魏打个电话,问了一些我的情况。估计老魏那边也没什么好口气,老许两头受气,非常为难,我倒是后悔了。
老许最后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说省人民广播电台也有招聘播音员,要不去试试,去的话我给领导打个招呼。我一听头就大了。老潘却道:“那就去试试,不管怎样,你们广电系统一定要收进去,不懂珍惜人才,真不知道领导是怎么当的!”
我被逼无奈,次日只好去播音室接受播音面试。一个大姐叫我读一段新闻,她坐在暗室里听,只念了不到一半,大姐出来委婉道:“我觉得应该有很多职业比这儿更合适你!”我明白其意,羞愧地颔首退出。
我回到福州大学,偷偷哭了一个晚上后,卷了行李即刻逃回学校。
在此期间写了十来首诗,其中不乏对未来的憧憬之作,主要作用是在忐忑等待中冲淡自己的悲观心理。临走之前,睹诗羞愧难当,又生难过之情,便把诗稿埋在花坛树下,含羞而去。
其后根据各种线索,反思在电视台被淘汰的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有可能招收名单已经内定,其他人只不过是陪衬,充当烟雾弹,因为我晓得签合同的人里有一两个是广电系统的子弟;第二种可能,我确实不合格,虽然实习工作中规中矩,但不够活络,不善言辞,这些是当记者的软肋,估计被领导看在眼里,成为淘汰因素。
回到北京后,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家人如释重负,因为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没有给他们打过一次电话,亲戚家人都非常担心,四处打听线索。爸爸说:“以为你失踪了,工作情况怎么样?”我用魏主任那么冷静的口气道:“我没有失踪,工作失踪了。”
大部分同学的工作有了着落,他们面带喜色,言语中透露着过年过节的兴奋。胖子找的是国家货币制造总局,不用说,那里面印刷人民币就跟印刷厂印书似的,自己顺手牵羊弄出几沓钞票还不是小菜一碟,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实惠的工作了。大伙儿纷纷亲热地拍着胖子的肩膀,道:“苟富贵,勿相忘,以后没钱花就是你的事了,到时可别翻脸不认人。”胖子也以财主的姿态安抚各位少安毋躁,说别的事帮不了忙,就人民币的事好商量。毕业十年后,胖子依然没给大家带来一张哪怕是残币,成为大伙最鄙视的对象。大管分在崇文区房管所,留京的同学也纷纷祝贺,说以后房子的事就归你解决了。大管谦虚道:“除了紫禁城和中南海,你们想住哪儿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若干年后才知道房管所不管分房,权限仅在负责大杂院屋顶漏水、下水道或马桶堵塞等诸如此类。巴光光分配在计划生育委员会,同学中不乏有想当种猪了,都来拍他马屁,希望将来能给予计划外的计划。以巴光光的权限,显然无法做到,但为了有所交代,一般碰见同学都会赠送几沓安全套,逢年过节出手就更阔绰了,并嘱咐在同学间转赠。十余年来,不论在家里交公粮还是在外打炮,不论居家旅行还是出国出差,大伙儿在任何一张床上都会想起巴光光。他确实为某些安全工作做出极大的贡献,对同学恩泽绵长。卷子分在某地城管部门,几年之后,城管名声大振,我们都以卷子为骄傲,对付家里小孩子都吓唬:“再哭,就叫卷子来了!”在外喝酒遇见不服气的,也都恐吓道:“告诉你,我同学是城管!”盛名之下,卷子觉得压力也很大,此后在同学间谦称:“别再叫我城管了,我已经调了部门了!”不知是真是假。对我们而言,失去了一顶精神上的保护伞。
除了考研的之外,多半部分同学当中学老师,还有部分是媒体记者编辑、部委文秘、事业单位文员、广播电视主持人乃至去西部大油田、去部队、去药厂、去政府部门等等,五花八门,中文系的文凭就像狗皮膏药,哪儿疼贴哪儿,你说管用就管用,没用就没用。
在我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宿舍里发生了几件意想不到的事,权且交代。
第一,大师和赵颖闪电复合。不过我怀疑他们复合的原因只不过是彼此找不到更合适的性伙伴,大师要考研,还要在学校待上几年,寂寞如何消遣?在他的怂恿下,赵颖也考研,数学是大而无当的基础学科,她考研的方向是计算机应用。这下他们在学校有事干了。他们之间无更多曲折的情感因素,不值一谈。
第二,阳痿和王小梅闪电恋爱,这个消息令我大吃一惊。因为阳痿好像是跟感情绝缘的人,但我眼前所见的他们好像跟认识了十几年的夫妻似的,一起吃饭,一起出入。据说,第一次给王小梅过生日时,王小梅就被阳痿给感动了,只是那时候阳痿在感情上还没开窍,不懂风情。阳痿因此联系到王小梅所在城市的中学去当老师,并与王小梅成为同事。一年以后,阳痿便开创了一个纪录,在同学中最早生孩子。大伙儿从没料到这玩意儿还被他先拔头筹了,均感造化之奇妙。在这种情况下,再叫他阳痿就过不去了,同学聚会时,提议把阳痿改绰号为伟哥,更名副其实。消息传到他耳里,他大怒,说:“这玩意儿能乱改吗?你改了,我听了一点儿都不亲切。”大伙无奈,只好将阳痿尊为其终身头衔。
第三,梁档在爱情上比我还头疼。他锲而不舍地想和秦春芳复合,并且毕业分配时以爱情为中心来权衡,简单地说,秦春芳去哪儿他就跟哪儿。但这如意算盘未能如愿。直到招聘会上,也未能与秦春芳达成一致意见。这也怪梁档的死心眼,上学期他叫我周旋时我就跟他说过没辙,十头牛也拉不过来了,梁档质疑我不卖力,责问道:“你不是说她很听你话吗?”我无奈道:“今非昔比,她思想上已经成熟了,我虚构了心理学标准答案,想为你的行为辩解,却不料她有自己的主意,她不再是傻呵呵的小女生了。”但梁档不为所动,像头疯牛往前冲,越临近毕业冲得越厉害。这种办法有害无益,导致秦春芳更加排斥。更导致的后果是,梁档为此耽误了选择工作,主要是没方向没目标,高不成低不就。情急之下,梁档决定考研,做两手准备,好在梁档虽然在恋爱上很蹩脚,在考试上却一点儿不含糊,他天生就是为应试教育而生。
梁档考研后一发不可收拾,爱情上的挫折他只能用争取学位来发泄,读完研后考取了哈佛大学的比较文学博士,过起了吃奖学金的日子,此后与同学失去联系。由于他出色的侦察能力,我们很担心他被美国情报部门收录帐下。如果出现一个卖国贼的同学,我们也很难做人呀。十余年后,重现在同学录网站上,他还在美国的大学从事教学,主要传播东方文化,并且在学术上搞出两把小刷子,既然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消息令我们颇为妒忌,他在当地娶了一洋妞当老婆。我们还在为本土菜苦苦奋斗,他已开洋荤了,不仅让人失落,而且抓狂。难道洋妞也崇尚文凭?难道梁档那张在中国拿不出手的脸在国外可以是型男?我们纷纷怂恿他把老婆相片贴出来。梁档也不含蓄,立马贴了几张生活照。一看,我们就放心了,他老婆像戴安娜,五六十岁的戴安娜。我们纷纷发帖庆贺:“梁档,祝贺你娶了一朵风中的玫瑰!请问她是二婚的吗……”
中文系猥琐男内心的刻薄、言辞的歹毒可见一斑。
人渣,此刻我深深体会到这个词的定义。人才都化成营养,被社会溶入,留下的是渣,即将倒进垃圾桶。
我像一只落单的大雁,恐慌、彷徨。因为还没有从被淘汰的打击中缓过来,而学校里的人才供需见面会都已结束,我虽然着急,但脑子依然是一盘乱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以向哪个人寻求人生的指引吗?想了一周,脑袋里想不出一个可以分忧的人。
我给凯子打了电话,在电话里语气相当消沉。凯子答应下班后过来看我。凯子要请我去喝酒,我不干,我告诉他:“现在我非常不喜欢有人的地方。”凯子无奈,只好跟我去空旷的操场上聊天。听了我在福州的遭遇,凯子分析道:“原因只有一个,关系不够硬!”
【文】“你怎么知道?”
【人】“没法跟你解释,将来你自然明了。”
【书】“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屋】“再找找呗,原来不是找了几个单位吗?”
“是呀,可是过了这么久了才跟人联系,明摆着是被别的地方淘汰了才过来凑热闹,多不好意思。再说,现在大多数单位的招聘工作也结束了,自讨没趣罢了。”
“那么爱脸面干吗,试试看吧,不成也没把你脸皮撕了。”凯子对我的畏手畏脚相当不满,简直有点不屑于教育我,道,“实在找不到工作跟我混得了,反正你四级没过,也拿不到毕业证书。”
“跟你去卖饮料?我可干不了。”
“哼,我告诉你,很多人就是被文凭害了,以为手上有张名牌大学的文凭就看不起底层业务工作,我现在为自己没有文凭感到庆幸。”他掏出一张名片给我看,上面他的职务是业务经理,这个词在当时颇具含金量。他总结道,“不从底层做起,你就难以管理底层。只要你有能力,迟早会往上爬!”
“你的话不无道理。”我说,“只不过我对这个工作没有兴趣,全球的饮料都给我来卖,我又能获得什么人生乐趣?”
“天哪,你都要被大学抛弃,又被社会遗弃,还谈人生乐趣?”凯子讽刺道,“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我的大门都对你敞开,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离不开我的。”
“你就是在我面前特别有自信。”我反驳道,“也许我把太多软弱暴露给你了,但是你要相信,我内心中也有坚硬的部分,离开你的教导,我自有人生。”
“但愿如此。”凯子道,“如果你能成熟,亦是我的功劳。”
“这话倒不假,承蒙欺骗与伤害,我确实开窍了不少。”
我们从操场漫步到科文厅,初夏的气息又弥漫在校园,每一片树叶,每一朵杨花,每一阵夹杂着沙尘的风,都似曾相识。往年此时,我总为自然变更的生机心旌摇荡,今年我魂不守舍,形销骨立。少部分风骚的女生穿上短裤或者短裙,将雪藏了一年的大腿展露,并将内裤的线条显示,这些都是校园里蓬勃的风景,可惜我无心领略,只不过勾起了某些话题。
“跟钱浅怎么样了?”我问道。
“尚好。”
“不是说要分手?”
“分过几天,彼此又难舍。”
“心软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未必,当我在工作中需要强硬时,情感上就会软弱,亦需温情,别把我当成换人如换衣的负心男。你未必能了解我,只因你不能洞悉人的复杂面。”
“打算一直好下去,结婚了?”
“不可预料。”
有些大男子主义者必须历经沧桑,才会珍惜女人的情感。换而言之,泡妞的过程,也是一个认识女人、尊重女人、珍惜女人的过程。多年以后,我老朽的爸爸看见妈妈有轻度抑郁,他说:“你什么都想开点,你要是动不了,我也就完蛋了。”看到这个老顽固说出如此真情的话,我初次感觉孺子可教。不过他混到七十来岁才孺子可教,也真是个奇迹。
天色微微朦胧,昆虫开始在草丛间鸣叫。晚自习的女生如鹅群摇着屁股走向教室。我的眼睛突然一亮,心中颤了一下,完全是一种熟悉的直觉把信息传递给眼睛的。
我指着左堤的背影,并告知凯子。左堤正和赵芳菲自西向东行走。
“不上去打个招呼?”我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现在孤独而且自卑,根本不想与之交流。倒是你,是个很好道歉的机会。”
“道歉是无用的东西,特别是口头上。况且,你知道我这人,很难让我认错的。”
“我终于看出你的虚弱了,你永远在表面上维持坚强。你所做的一切都在装饰表面的风光,跟社会上大多数的春风得意的混混没什么两样。”我盯着他的眼睛道。
“呵呵,以你现在的处境,倒不必着急着讽刺任何人。将来你所要扮演的,正是你现在鄙视的角色。”凯子胸有成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