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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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放学,大师和我们一起回来,走着走着,他突然变道,往十三楼里冲了进去,我们都骇然立定。门房老大妈叫道:“干什么去,干什么去?”大师声音远远地传出来:“上厕所。”过了片刻,老大妈拿着拖把追打着大师的屁股出来,骂道:“流氓、神经病,叫你还来这里上厕所!”
十三楼整座都是女生楼。
大师的失魂落魄暗示着爱情的落花流水。
后来大师经常半夜才回来,拎着一瓶打开的“普京”,边往嘴里灌边骂道:“谁牛逼,出来呀,怎么都成乌龟了!”宿舍里鸦雀无声。我屏住声息,心里怦怦跳,头皮一阵阵发麻。大师见无人接招,便“砰”的一声,把酒瓶砸在暖气片上,一片哗然,玻璃四溅。然后喘着粗气爬上铺位睡觉,宿舍里更安静了。等大师发出鼾声,大伙的正常呼吸才冒出来。
我睡得很不安,又做噩梦,小时候害怕的魔鬼都出现了,还重复做被猪八戒拿着钉耙追打我的梦。这个梦不是很恐怖,但让我惭愧,连猪八戒都打不过,还有什么好混呀!心脏越来越不好使了,有心悸的症状。我没有看医生的习惯,只能在情绪上自我克服。我用白床单和国画颜料画了一只斑斓的下山虎,挂在床头,一来遮住门口进来的视线,二来给自己壮壮胆,以求睡得踏实点。
左堤蓦地在教室出现了。我坐在后排,只是远远地看到,瞬间我的思念之渴已然消了不少。整节课我都在目不转睛地从后面凝视她,熟悉而陌生的背影,世界上没有什么玩意儿更让我牵肠挂肚、愁喜交加了。我的眼睛已将她活生生给吃了。
课间休息,几个女孩跟左堤拥在一起,聒聒噪噪,我没有机会插进去。到了放学,我才在路上跟她对上话。
“啊,左堤,你怎么回来啦?”我故作惊讶,表情假得让自己脸红。其实,就一个上午,我已经觉得她回来很久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是呀,昨晚刚到。”
“你妈妈怎么样啦,出院了吧?”
“早几天就出院了。可是还得在家休息,需要人照顾,我爸工作又忙,对家务又不内行,我只好先扛着。我二姨答应来照顾,我怕她不适应,又和她住了几天。总之,不放心,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没事,这些课上跟不上一样,自己看看书就能补上,你应该跟家多待一阵,直接来考试就行。”
“哦,我可不行,悟性没你那么高。”
她的成绩排在上游,我的成绩在下游,居然夸我有悟性,夸得够狠的。我的脸都能感觉到“啪”的一声红了。
“哎……什么悟性,我不是也去你那儿一段,也没觉得落下什么,反而肚子里增加了不少知识,当然都是社会上的知识,比如下次坐火车就知道怎么逃票了。”
“说到这个,怎么说呢,后来你走之后,我倒后悔了,你终究是来看我的,我该让你到家做客,吃个饭什么的,反而老是催你走,觉得自己很不礼貌。”
“你这就见外了,你妈妈都那样了,你还操这个闲心干吗?其实我也一半是旅游,早听说你家乡特漂亮,怎么着也得走走,我都嫌待的时间不够长,没有细细品味……”
“哦,对了,你去那么长,也没请假,系里处罚你了吗?”
“嗨,说是要处罚,群情愤怒呀,像大师之类的,恨不得我被开除。但我跟黄主任关系特铁,去他家里推心置腹地聊了一通,他还夸我很浪漫,很有格调呢。这要是在法国,根本就不应该受罚,应该授我一枚‘浪漫骑士勋章’,可你知道咱们很不幸,就生在这个鸟地方,土人们哪有这种情怀。当然我没说要去看你,我只说去远方看我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这么说,黄主任没处罚你?”
“本来不处罚,但为了平息公愤,给我意思一下,记过。”
“哦,记住,那会随着档案走的,以后可要小心。不过,黄主任不像是这种人呀。”
“你可不知道,他外表严厉,装作威严,其实内心柔弱,特肝胆,在家里被老婆欺负坏了,在外边特别喜欢交我这样江湖上的朋友。我也是因为这事才跟他铁起来,没事都让我去他家喝茶呢。”
“嘿,你这能耐不小呀,好像混过社会似的。”
“嗨,一般一般,我这是身在学校,心在江湖呀。”
自从跟左堤接上话头,我的魂就飞了,灵感随着兴奋从天而降,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聊得这么HIGH。
“对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再见面?”因为跟她一起的时候如闪电一般快,啪地就到女生楼了,我赶紧切入真正的话题。
“我们不是上课都会见吗?”
“不,我是说单独见面,有很多话题需要再单独面谈。要不,下午吧,刚好没课。”
“不,下午有呀,《黑格尔美学研究》。”
“天哪,这种选修课也算课,真的是浪费时间。”
“你不喜欢美学?”
“有哪一堂美学课比跟你在一起聊天更美呢?况且,黑格尔这小子……真黑……”我动情得都快哭了。
“对不起,我现在一节课也不能落下。”
“那就晚上一起吃饭……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要跪下了,真的,我见过很多傻帽在女生楼前干这种事,我也敢的。”我心惊胆战地吓唬道。
“其实……好吧。瞧你,是不是经常这样要挟女生?”左堤微笑着,露出浅浅酒窝,少女的脸上出现成熟女人的包容和对世事看透的了然,这种交糅的美譬如闪电击中我的神经。打个有点亵渎左堤的比方,许晴在最美的时候倒是有点左堤的神韵。
“不,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
“动不动就请人吃饭,是不是很有钱你现在?”
“嗨,吃个饭的钱总是有的,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我见左堤答应,又从紧张中缓和过来,脸上的肌肉又自由了,道,“晚上五点钟,我就在这里等你。”
“嗯。”
“真的,你不来的话,我可一辈子都站这儿了。”
由于心情大起大落,我的胃口被堵上了,回到宿舍后居然不想吃饭。又精神交替紧张,所以倒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睡着了。后来被肚子饿醒了,已经一点多,食堂早已关门,我向阳痿借了一袋方便面,又跑到王大傻宿舍借了一瓶开水,搅和着吃下去之后,冒出一身汗,才觉得有了力气。
我把325房门悄悄打开,探头往里看了看,问道:“堂吉诃德跑哪儿去了?”“上厕所了。”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大伙都在午睡。
我去卫生间,把每个蹲坑找遍,也没看见,他那么瘦,莫非被水卷进马桶里去了?
堂吉诃德的脸长得像年轻时的张艺谋,要骨头有骨头,要皱纹有皱纹,身体瘦弱得跟我有得一拼。夏天老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运动背心,露出两截光溜溜的细腿,让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穿内裤。如果他是个女的,那可就性感了。
堂吉诃德平时很酷,不太搭理人,不过要是一搭理你,你可就要吓一跳了。他以十万火急的表情跑到你面前,喘气儿叫道:“那谁,不好了,这下要完蛋了……”你会以为这座楼已经发生火灾或者地震来临了。铺垫完了,接着提出要求:“那什么,老乡要来我这里吃饭,可我又没饭票了……”由于你经过一惊一乍,借点饭票给他你都觉得是很幸运的事。我们同学老把他借饭票那点事拿来调侃,其实对他很不公平,第一,他是从内地农村来的,经济上确实周转不灵;第二,他借钱的频率没那么高,只不过借得太夸张,被大伙儿夸大其词了。
我在楼道里彷徨片刻,就看见他从楼下风风火火地上来。我堵住他,问道:“大中午干吗去了,神出鬼没的?”
“到一楼出恭了。”
“拉泡屎还文绉绉的,三楼厕所空得很,到一楼干吗?”
“你可不知道,一楼的卫生间比三楼干净多了,知道为什么吗?老太太经常洗,三楼她可不常来。一楼那蹲坑,就跟我北京舅舅家里的马桶似的,锃亮锃亮的,别说拉,就是没事蹲一蹲也都舒服。”
“丫还赶这时髦?”
“还真不是赶时髦,这里面有科学道理呢。别人拉过的马桶里有多少细菌知道吗?细菌里面有多少是性病细菌你知道吗?马桶没洗干净,你这屁股不是要往它那儿凑吗,细菌就爬上来了,钻进体内了,你什么事也没干赶明儿就得了性病了,那亏不亏?以后忍着点,多走几步路到一楼去,那儿有洗洁精消毒过,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这话我可不跟人说,一说大家全往一楼赶,没我位置了……”
“行了行了,饭都吃不饱,拉屎还这么讲究。”我打断了他的理论,作苦恼状道,“这下我要完蛋了。”
“哦?”堂吉诃德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我,眼里充满好奇,因为他看到这是他的把戏但却由我来演。
“晚上我要请一个女孩吃饭,非常重要,直接决定我一生的幸福,可我就剩下七八块饭票了。”我把几张饭票从兜里掏出来,慢慢提示他。
“是够可怜的,赶紧想辙去吧。”
堂吉诃德说着,就往宿舍里钻。
我揪住他,叫道:“嘿,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他像个想逃跑的小偷,无辜又可怜道。“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吗?”
“你说的什么事呀,可真把我搞糊涂了。”
“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用婉约派的手法提示你,可你偏偏不要面子,可怪不得我用豪放派了,前两月你不是用同样的手法从我这儿借五十块钱吗?”
“啊,有这么回事吗?”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傻?”
“我真不记得有这事。”
“老堂,你要是这么搞可就没意思了,这同学,是做还是不做呢?”
堂吉诃德虽然瘦小,但是因为苍老,自然尊称老堂。
“可有什么借据?”
“借你个鸡巴的据。”我发作道,“上次你也是这么哭哭啼啼的,说什么家乡县里来了个领导,对你以后找工作很有用处,要请他在学校吃个饭。我为你前途着想,才把所有的钱都掏给你。你如果把我的钱忘了,可把这个老乡给忘了?”
“嘿,你早不这么说,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不是全记起来了吗!”堂吉诃德一拍脑袋,咧开的嘴以及嘴边褶皱犹如悉尼歌剧院依次绽放,他拥抱着我抚慰道,“师师,我是真的忘了,不是装糊涂,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借得多,都借混了,但是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我记得了也没用,现在我也是经济危机,全球性呀,谁也顾不上谁!”
“既然你记起来了,那就好办了,今儿你是有钱也得还,没钱也得还。”我坚决道,而且从来没有这么坚决,往后混社会也没有这么坚决,“这次约会对我非常重要,如果不成功,我可能会死,如果因为你而不成功,那么先死的有可能是你。”
“哎哟,怎么死来死去的,不就个把妞的事吗?”
“哧,你说得轻巧,妞,你泡过?你爱过吗?今儿什么也别说,你也别动,先让我搜身。”
我把堂吉诃德的背心从膝盖上撩起来,嘿,果然有一件短到大腿根的热裤,可惜连半个口袋都没有。为了不影响别人睡觉,我跟随他蹑手蹑脚地进入房间,把他挂在床边的衣裤全都抱出来,一件一件地搜,终于在一件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搜到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数了数,居然有将近五十。
“这么一大笔财产,居然说经济危机。”我义愤填膺,撒谎者天理不容。“我自己确实也忘了,你要是不找,我还真不知道。”
见我要把那一堆钱搞走,堂吉诃德痛心地抱住我,道:“是这么回事,师师,我有一朋友,从洛杉矶赶来看我,明天就到,你给我留二十行不?”
“你编故事能不能编得现实点,每天说这么离谱的话,像在中文系混的吗?就是随便读读巴尔扎克也不至于如此!”
“不骗你,真的,你要愿意的话明天我拿他护照给你看。”他发誓道。
本来全不信的事在他发誓下,我又半信半疑。我给他留了二十,卷走剩余的钱,气咻咻地回来。但到了门口,那口气消了,我又惭愧起来。我走回去,抱住堂吉诃德臭烘烘的皮包骨身子,道:“老堂,今天我对你这么凶,完全是因为爱,真的不是为了钱。”
“师师,我知道,你是嘴巴毒,内心柔软,有时候你说话真的伤害了我,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就舒服了,说白了,谁让我们生在穷人家呢。”
“以你的能力,将来你一定大有可为的,不会这样窘迫下去的。但是一定要记住,我们为爱活着,不可为钱活着。为了几十块钱,跟你闹成这样,伤害感情,本末倒置,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不管我们将来贫富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