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黑手党的历史-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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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阻止了他兑现自己的诺言。至少据我所听到的是,萨尔沃·利马在一段时间里实际上在呼吁人们不要担心。
利马所保证的在罗马的“一切事情”指的就是大审判的判决。我们不能够确定他是否曾明确作出过如此草率的承诺。重要的是,利马使他的人相信他已经做出了这种保证。1992…1993年恐怖运动中出现的众多悔罪者都证实利马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黑手党的事务。自从拉·巴贝拉兄弟俩在20世纪50年代末掌权以来,他就是西西里黑社会与地方和国家政府之间的中介。因此,在君子们的心中,利马的葬礼不仅埋葬了利马本人,同时也葬送了“我们的事业”与基督教民主党早在唐·卡罗·维齐尼和土匪萨尔瓦多·朱利亚诺时代就达成的协定。
利马被安葬后的第二天,意大利最畅销的日报《共和报》在其头版刊登了一幅漫画,暗示这件耸人听闻的杀人案有着明确的政治意图。上面画的是一个人四肢舒展开,躺在地上,身穿黑色衣服,脸朝下,一把锉刀从明显隆起的背上凸出来。左肩上画着的那只低垂、蝙蝠状的耳朵毫无疑问地表明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即将结束最后一届总理任期的朱利奥·安德莱奥蒂。漫画中的语义双关并不比安德莱奥蒂的画像更难破解。意大利语中锉刀是“une lima”,与利马的名字“Lima”正好谐音,这是在暗示萨尔沃·利马袭击案的真正目标是朱利奥·安德莱奥蒂总理。换句话说,这幅漫画是说“我们的事业”在一个朋友的背上捅了一刀。
利马被暗杀时正在回王宫酒店的路上,他本来打算去那里定下来有关为安德莱奥蒂召开的盛大欢迎宴的最后细节问题。自1968年利马成为国会议员并与“总督”乔瓦尼·焦亚闹翻后,利马的众多西西里追随者就在安德莱奥蒂基督教民主党的旗帜下前进。从20世纪40年代到1968年,安德莱奥蒂一直占据着政府的职位,但是在西西里获得利马的支持则是他政治命运的决定性时刻。如果安德莱奥蒂身后没有利马,他就根本不可能成为总理。有利马在他的身边,安德莱奥蒂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影响的政治家。没有他的批准,任何政府都无法组建。
就像其他政党领导人、共和国现任总统和议会两院议长一样,大批的基督教民主党知名人士在利马葬礼举行的当天并不在巴勒莫。一些报纸认为公共机构是在借此举动摆脱与有争议的利马之间的干系。事实上,这起谋杀发生在一个微妙的政治时刻。大选在4月5日就要举行,每个人都很清楚投票结果对于塑造冷战之后的意大利至关重要。人们普遍认为安德莱奥蒂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国家领导人、共和国的总统。因此,安德莱奥蒂出现在他西西里朋友的葬礼上时,立刻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安德莱奥蒂通常镇定自若、面带冷嘲,而现在却脸色苍白、身子明显发抖。安德莱奥蒂在电视镜头前大声捍卫西西里的声誉:“西西里岛与黑手党不能混为一谈。”安德莱奥蒂在采访中对利马的暗杀所做的解释非常混乱,将“幕后论”和新的“乡村骑士”神话糅杂在了一起。安德莱奥蒂争辩道,利马像西西里一样是这次诽谤运动的受害者。“诽谤者比杀人犯更坏。或者他们至少一样坏。我的朋友萨尔沃·利马被诽谤了几十年。”安德莱奥蒂声称,对利马名誉的攻击是这场有政治动机的谋杀案的前奏,其目的就是为极权主义上台而做准备。当被问及他是否认为这起谋杀是针对他的一次警告时,他说他不知道:“发生在西西里的事情常常令人无法理解。”
西西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么“令人无法理解”迅速成为巴勒莫法庭审理的一件轰动一时的审判案件的谈论焦点。随着法内科尔和博尔塞利诺的被杀以及“洗手”腐败丑闻揭发后带来的国家骚乱,巴勒莫的检察官办公室在利马死亡不到一年后要求意大利参议院授权开始对安德莱奥蒂进行刑事诉讼,原因是安德莱奥蒂“以非偶然的方式协助‘我们的事业’这个犯罪组织保护了其利益并实现了其目标。”多玛索·布西达受法内科尔和博尔塞利诺死亡的触动,也加入到最近的悔罪者的行列中,开始谈论黑手党的政治关系。两个人的名字不断在悔罪者的证词中出现:萨尔沃·利马和朱利奥·安德莱奥蒂。
安德莱奥蒂受到了严重的指控。据称,这位在意大利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家曾与黑手党的骨干分子斯特凡诺·邦塔纳、“坐着的恶棍”塔诺·巴达拉曼迪以及“教皇”米歇尔·格雷科面对面地召开过商务会议。据说,斯特凡诺·邦塔纳还送给他一幅画作为礼物。大多数媒体将注意力集中到安德莱奥蒂是否真的在一次秘密会面中亲吻了“矮子”托托·雷依纳的指控。据说安德莱奥蒂已经在“我们的事业”内部被习惯性地称作“朱利奥叔叔”。更重要的是,有人声称是安德莱奥蒂安排“判决杀手”卡尔内莱法官主持了大审判的最后的听证会。检方的结案陈词是,安德莱奥蒂“对权力极度狂热并与黑手党签订协议”,但是由于安德莱奥蒂无法对这群暴徒兑现诺言,因而导致他们首先动手杀害了安德莱奥蒂的盟友萨尔沃·利马,进而再对安德莱奥蒂动手。一些悔罪者们说,雷依纳曾计划杀害安德莱奥蒂或是他的一个孩子。
1999年10月,安德莱奥蒂被宣判无罪。黑手党背叛者的陈述被认为过于模糊和自相矛盾,难以支持对安德莱奥蒂的定罪。但是作出这个判决的原审法官们的解释却绝非是对安德莱奥蒂的道德名誉进行了平反。与之相反,这个解释对意大利的过去提出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这位七次担任总理的政治家所做的辩护,大体上说来,就是他从来没有从西西里事务中获得直接利益,他让这位“被诽谤的”助手利马继续掌管当地政治业务而他自己却荣登上了国家和国际舞台,利马与其团伙从事活动的危险犯罪环境与他毫无瓜葛。换句话说,意大利最聪明也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家发现西西里“令人难以理解”。
法官们裁定这个辩护不合情理,而且在某些方面甚至是虚假的。利马在反黑手党调查委员会的文件中被提及几十次。法官们的裁决认定利马在1968年加入安德莱奥蒂派系前后曾向安德莱奥蒂关系圈中的人吹嘘自己与多玛索,布西达的关系。1973年,安德莱奥蒂竭力帮助“上帝的银行家”米歇尔·辛多纳拯救他的银行并使他在意大利和美国免于刑事指控。当“一意孤行的科莱奥内贪污犯”维托·钱奇米诺于1976年加入安德莱奥蒂一派后,有进一步的证据表明他做事缺少顾忌。法官们裁定,安德莱奥蒂“多次表明自己对于钱奇米诺与犯罪组织之间的臭名昭著的纽带漠不关心”。
法院还进一步发现证据证明安德莱奥蒂与负责征税的萨尔沃堂兄弟俩伊纳齐奥和尼诺有勾结。正如法官们所说,堂兄弟俩都“有组织地渗入到‘我们的事业’里”(尼诺在大审判期间自然死亡。伊纳齐奥在审判时被给予从轻判决,但却因为未能保护“我们的事业”免于法内科尔法官的调查而于1992年9月被霄依纳下令杀死)。安德莱奥蒂声称他并不认识这俩堂兄弟,他的声明却与证据“明显不相符合”。例如,在案件审判过程中,法官出示了安德莱奥蒂与萨尔沃兄弟在一起照的一些照片。法官们认为,对于安德莱奥蒂不愿坦白他与萨尔沃兄弟之问定期交易的最好解释就是他想保护自己的形象。但是安德莱奥蒂辩护中的不可信部分并没有被当作证据来证明检察机关的指控,即他系统地、有意地促进“我们的事业”的利益。
检方提出上诉后,无罪判决于2003年5月再次得到确认。7月下旬,法官们对于第二个无罪释放判决所做的解释说明被放置在了巴勒莫办公署那里。法官裁定安德莱奥蒂已经“使他自己一直以真正、稳定和友好的方式为黑手党效力到1980年春天”。在此之前,他“由于自己与萨尔沃·利马和萨尔沃堂兄弟的联系而与君子们保持着友好、直接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建立在交流和对(基督教民主党的)安德莱奥蒂派系给予大选支持的基础之上”。1980年后,安德莱奥蒂表露出了“比以往更加尖锐的反黑手党承诺”,甚至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置于危险的境地(例如,安德莱奥蒂经常指出,在法内科尔于1991年和1992年在司法部供职期间,他担任总理)。
在上诉法院的法官们看来,安德莱奥蒂与“我们的事业”的关系的转折点肇始于“优秀的尸体”开始出现的时期,特别是1980年1月西西里地区的基督教民主党主席皮尔桑迪·马塔雷拉的被杀案。马塔雷拉使其政党的运作与西西里岛的公共生活增加新的透明度,这种做法被法官们界定为“英雄之举”。从“我们的事业”的角度来看,最让人担心的事情是马塔雷拉致力于改革政府体制,避免当地政府将合同授予黑手党势力。据法官们所言,当安德莱奥蒂听说杀害马塔雷拉的计划时,他与邦塔纳和其他的高级黑手党分子们会面并敦促他们不要将计划付诸实施。马塔雷拉死后,安德莱奥蒂再一次与邦塔纳会面,但却被明确告知,“我们的事业”已经超出了他的势力影响范围。根据法官们的判决,安德莱奥蒂在事情发展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没有将这些情况报告给当局,既没能试图拯救马塔雷拉的生命也没能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当一名记者就这些发现结果采访安德莱奥蒂时,他强调有必要在法官裁决的整体背景下来审视这些发现结果。
安德莱奥蒂之所以没有因为他和“我们的事业”的关系而被定罪是因为意大利实行时效法,而安德莱奥蒂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法定的追诉时效。法官们仅仅作出评论说,安德莱奥蒂必须要为他做过的事情“向历史交代”。这位前总理回答道,“对于审判,我只关心最后的结果。在这个审判中,结果是积极的。至于其他的,阿门”。现在,安德莱奥蒂的律师必须考虑是否为了挽回他的声誉而向最高上诉法院上诉。
这两次司法判决强烈表明,安德莱奥蒂并非觉得西西里令人难以理解,他对西西里有足够的了解,所以即便他意识到有些政治盟友犯下了罪行,他也要与他们坚守在一起。意大利民主让人深感忧虑的是,长期以来众多的选民居然将信任置于安德莱奥蒂的身上,这个人在审判前就被强烈怀疑将黑手党作为传统的政府工具来使用。
2003年10月,最高上诉法院结束了另一起涉及朱利奥·安德莱奥蒂的旷日持久而又有争议的黑手党案件。安德莱奥蒂被指控命令“我们的事业”于1979年杀死一名勒索他的记者。首次开庭三年半之后,安德莱奥蒂于1999年9月被裁定无罪释放。不过,在2002年11月,检方提出上诉后,他却被判有罪并被判处24年的刑期。最高上诉法院的最终判决是检方无法提供任何证据来支持其假设。因此,在审判开始七年半之后,即谋杀案发生二十多年后,安德莱奥蒂的无辜最终得以确认。安德莱奥蒂欣慰地表示他的噩梦结束了,但同时声称自己是一场政治阴谋的受害者。整个事件对于提高意大利的政治系统和司法系统的声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安德莱奥蒂接受审判的那些岁月也是“我们的事业”保持沉默的岁月。20世纪90年代早期发生的暴力事件将意大利从麻木中惊醒过来。紧接着,雷依纳、巴加里拉和布鲁斯卡的被捕使得意大利暂时平静下来。现在,由于安德莱奥蒂被无罪释放,整个意大利重新进入睡眠状态。如果西西里岛不发生著名的谋杀案的话,对于米兰和罗马的人来说,西西里岛似乎离他们非常遥远。但是,“我们的事业”在沉默中开始重组。此时,自从“刽子手”被捕之后,意大利正在失去一个击败黑手党的绝佳历史机会。
走近“拖拉机”
伯纳多·普罗文扎诺保持着一项纪录。他自从1963年9月10日在科莱奥内镇参与袭击了“我们的父亲”米歇尔·纳瓦拉的一名残兵之后,就因谋杀而被通缉,一直处于逃亡状态。40年来,普罗文扎诺一直是一名逃犯,而他也像之前的雷依纳一样几乎在西西里西部度过了大半生的时间。意大利人通过警察画的一张肖像图而认识了普罗文扎诺,他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1959年9月,照片上的他还是一个神色不安、头发锃亮的26岁青年。普罗文扎诺不断逃脱抓捕的能力再也清楚不过地说明了黑手党的地盘控制在实际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普罗文扎诺在“我们的事业”中的地位被严重低估。在一段时间里,有人甚至以为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