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古文版)-第2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即至。〃乃如其言。诣庙发扃,则韩已坐室中。诸如此类。
先是,有敝族人嗜博赌,因先子亦识韩。值大佛寺来一僧,专事'扌雩''上艹下
捕',赌甚豪。族人见而悦之,罄资往赌,大亏;心益热,典质田产复往,终夜尽丧
。邑邑不得志,便道诣韩,精神惨淡,言语失次。韩问之,具以实告。韩笑云:〃
常赌无不输之理。倘能戒赌,我为汝复之。〃族人曰:〃倘得珠还合浦,花骨头当铁
杵碎之!〃韩乃以纸书符,授佩衣带间。嘱曰:〃但得故物即已,勿得陇复望蜀也。
〃又付千钱,约赢而偿之。
族人大喜而往。僧验其资,易之,不屑与赌。族人强之,请以一掷为期。僧笑
而从之。乃以千钱为孤注。僧掷之无所胜负,族人接色,一掷成采;僧复以两千为
注,又败;渐增至十余千,明明枭色,呵之,皆成卢雉:计前所输,顷刻尽复。阴
念再赢数千亦更佳,乃复博,则色渐劣;心怪之,起视带上,则符已亡矣。大惊而
罢。载钱归庙,除偿韩外,追而计之,并末后所失,适符原数也。已乃愧谢失符之
罪,韩笑曰:〃已在此矣。固嘱勿贪,而君不听,故取之。〃
异史氏曰:〃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
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夫商农之人,俱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负
耒横经,固成家之正路;清谈薄饮,犹寄兴之生涯。尔乃狎比淫朋,缠绵永夜。倾
囊倒箧,悬金于崄巇之天;呵雉呼卢,乞灵于淫昏之骨。盘旋五,似走圆珠;手握
多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已,望穿鬼子之睛;阳示弱而阴用强,费尽罔两之
技。门前宾客待,犹恋恋于场头;舍上火烟生,尚眈眈于盆里。忘餐废寝,则久入
成迷;舌敝唇焦,则相看似鬼。迨夫全军尽没,热眼空窥。视局中则叫号浓焉,技
痒英雄之臆;顾橐底而贯索空矣,灰寒壮士之心。引颈徘徊,觉白手之无济;垂头
萧索,始玄夜以方归。幸交谪之人眠,恐惊犬吠;苦久虚之腹饿,敢怨羹残。既而
鬻子质田,冀珠还于合浦;不意火灼毛尽,终捞月于沧江。及遭败后我方思,已作
下流之物;试问赌中谁最善,群指无裤无公。甚而枵腹难堪,遂栖身于暴客;搔头
莫度,至仰给于香奁。呜呼!败德丧行,倾产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阿霞
文登景星者,少有重名。与陈生比邻而居,斋隔一短垣。一日,陈暮过荒落之
墟,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陈诘之,挥涕而对曰:
〃母远去,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
复泣。陈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陈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
视,丰韵殊绝。大悦,欲乱之。女厉声抗拒,纷纭之声,达于间壁。景生逾垣来窥
,陈乃释女。女见景,凝目停睇,久乃奔去。二人共逐之,不知去向。
景归,阖门欲寝,则女子盈盈自房中出。惊问之,答曰:〃彼德薄福浅,不可
终托。〃景大喜,诘其姓氏。曰:〃妾祖居于齐。为齐姓,小字阿霞。〃入以游词
,笑不甚拒,遂与寝处。斋中多友人来往,女恒隐闭深房。过数日,曰:〃妾姑去。
此处烦杂,困人甚。继今,请以夜卜。〃问:〃家何所?〃曰:〃正不远耳。〃遂
早去。夜果复来,欢爱綦笃。又数日,谓景曰:〃我两人情好虽佳,终属苟合。家
君宦游西疆,明日将从母去,容即乘间禀命,而相从以终焉。〃问:〃几日别?〃
约以旬终。既去,景思斋居不可常;移诸内,又虑妻妒。计不如出妻。志既决,妻
至辄诟詈。妻不堪其辱,涕欲死。景曰:〃死恐见累,请蚤归。〃遂促妻行。妻啼
曰:〃从子十年,未尝有失德,何决绝如此!〃景不听,逐愈急。妻乃出门去。自
是垩壁清尘,引领翘待;不意信杳青鸾,如石沉海。妻大归后,数浼知交,请复于
景,景不纳;遂适夏侯氏。夏侯里居与景接壤,以田畔之故,世有郤。景闻之,益
大恚恨。然犹冀阿霞复来,差足自慰。越年余,并无踪绪。
会海神寿,祠内外士女去集,景亦在。遥见一女,甚似阿霞。景近之,入于人
中;从之,出于门外;又从之,飘然竟去;景追之不及,恨悒而返。后半载,适行
于途,见一女郎,着朱衣,从苍头,鞚黑卫来。望之,霞也。因问从人:〃娘子为
谁?〃答言:〃南村郑公子继室。〃又问:〃娶几时矣?〃曰:〃半月耳。〃景思,
得毋误耶?女郎闻语,回眸一睇,景视,真霞。见其已适他姓,愤填胸臆,大呼
:〃霞娘!何忘旧约?〃从人闻呼主妇,欲奋老拳。女急止之,启幛纱谓景曰:〃
负心人何颜相见?〃景曰:〃卿自负仆,仆何尝负卿?〃女曰:〃负夫人甚于负我
!结发者如是,而况其他?向以祖德厚,名列桂籍,故委身相从;今以弃妻故,冥
中削尔禄秩,今科亚魁王昌,即替汝名者也。我已归郑君,无劳复念。〃景俯首帖
耳,口不能道一词。视女子,策蹇去如飞,怅恨而已。
是科,景落第,亚魁果王氏昌名。郑亦捷。景以是得薄倖名。四十无偶,家益
替,恒趁食于亲友家。偶诣郑,郑款之,留宿焉。女窥客,见而怜之,问郑曰:〃
堂上客,非景庆去耶?〃问所自识,曰:〃未适君时,曾避难其家,亦深得其豢养
。彼行虽贱,而祖德未斩;且与君为故人,亦宜有绨袍之义。〃郑然之,易其败絮
,留以数日。夜分欲寝,有婢持廿余金赠景。女在窗外言曰:〃此私贮,聊酬夙好
,可将去,觅一良匹。幸祖德厚,尚足及子孙。无复丧检,以促余龄。〃景感谢之
。既归,以十余金买摚鸺益荆醭蠛贰>僖蛔樱蟮橇桨瘛V9僦晾舨坷伞<让
,女送葬归,启舆则虚无人矣,始知其非人也。噫!人之无良,舍其旧而新是谋,
卒之卵覆而鸟亦飞,天之所报亦惨矣!
李司鉴
李司鉴,永年举人也。于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地方报广平
,行永年查审。司鉴在府前,忽于肉架下夺一屠刀,奔入城隍庙,登戏台上,对神
而跪。自言:〃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遂将左耳割
落,抛台下。又言:〃神责我不应骗人银钱,着我剁指。〃遂将左指剁去。又言:
〃神责我不当奸淫妇女,使我割肾。〃遂自阉,昏迷僵仆。时总督朱云门题参革褫
究拟,已奉俞旨,而司鉴已伏冥诛矣。邸抄。
五羖大夫
河津畅体元,字汝玉。为诸生时,梦人呼为〃五羖大夫〃,喜为佳兆。及遇流
寇之乱,尽剥其衣,夜闭置空室。时冬月,寒甚,暗中摸索,得数羊皮护体,仅不
至死。质明,视之,恰符五数。哑然自笑神之戏己也。后以明经授雒南知县。毕载
积先生志。
毛狐
农子马天荣,年二十余。丧偶,贫不能娶。偶芸田间,见少妇盛妆,践禾越陌
而过,貌赤色,致亦风流。马疑其迷途,顾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微纳。欲与野
合。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妇
矢子。马乃以门户向背具告之,妇乃去。夜分,果至,遂相悦爱。觉其肤肌嫩甚;
火之,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异之。又疑其踪迹无据,自念得非狐耶?遂戏相
诘。妇亦自认不讳。
马曰:〃既为仙人,自当无求不得。既蒙缱绻,宁不以数金济我贫?〃妇诺之
。次夜来,马索金。妇故愕曰:〃适忘之。〃将去,马又嘱。至夜,问:〃所乞或
勿忘耶?〃妇笑,请以异日。逾数日,马复索。妇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铤,约五六金
,翘边细纹,雅可爱玩。马喜,深藏于椟。积半岁,偶需金,因持示人。人曰:〃
是锡也。〃以齿'齿乞'之,应口而落。马大骇,收藏而归。至夜,妇至,愤致诮让
。妇笑曰:〃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一笑而罢。
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金
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蠢陋,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即
为国色。〃过数月,忽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今媒
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自白无聘妇之说。妇曰:〃一二日
自当有媒来。〃马问:〃所言姿貌如何?〃曰:〃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马曰
:〃此即不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注定,非人力也。〃马问:
〃何遽言别?〃曰:〃戴月披星,终非了局。'使君自有妇',搪塞何为?〃天明
而去,授黄末一刀圭,曰:〃别后恐病,服此可疗。〃
次日,果有媒来。先诘女貌,答:〃在妍媸之间。〃〃聘金几何?〃〃约四五
数。〃马不难其价,而必欲一亲见其人。媒恐良家子不肯炫露。既而约与俱去,相
机因便。既至其村,媒先往,使马待诸村外。久之,来曰:〃谐矣。余表亲与同院
居,适往,见女坐室中。请即伪为谒表亲者而过之,咫尺可相窥也。〃马从之。果
见女子坐堂中,伏体于床,倩人爬背。马趋过,掠之以目,貌诚如媒言。及议聘,
并不争直,但求得一二金,装女出阁。马益廉之,乃纳金;并酬媒氏及书券者,计
三两已尽,亦未多费一文。择吉迎女归,入门,则胸背皆驼,项缩如龟,下视裙底
,莲舡盈尺。乃悟狐言之有因也。
异史氏曰:〃随人现化,或狐女之自为解嘲;然其言福泽,良可深信。余每谓
: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信因果
者,必不以我言为河汉也。〃
翩翩
罗子浮,'分阝'人。父母俱蚤世。八九岁,依叔大业。业为国子左厢,富有金
缯而无子,爱子浮若己出。十四岁,为匪人诱去作狭邪游。会有金陵娼,侨寓郡中
,生悦而惑之。娼返金陵,生窃从遁去。居娼家半年,床头金尽,大为姊妹行齿冷
。然犹未遽绝之。无何,广疮溃臭,沾染床席,遂逐而出。丐于市,市人见辄遥避
。自恐死异域,乞食西行;日三四十里,渐至'分阝'界。又念败絮脓秽,无颜入里
门,尚趑趄近邑间。
日既暮,欲趋山寺宿。遇一女子,容貌若仙。近问:〃何适?〃生以实告。女
曰:〃我出家人,居有山洞,可以下榻,颇不畏虎狼。〃生喜,从去。入深山中,
见一洞府。入则门横溪水,石梁驾之。又数武,有石室二,光明彻照,无须灯烛。
命生解悬鹑。浴于溪流。曰:〃濯之,疮当愈。〃又开幛拂褥促寝,曰:〃请即眠
,当为郎作裤。〃乃取大叶类芭蕉,剪缀作衣。生卧视之。制无几时,折叠床头,
曰:〃晓取着之。〃乃与对榻寝。生浴后,觉疮疡无苦。既醒,摸之,则痂厚结矣
。诘旦,将兴,心疑蕉叶不可着。取而审视,则绿绵滑绝。少间,具餐。女取山叶
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室隅一罂,贮佳酝,辄复取
饮;少减,则以溪水灌益之。数日,疮痂尽脱,就女求宿。女曰:〃轻薄儿!甫能
安身,便生妄想!〃生云:〃聊以报德。〃遂同卧处,大相欢爱。
一日,有小妇笑入,曰:〃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
迎笑曰:〃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小哥子抱得未?〃
曰:〃又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娘子瓦窑哉!那弗将来?〃曰:〃方呜之,睡
却矣。〃于是坐以款饮。又顾生曰:〃小郎君焚好香也。〃生视之,年廿有三四,
绰有余妍。心好之。剥果误落案下,俯假拾果,阴捻翘凤。花城他顾而笑,若不知
者。生方'忄兄'然神夺,顿觉袍裤无温;自顾所服,悉成秋叶。几骇绝。危坐移时
,渐变如故。窃幸二女之弗见也。少顷,酬酢间,又以指搔纤掌;城坦然笑谑,殊
不觉知。突突怔忡间,衣已化叶,移时始复变。由是惭颜息虑,不敢妄想。城笑曰
:〃而家小郎子,大不端好!若弗是醋葫芦娘子,恐跳迹入云霄去。〃女亦晒曰:
〃薄倖儿,便直得寒冻杀!〃相与鼓掌。花城离席曰:〃小婢醒,恐啼肠断矣。〃
女亦起曰:〃贪引他家男儿,不忆得小江城啼绝矣。〃花城既去,惧贻诮责;女卒
晤对如平时。
居无何,秋老风寒,霜零木脱,女乃收落叶,蓄旨御冬。顾生肃缩,乃持襆掇
拾洞口白云,为絮复衣,着之温暧如襦,且轻松常如新绵。逾年,生一子,极惠美
。日在洞中弄儿为乐。然每念故里,乞与同归。女曰:〃妾不能从;不然,君自去
。〃因循二三年,儿渐长,遂与花城订为姻好。生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