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雄狮-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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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躺在床上,贾罕娜心想这真有意思。所有信任她的男人,都有些不愿回答的问题。她估计只有阿尔瓦例外。贾罕娜相当肯定,年轻人会回答自己提出的所有问题——但在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坦率直爽并不是褒义词。还有维拉兹在她身边,对她绝对坦白。维拉兹永远都在她身边。这是天大的福分。贾罕娜记得自己离开家时,父亲坚持要她把维拉兹带上。
另一方面,国王的其他三名御医都对她恨之入骨。这一点也不奇陉。她身为女性,还是金达斯人,又被宰相追求,名扬四海的贾德队长公开表示希望她能加入自己的队伍。贾罕娜在给索兰尼卡的雷佐尼爵士的信中写道,他们没给自己下毒,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她请求老师继续给父亲写信,还说现在有理由相信,伊沙克也许会写回信。贾罕娜每周给家里写两封信,而且已经收到回复.那都是她母亲用一丝不苟的金达斯斜体字写成的,但父亲偶尔也会口授—些内容。看来世间也不是全无好事。
当然,她的家信中没提到被毒杀的笑话。父母就是父母,他们总会担心。
在这个秋日上午,马祖的信差为她带来了卡塔达的消息,并请她进宫去。那个笑话也变得不再有趣。
的确有人被毒杀了。
贾罕娜来到拉寇萨王宫.走进流水潺潺的庭院。国王正在等待客人,所有人的思绪和低语都集中在—件事上。
卡塔达的阿玛力克,这位自封的阿拉桑雄狮已经死去。他的遗孀扎比莱夫人今天上午未经宣告突然抵达拉寇萨城,向巴蒂尔王陈情请援。有个人小声说,她这趟翻山越岭,身边只带了—个管家。
贾罕娜当初走完旅程时,身边也只有两位同伴,所以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但卡塔达王之死令她心乱如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贾罕娜需要时间理出头绪。此时此刻她只能抓住最关键的事实:她发誓要亲手杀死的男人,不知怎么死在阿马尔·伊本·哈兰手上了——
具体情况还没搞清。扎比莱全靠贾罕娜父亲的帮助才得以顺产男婴,并且保住性命;而这位乐师就快要从对面的拱廊走进花园。
除了这两个事实以外,她心中只剩下一团乱麻,还夹杂着某种类似痛苦的感觉。贾罕娜离开费扎那是为了履行誓言,但她在拉寇萨城住了几个月,却始终在享受宫里的工作,说实话也在享受—位超凡脱俗的男子那令人受宠若惊的关注,享受罗德里格队长和巴蒂尔王对她的争夺。总之是在享受生活。针对卡塔达的阿玛力克和她在城壕之日许下的诺言,却没有做任何努力。
现在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按照老习惯,站在小溪旁的空地上。不远处就是坐在小岛上的国王,以及待在巴蒂尔王右边的宰相马祖。树叶被秋风吹落,顺流漂去。贾罕娜已来过这座花园很多次,但在阳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她仍会惊叹于它的美丽。时值秋季,只有晚花兀自开放,但阳光下的落叶和依旧挂在树上的叶片,俱色彩万千,美轮美奂。医师很清楚第—次着到它的人,会有什么感觉。
溪流庭院系经过多年设计,精心建造而成。流经宴会厅的小溪被引到这座花园,分成两股,在繁花碧叶和雕梁画栋下的大理石走道之间,营造出—个架有两道拱桥的小岛。拉寇萨王此刻端坐在象牙长椅上,他最宠信的廷臣侍立—旁。巴蒂尔的宫廷成员们,守在—条通向桥梁的蜿蜒小径旁,站在秋日暖阳下,等待刚刚抵达拉寇萨的女人。
鸟儿在枝条间穿梭。岛屿后方的小溪对岸,四名乐师正在演奏。金鱼在水中游弋。阳光和暖,空气清洌,令人心旷神怡。
贾罕娜看见罗德里格·贝尔蒙特站在对面将领的行列中。他两天前从菲巴兹回来。队长与她四目相对,医师感觉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把自己看得通通透透。他们不算熟,罗德里格没有权利以这般品头论足的目光打量她。贾罕娜突然想起,她曾在费扎那平原的篝火旁,告诉队长自己意欲亲手解决卡塔达的阿玛力克。她叉想起了胡萨里,商人那天晚上也在场,也心怀同样的图谋……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同贾罕娜—样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没有别人抢在你我之前,那天晚上他如此说。结果有人抢先了。
胡萨里不在花园里。宫中没有他的位置。贾罕娜希望日后找机会跟他谈谈。她想到留在费扎那的父亲,以及他在刚刚死去的国王手中经历的磨难。
一名着绿白相间衣服的宣令官出现在花园对面的琥珀色立柱间。乐师们立即停止了演奏。庭院中寂静无音,只有一只小鸟发出三声啼啭。青铜大门豁然敞开,卡塔达的扎比莱走了进来。
她走到拱廊之中.站在立柱间等待宣令官退开。扎比莱此次到访没带任何仪仗,随行的只有一名管家,跟在地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贵妇轻移莲步,走过回廊。贾罕娜发现所有关于她美貌的传闻,都不带任何夸张成分。
在某种意义上,卡塔达的扎比莱本身就是仪仗。她作为高责美丽的陈情者,身披深红色黑边罩衣,下面是金色衬袍,手指、手腕和颈项上都戴着珠宝,头顶黑如夜色的软丝帽嵌有几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带着价值连城的珍宝穿越崇山峻岭,身边却只有一名护卫,可见她不是鲁莽,就是绝望。这身装扮令人一眼望去目眩神迷。贾罕娜心想,如果这位乐师在拉寇萨逗留—段时间,此地的流行风尚恐怕也要随之改变。
扎比莱的步态表现出久经训练的优雅,没有对这座佳园显出半点惊异。她来到巴蒂尔王面前,行了个全礼。显然对这样—位女子而言,即便是美如溪水庭院的花园,也不具备令人敬畏的效力。恐怕她看到经过宴会厅的溪水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贾罕娜刚想到这儿,思路突然被眼前的东西扭到另—个方向。
庭院里大部分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扎比莱,露出毫不掩饰的仰慕神情。但当她伏身跪在通往小岛的拱桥前时,巴蒂尔王忽然眯起眼睛,转开了目光。他的宰相更在国王之前做出同样举动。
一朵白云从高空掠过,暂时挡住阳光,改变了光线的亮度,带来一丝凉意,提醒众人现在已是秋季。拉寇萨王宫的新御医,顺着巴蒂尔王的目光,越过跪拜在地的女人,向她身后看去,突然有点呼吸困难。
与此同时,另—个人的注意力也从卡塔达的扎比莱身上移开。那便是巴蒂尔王帐下那位新来的佣兵队长。
扎比莱的同伴,唯一的同伴,方才被宣告为她管家的男人,正是阿马尔·伊本·哈兰。
他没有化装改扮,标志性的珍珠在右耳下闪烁着光芒,罗德里格正是通过报告中得到的这个细节,将他认了出来。伊本·哈兰面带微笑——不算谦恭,不是很像管家——扫视着巴蒂尔王驾前的群臣。罗德里格看他冲—位诗人点点头。
接着,伊本·哈兰向拉寇萨国王深鞠一躬。等他直起腰来,与宰相对视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贾罕娜·贝·伊沙克,脸上重又显出笑容。他似乎突然发觉有位贾德佣兵正盯着自己,不禁转头望去,认出了那人是谁。
瓦雷多队长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和阿加斯的阿马尔·伊本·哈兰大人,便在这晴朗秋日,于拉寇萨的溪流庭院中.头一次亲眼见到对方。
看到他俩初次对视,贾罕娜心中百感交集。医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忽然打了个哆嗦,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阿尔瓦·德伯里诺凭借跟队长和贾罕娜的关系,外加谎称给罗德里格带了条口信,被准许进宫。他刚巧从拱廊尽头走进来,看到这次对视。虽然不清楚戴耳环的黑袍卡塔达管家是什么人物,但他清楚罗德里格心情激荡时的表现,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阿尔瓦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寻找贾罕娜的身影,很快发现医师正来回扫视那两个人。阿尔瓦也扭头看去,试图参透当前的状况。顷刻之间,他也突然打了个冷战。虽说现在艳阳高照,一点也不冷。
他家的农场位于瓦雷多最偏远的地方。由于身处蛮荒北地,家中大部分厨娘和女佣还算是半个异教徒。她们常说打冷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死神的使者刚刚从贾德的失落世界菲菲亚进入凡人的领地。
也不知为什么,阿尔瓦只觉心绪烦乱。他悄悄溜过庭院中的人群,来到岛屿对面的溪畔,站在佣兵中间。
罗德里格和黑袍卡塔达管家依旧四目相对。
深沉的静默吞噬了二人,散发出异样气息,也吸引了他人的注意。阿尔瓦用余光看到,马祖·本·雅夫兰扭头瞧了罗德里格一眼,又看看那位管家。
阿尔瓦努力揣度此中深意,在二人脸上搜寻着愤怒、仇恨、尊重、讽刺,乃至品评的神色,结果一样都没找到,但又可以说每种都有迹可循。在拉寇萨王发话之前,阿尔瓦犹犹豫豫地下了结论,他看到的想必是一种认同。认同的不光是对方——虽说肯定有此一节——更有某些很难讲清的东西。老家的乡野传说在他脑海中打转,阿尔瓦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种预见。
阿尔瓦是个成年人,更是个战士。然而在这艳阳高照的上午,立于众人之间,他突然觉得恐惧,是那种儿时的恐惧——夜里听过厨娘们讲的故事,躺在自己的床上,倾听北风拍打窗户时,心中油然升起的恐惧。
“拉寇萨欢迎您的到来,尊贵的夫人。”巴蒂尔王轻声说。他肯定察觉到了逐渐加剧的紧张气氛,却全然不为所动。等巴蒂尔王发话后,扎比莱优雅地立起身来,站在国王的小岛之前。
“您这次是以母亲的身份来访吗?”巴蒂尔继续问,“您是来考察我可曾精心照料您的孩子吗?”
阿尔瓦在过去三个月中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国王不是傻瓜。这只是—个突破口,一段开场白。
“陛下,我确有此意,”卡塔达的扎比莱说,“但我并不担心您对犬子的照顾有何差池。我这次来,除了母亲对孩子的宠爱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她话音不高,但非常清晰,正合受过训练的乐师身份。
扎比莱继续道:“我是来讲述一桩谋杀。一段儿子杀害父亲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后果。”
花园中又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只鸟儿在空中歌唱,微风吹过树梢,环绕小岛的两条溪流有节奏地拍打着河岸。
扎比莱再度打破沉寂:“根据亚夏赐予我们充当法典的神圣教诲,弑父之罪永世难赎。此等凶犯要被世人嫌避,应处以死刑或逐出任何人群,受到真主和群星的诅咒。我想请问拉寇萨王,能允许这种人统治卡塔达吗?”
“有这回事?”巴蒂尔王问道。
“确有此事。两周前,卡塔达雄狮死于卑鄙的谋杀。那弑父之子如今手握权杖与晶杯,自封为卡塔达雄狮、阿拉桑的守护者、阿玛力克二世。”花园中响起一片私语,因为没人知道这些细节,扎比莱赶在所有信使之前翻越了重重山峦。乐师挺直腰身,刻意提高嗓音,“我赶到此地,尊贵的陛下,是为了请您将我心爱的城邦和所有卡塔达子民,从这弑君杀父的罪人手中解救出来,让您的军队开往西方,履行神圣亚夏法典.摧毁那邪恶暴徒。”
私语声再度传开,好似风过树梢。“那之后又该由谁来统治光辉的卡塔达城?”巴蒂尔神情如故,没露出半点破绽。
扎比莱头一次稍显迟疑。“卡塔达城危在旦夕。我们听说篡位者的弟弟哈奇姆已经赶往南方,渡过海峡。他是个狂热信徒,意图在麦支里贴沙漠部族中寻找盟友和援军。多年以前,他曾公开反抗父王,并被正式剥夺了继承权。”
“这我们自然知道,”巴蒂尔轻声说,“所有人都知道。但之后由谁来统治卡塔达呢?”他再次发问,连阿尔瓦也能看出事态走向。
谁也不能否认,扎比莱胆略过人。“阿玛力克王仅有的两名王子就在拉寇萨,而您是他们的保护人,”卡塔达夫人毫不犹豫地说,“我正式请求您以真主之名夺取那座城市,将王子亚贝迪·伊本·阿玛力克立为国王,而且您应当在他成年之前尽可能提供各种帮助和支持。”
这句话终于被说了出来,光天化日,众目睽暌。那是攻占卡塔达的邀约,以及成就此事的正当名义。
贾罕娜听得聚精会神,她抬眼望过身披红黑袍服的贵妇,发现阿尔瓦已进入花园,站在佣兵中间。医师重又转头看向国王。
始终沉默不语的宰相马祖发话了,他的声音深沉舒缓,颇具威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知道您的提议会否也是您随行管家的想法和愿望。”
贾罕娜立刻把头转向扎比莱,发现卡塔达贵妇没有作答。她刚打出王牌,正在等待对手反应。
“他不是我的管家,”女人言道,“我相信您们能猜出此人是谁。他宅心仁厚、高贵仁慈,甘愿护送我这没人保卫、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