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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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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那时你早就去了栘园。

那逆贼在宫中多年,很了解宫中的地形、人员职守,也很清楚阿妍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他做得很成功,用这种方式给匈奴人献上了一份绝妙的见面大礼——直到现在,我还没完全从石镜失踪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这简直等于把我的阿妍又杀死了一回!难怪他区区一介骑郎,一到那边居然被尊为王侯。他太聪明了,什么事最能刺痛我的心,他就做什么事!

不!我不甘心!他盗走的若是别的什么金玉珠宝,倒也罢了,可他盗走的是石镜,关系着阿妍的魂魄的石镜!为了阿妍,我说什么也要找回那面石镜!

然而这又是多么渺茫的事!以匈奴与我朝的关系,就算派人去了,也未必能找到那东西,就算找到了那东西,也未必拿得回来。

现在那边居然主动示好,送回了此前扣押的所有汉使。真是天助我也!我已经宣布,同样释放此前扣押在汉的匈奴使节,并遣使护送他们回去。

我想,你大概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是的,我需要一个使臣,一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使臣,到那边去找回那面石镜!

这个人很难选。关键在于,潜英石镜不是一件普通东西,它是术士的法器。

我听说过,巫蛊诅咒不是世间普通的勇武或智慧能克制的,但它会在两种人身上失效:一种是修道之人;另一种就是完全不信的人。朝廷里没有修道之士,所以我选择了你,一个完完全全不信方术、不惧方术的人。并且要你完全出于自愿同意——做这种与方术打交道的事,内心的意愿最重要。

说吧,你愿意吗?

◇◇◇◇

雨势越来越大。密集的雨点打在昆明池中,已经听不出噼啪作响的点点雨声,只听到一阵阵或疏或骤的哗哗声。池水一下又一下拍击着石砌的池岸,站在高大宽阔的灵波殿中,也偶尔会被狂风裹挟进来的雨点打到。

他终于明白今天这一切莫名其妙的事为什么会发生了:因为皇帝疯了!

不,那不是一般的疯狂,那是一种理智和迷乱并存的疯狂!皇帝知道发生的一切,可全都用自己那套毫无理性的念头来解释。

什么关亡术,什么轻如毛羽的招魂石镜,什么夜焚柏梁盗窃法器,简直是白日见鬼!

少翁如果真是能起死者于地下的神仙高人,怎么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卫律的叛变明明是起因于李延年的倒台,此事朝廷早有定论。那年他出使匈奴,回来正碰上李家势衰,将有大祸。卫律和李家关系密切,当初得以出使,就是延年兄弟出的力,因惧怕株连,这才叛逃的。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皇帝怎么会视而不见?

问题是现在他该怎么办?接受那个荒唐的命令?

“陛下,”苏武小心翼翼地道,“人死不能复生……”

“住口!”皇帝忽然暴怒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明白人,别人都容易受骗上当!朕亲政治国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尺孩童!告诉你,朕脑子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苏武连连叩首,惶恐地道:“臣不敢,臣岂敢对陛下心存不敬……”

“你不敢?”皇帝一挥手,冷笑道,“你已经这么做了!你和许多人一样,别看恭恭敬敬地跪在朕面前,可在心里,你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朕的话!你认为朕是个疯子,你以为朕被李夫人的死弄得神志不清了,以为朕不知道?!好,朕也不强求你相信。你可以当朕见到阿妍只是幻觉,可以当石镜的怪异是朕的幻觉,但幻觉不会焚毁一座七十丈的高台,不会制造出一面石镜再让它失踪!你不是跟太史令熟吗?待会儿问问他去!他亲自鉴定过那石镜的铭文!这世上有些事你永远不会了解,也永远不会明白!”

苏武道:“是,臣愚昧……”

皇帝打断苏武道:“不,你不愚昧,你只是和朕根本不是一类人!算了,朕只问你一件事:到底愿不愿意去?”

愿不愿意?

中郎将,秩比二千石,持节出使,无上荣耀,他会不愿意?不要说此时局势缓和,就算明知一去不复返,他也愿意啊。被庸碌无为的生活慢慢杀死,难道就好过惊心动魄地死于非命吗?

可问题是,他明知这是一个乱命,怎能趁着皇帝一时糊涂,窃取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好运?他没有任何经验,对那边一无所知,万一贻误国事……

“说啊,去不去?”皇帝看出他的犹豫,有些不耐烦了,“朕只要你说实话,不必勉强,也不用担心。不管你肯不肯,朕绝不会怪罪于你。”

不,不能这样。皇帝发疯了,他能跟着一起发疯吗?

可、可过了这一次,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这不正是他暗暗渴盼的命运转机吗?难道他愿意一辈子就待在那个肮脏的马厩,永无出头之日……

“臣愿为陛下做任何事情。”终于,他艰难地道,“可是出使异域,非同小可。臣才具有限,只怕误了国事……”

皇帝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你是朕的选择。误不误事,是朕应该担心的事。朕只问你的意愿,告诉朕实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苏武道:“臣不敢欺骗陛下,若问臣本心,求之不得。可臣甚至、甚至连一句胡语都听不懂……”

“你愿意就行!”皇帝松了一口气,满意地道,“准备一下,下个月就出发。副使张胜懂胡语,熟悉蛮夷事务,和匈奴交涉的事,他会办妥的。记住,朕用你,不是因为你会和匈奴人打交道,而是因为你能和一种奇怪的力量打交道!”皇帝顿了一顿,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一丝疑惑的神情,“说实在的,朕有时真有点弄不懂你。你父亲和匈奴人打过仗,还在边境做过多年太守,而你居然一句匈奴话都不懂?”

苏武低头道:“是,臣是先父最不成器的儿子。”

皇帝摇摇头,道:“他好像不太喜欢你,从不给你机会放开手脚做事。罢了,现在机会来了,好好把握吧。朕再说一遍,朕不是要你做使节,是要你去寻找一件重要的失物。记住这一点!”

苏武点点头。

好吧,尽力而为,成败由天。他会尽自己的努力做好一个使节,完成这次出访。

至于那个什么招魂石镜,他压根儿就不指望能找到,因为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荒谬绝伦的东西。当然,他还是会奉命去找的,只是为了证明皇帝的妄想的错误。

他不认为皇帝会为了一件不存在的东西杀了他,因为没有一个统治天下的帝王会发疯那么长时间而没人发现,无人谏阻。但愿他归国时,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了。

◇◇◇◇

未央宫北,石渠阁。

精心打磨的白石砌成了一条长长的沟渠,从阁前蜿蜒经过。因为刚下了一场大雨,所以渠中清水潺潺,水量比平日大了许多。听说遇上连降大雨的时节,渠中还会有从沧池游来的小鱼,在这森严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未央宫一带,倒实在是一道颇为宜人的小景致。阁以渠得名,不过,这条石渠的作用却不单是一种装点,更主要是为了防灾——因为这里收藏着整个帝国的历史。

走进阁中,一股竹木的气息就扑鼻而来。

一排排、一列列堆满简牍的书架向阁中深处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从开国丞相萧何自秦国宫廷收集来的图籍文书,到此后历年积存的文档秘录,无不汇聚在此。自建成至今,这间巨大的藏书阁还未发生过一起偷盗或火灾。看来当初萧丞相把石渠阁定址在此确有远见——还有比托庇于帝王的起居之所更安全的所在吗?

苏武站在一排排书架之间,前后左右,触目所见,都是铺天盖地的简牍。对这些东西,他有些敬畏。他虽然识字,但和周围许多将门出身的郎官一样,很少接触这个文人儒生的圣地。

那些厚重的史料,晦涩的古文,对他都是只能敬而远之的东西。

也许只有大名鼎鼎的太史令能读得完那些东西吧。他是当朝最善于与文牍古籍打交道的人。听说他的父亲——前任太史令司马谈,在他十岁前就开始教授他先秦诸子之说。十岁后,又先后师从董仲舒、孔安国研读《春秋》、《尚书》等古籍。所以,二人虽因曾同为宫中郎官、又都是京兆人而交好,但在这位家学渊源、学识广博的同僚面前,苏武总有些自惭形秽。

“没想到,陛下居然选择了你。”太史令捧着一卷丝帛,从两列书架深处走出来,道,“子卿,我真羡慕你。”

“羡慕?”苏武苦笑一下,道,“子长,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太史令道:“知道,而且我曾主动向陛下请命前往,可惜陛下不准。”

苏武吃惊地道:“知道你还想去?”

太史令点头道:“出使匈奴,人皆视为畏途,可在我,是求之不得的美差——我鉴定那石镜上的铭文时就对那镜子产生了极大兴趣,那可真是一件罕见的古物。”说着将手中那幅帛书在几案上铺展开来,坐下道,“子卿,你看,这就是那石镜上的铭文。当年我将之拓印下来,现在石镜失踪,这成了唯一的凭据。”

真有这么件东西?

苏武惊讶地走过去细看,一看之下,却是一头雾水。

那方锦帛中,印着一圈铭文,个个形状诡异,似字非字,似画非画,一眼看去,竟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数一数,这“字”共有八个。

苏武道:“这、这是什么文字?先秦的吗?”

“我也说不清。”太史令道,“这石镜极其朴素,没有任何可借以识别的款式纹饰,只有镜背后刻了这一圈镜铭,但字形奇古,似字非字,似画非画,没有一个是在古器上常见的。当年陛下命我识读这些文字,我自负博学,八体精通,可一见这镜铭,还是愣住了。这镜铭文字和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古文(作者注:汉朝“古文”是指先秦的古文字,而非文言文)都不同,只能勉强看出它有个别结构接近史籀大篆,但远比它们简易淳朴,又有一丝虫书的古老谲美。我只能肯定,那必是一种比我们现今所知道的古文古老得多的文字,或许就是传说中上古的‘蝌蚪书’吧。我费尽心力琢磨了一个多月,才识读出这些字来。”

“你读出来了?”苏武惊奇地道,“写的是什么?”

“说起来,这文字内容倒平淡无奇,”太史令叹了口气,转身迅速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册简牍,打开来道,“居然就出自这普天下儒生都读过的《诗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颂·玄鸟》篇的第一句。唉,说穿了一钱不值。”

“《诗经》?玄鸟?”苏武好奇地接过简牍,看着上面那密密的文字,皱起眉道,“子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好的学问吗?《五经》我是一看就头痛。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哦,是我想当然了。”太史令搔了搔头,在几案前坐下,道,“不过这首诗还算平直,说的是商朝始祖的传说。相传很久以前,有娀氏有个女子叫简狄,为帝喾次妃。一天简狄和两名女伴沐浴于玄丘水,天上飞来一只燕子,产下一枚鸟蛋,简狄拾起那鸟蛋吃了,就怀孕生下了商朝的始祖契。燕子是黑色的,所以古称‘玄鸟’。”

吃鸟蛋生子?苏武觉得有些好笑,道:“子长,你不会就为了这想要去匈奴吧?”

太史令摇摇头道:“不是为了这个。唔……那个人,卫律……他……有些与众不同。”

苏武道:“怎么?你认识他?”

太史令点头道:“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他曾经问过我一些奇怪的问题,令我至今无法忘怀。那时他来这石渠阁借阅一些典籍——你知道,这种藏书阁向来冷清。宫中诸郎,极少会来这里,而卫律是来这石渠阁次数最多的人。他要的书很杂,内容又大多冷僻,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他似乎在找与商朝有关的典籍。商朝史料不多,除《诗》、《书》外,大多散见于先秦诸子的著作中。我因为家传的缘故,对先秦诸子素有研习。有时见他为了查个资料的出处,要翻阅数百石简牍,便忍不住帮他一把。我本跟他不熟,他是个话不多的人,这样一来二去,才有了些交流。在交谈中,我发现他骨子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之气。后来出了叛逃的事,我联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感到他偷走这面石镜,只怕其中大有文章。”

苏武好奇地道:“他跟你说过些什么?”

太史令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沉思。隔了很久,才缓缓地道:“他问我,为什么商朝的史料这么少?他说,这石渠阁简牍万千……”

◇◇◇◇

“这石渠阁简牍万千,”卫律道,“上至尧舜,下迄周秦,皆有史料留存,唯独商朝这一段,不但正史匮乏,就连野史逸闻也寥寥可数,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点点头。

我知道,他不是在炫耀自己对商史的熟识,而是实实在在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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