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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玻璃唇 玻璃唇-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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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没有,哪有那么夸张,小小的一场内部争执,已经解决了,包家文忙双手乱摇,以示此地小风小浪,安好清良,个个皆属一等一的良民。
               柳遇春却拉着我的手,从人群走出。对那人说,是我,是我打了人。
               那人把柳遇春上下一扫,不由摇了摇头,小柳,你可真会开玩笑。你一个警察,辞了职,难道为的是与人在这种地方斗殴?
               说着又看我一眼,目光相恶,眉头一皱,手一挥,几个跟来的人便将我们团团一围,显然要带他走。
               柳遇春捏了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宝儿,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要松开手。
               遇春,我也要去。伏他怀里,抬眼相求,五指纤纤,胶住他手,不想松,也不愿松,这个男人,他究竟是怎样深入浅出的男人,诱起了杜十娘研究男人的兴头。
               好的,那你也去。他点头,含笑看我,拉紧我手,与那些人一行鱼儿般走出。
               呵,要见官去了,杜十娘这一遭回来,经验倒恁地丰富了。
               第一章挖负心男人的心来瞧瞧
               坐那一路怪叫的车子,到了警察局。一行人至一幢楼里,把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撇在一个小房子,要带柳遇春去审讯了。
               我不肯,对那中年人娇笑说,官爷,我也打了人,要审一块审,可好么?
               柳遇春一听,不由地笑了,捏了捏我的手心,在耳边轻说,乖宝儿,别顽皮了,王队最不爱开玩笑的。
               果然那人木石心肠,装聋作哑,视我为没有,只对柳遇春说了一句硬梆梆的话,小柳,走。
               话短如匕首,却闪着凌厉的寒光,喂了命令的毒。
               柳遇春听了,对我笑笑,宝儿,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来,你一个人先坐着。说完便跟那人走了。
               一会儿?
               一会儿杜十娘也等不得。
               六百年前在乌蓬船上的那一会儿,令杜十娘一世的命运繁华落尽,一江飘红,以惨烈的方式尘埃落定。
               不在场,永是被嘲弄戏耍的命运。
               杜十娘要什么也听听,方能放了心。
               等柳遇春的背影进了那房门,四处无人,白骨一滑,人皮脱落,有皮的鬼不便于穿墙过壁,于是吹一口阴气令那人皮如同有骨骼般坐着,然后一架白生生的骨,飘过一墙又一墙,到了那房子,遁在壁里,侧耳将一切细细听了。
               小柳,查得怎么样了,可找到藏匿赃款的地了?那中年男人和颜悦色地问,一脸阳光,扫尽了刚才的阴翳,如刚刚换了一个面具似的,显是急等好消息。
               没有,宝儿这两天情绪不好,我得为她考虑考虑。柳遇春说。
               可上面紧迫着咱们破这案子,我对外说你辞职,也是为了加快破案速度啊,而你,唉,不要儿女情长好不好?小柳,要记得你的职责,你是个警察,破案是你的工作。
               呵呵,又是一场骗局。
               万艳同悲,千红一哭。
               孙宝儿啊孙宝儿,你跳河,原也是正确的选择。
               我的白骨因冷笑而“格格”作响,铮铮的琵琶弦似的,歌着一首《十面埋伏》。关节颤动,骨头在长,孙宝儿,你的魂魄只求解脱,杜十娘可要挖负心男人的心来瞧瞧。
               十指己穿破墙壁,利剑似的。
               柳遇春猛地站起,眉头紧锁,王队,我真的请求辞职。
               哦,可是悔了?缩回了手臂,且听他说。
               为什么?王队问。
               这样对宝儿不公平。
               你还是不是个警察?
               是,但是现在不想做了,这个案子刚开始就是我的错,遇上宝儿,爱上了她,偏偏又发觉她爸爸是个非法分子……
               柳遇春!那王队气得站起,大喊一声,点名道姓,以声震人,你真令我失望。
               柳遇春低声,却字字清晰,对不起,王队,这事我没法办到,我是真的爱宝儿,她现在已够可怜了,如果再知道我还在利用她,她还活不活?
               那王队看着柳遇春,突然降低了声音,小柳,这案子影响大局,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破了,直接影响你的前程?
               呵,软硬兼施,前程作饵,看只看柳遇春眼里孙宝儿可抵得过未来的一条光明大道?
               我已经不打算做了,还问前程做甚?柳遇春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大步流星,一如行走的磐石。
               孙宝儿,你为什么要死,不做那缠绕依附的丝萝?
               我突的骨头发涩,酸了开来,李甲,李甲,你为什么不这样对杜十娘?杜十娘的心是干净的。
               妒嫉如猫的爪子,一节一地的抓过白骨。
               这只鬼急急转身,想回去撕了那张美人皮,一片一片的,她凭什么比杜十娘得到的爱多,仅仅,仅仅因为她是个模特,而不是婊子?
               却听身后传来声音,是那王队的,一字一顿,字字如千斤,柳遇春,你不干了,自然有人顶替你办孙富这个案子,那时别人调查孙宝儿就没这么客气了……
               柳遇春的脚步停了。
               我也从墙里转过身子。
               孙富?
               这个千刀万剐的名字,我在水里诅咒了六百年,现在却由一个警察说出。
               我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做一只鬼回来,却寄居在他女儿的皮里。
               孙富啊孙富,杜十娘回来看你了,准备好你的肝、胃、心、肠、脑,让杜十娘饱餐一顿,然后被鬼差抓走也值得……
               第一章爱情注定是水之湄,河之殇
               有的人,只要见过一面,便定夺生死。
               只是六百年前是杜十娘死,六百年后是孙富。
               那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大船换了乌蓬小舟。夜泊江上,明月如赤金黄扣,天上一粒,水里一粒。
               我素面朝天,乌云畔插着一把素钡梳,上穿一领窄裁银裉白绢衫儿,下穿一条浅青细麻布裙,一副良人装束。
               专意地收敛眉目风情,衣着朴素。
               自知出身不好,要做个良人妇,得先剥了烟花习气,恶补做良家妇女的课程,好通过世人评判的眼球。
               在船首布好酒菜,轻轻唤他,李郎,过来饮酒。
               他却发呆,看着明月,眉尖轻锁,说,十娘,过了江,便快到家了。
               知他怕见父母,走过去十指抚他眉头,一下一下,如轻抚一张折皱了的山水画,不愿令他风景般的眉目在那儿发愁。
               心下悄语,李郎不要发愁,十娘已安排好下半世的日子,如不被你家人接收,有百宝箱里的珠宝做资,咱二人蛰居苏杭,也可一生安稳,一世恩爱的渡日。
               牵他的手,与他铺毡并坐船首,为逗他开心,斟好酒,递他手里,软语问他,李郎,十娘为你歌一曲可好?
               妓院时他最喜我为他一展歌喉。
               杜十娘妙音绝调,在行院教坊推首。闻者千万人,而今独独为他一人唱,他会一展眉头。
               果然他一听展欢颜,举筷箸,敲桌子,说,十娘快唱,这一路未听,正耳朵痒痒。
               听他敲击节奏,显是元人杂剧《普天乐》曲调,便摇了扇儿,唱与他听:他生得脸儿峥,庞儿正。诸余里耍俏,所事里聪明。忒可憎,没薄幸。行里坐里茶里饭里相随定,恰便似纸幡儿引了人魂灵。想那些个滋滋味味,风风韵韵,老老成成……
               刻意选这词儿将他逢迎,夸他没薄幸,最终携十娘离开烟花地,虽然赎银是十娘自己送。
               男人得女人给他自尊。
               他边听边微笑,笑如江风融融。看他高兴,心里甜畅,想,这一曲完了告诉他,十娘携来的那箱不是一般的箱,而是百宝箱,箱里有夜明珠、祖母绿、猫儿眼……从今后他不用为钱财把愁发。
               妓院告不得,那样老鸨妈妈不会让我走脱,哪有她下的注儿,注儿却赚个盆满瓢溢的?
               大船时告不得,人多耳杂,令强盗听了,万一抢劫,杜十娘和李甲的幸福日子便也会劫没了。
               他郁闷时更告不得,怕他嫌那钱财是杜十娘卖身赚的,脏,辱没了他男人高高大大的自尊。
               这小舟,就夫妇二人,他又高兴,讲了,定可令他欢喜的。
               一曲终了,牵他手,在他耳边细细说,李郎,我那箱子里有……
               这时却见一舟摇来,有人在舟上击掌喊道,唱的好,唱的好,那位兄台如此雅兴,风月夜,酌酒听妙音……
               说罢,一阵浪笑。
               糟了!歌声引来了浪子。忙急急松开李甲的手,快步走进舱中,已经从良,陌生男子见不得。
               只听船浆划水声渐近,那人又问说,兄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本人李甲,浙江绍兴府人氏,这位兄台……
               哈哈,本人孙富,徽州新安人氏,运盐进京,路过此地,听闻清音,过来打扰兄台啦。呵,刚才的歌者哪儿去了?不等李甲说完,那人便急着打听我的下落,显是以为李甲狎妓夜游江上,才这等直白地问了。
               且徽州盐商,家资肯定不薄,杜十娘为妓时,没少接过这样的客。
               说不住还是个熟客,那样就太令人尴尬了。
               李郎千万不要理他,我已从了良,不想令旧人牵起往日的身世,给杜十娘再标一次名妓的鉴了。
               忙伸出纤纤玉手,扯起舱前帘儿一角,侧着面不令那人看着,招了招手,示意李郎进来,这类人咱们理不得。
               只听一声惊呼,是谁?谁?好一双国色天香的手。说着啧啧。
               我一听这一句话,便知说话人不但是个惯于红粉追欢、嘲风弄月的主,还是个嫖客的头儿,轻薄的领袖。
               于是忙放下了帘子,缩回了手,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令李甲难堪。如今从了良,不能用妓院的手段,制他轻薄。
               这……这是贱内唱的……李甲结结巴巴地说。
               答的好生软弱,我在舱里顿足。
               噢?!是家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刚才不敬,请见谅。那人忙道歉说。
               我“吁”了口气,在舱里坐下,想打开包裹,李郎一会儿进来,给他看百宝箱里的珠宝财物。
               李甲未答,那人自己打了个哈哈,李兄,我请你上岸吃酒可好?一来表示歉意,二来舟中无聊,咱们一同上岸去可好?
               李甲说,萍水相逢,不当打扰,不去了罢。
               那人却是不肯,李兄是不是不肯原谅兄弟?李兄不去,定是记恨兄弟刚才的不敬了。说着“啪啪”两声,显然是自己掌了自己的嘴。
               这个人,这么卑鄙,玩什么把戏?打自己的脸要李甲和他去,定是怀心不良,李郎千万不要应了他去。
               别,别,孙兄别这样,我和你去。
               他一向耳软,我忙在舟中唤他,李郎……
               想唤回了他,不令他去,吃了别人的亏。
               十娘,你在舟中歇着,我和这位孙兄去吃酒,一会儿回来。听李甲声音,船身一阵摇晃,显是他跳上了别人的船,吃酒去了。
               我抱着百宝箱,无奈地在舱里坐着,等,等那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一世的情便水银泻地,永拾不得。
               我的爱情,那珠圆玉润的爱情,一会儿便变了质,从珍珠变成了玻璃渣滓。
               李郎他,他,他,一会儿回来,就把杜十娘卖了。
               这都怪那个煞星孙富,他欺他心思简单,为人耳软,爱心不决,从中挑拔离间,害得杜十娘苦苦争来的幸福,一会儿便化了烟,成了灰,倾城的陷落,陷落,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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