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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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你又不信。”我故意说。她脸上的颜色就更重了一层。想想,也真是对她不住。这两年,祝氏一心扑在景儿身上,寒暑冷暖,处处关照,我不禁捧起她的脸说:“这一程子苦了你了。”一句话,竟引得她落下泪来。赶紧帮她擦,没承想叫推门进来的景儿瞅了个满眼儿。“你们何不借着品叔的喜棚一道将婚事办了,何必拖着。”听景儿这么一说,祝氏羞得转身躲出去了。我骂景儿:“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口无遮拦?”景儿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真话,还不是个早晚的事儿。”“我瞅你是要招打。”
“人家也是好意嘛。”
“是好意不假,但爹也要家境宽裕,方不致新妇进门来受罪。”“目叔、耳叔和品叔为何都有钱娶妻,怎单你囊中羞涩?”景儿这么一说,倒叫我无言以对了。三娘、张目他们的主家都是补袍腰玉之人,定期给他们颁赏劳金;而我,除了朝廷的饷银,没有一文的外找,怎能与他们相比?只怕景儿她小孩子家嘴上没把门的,不能都说与她听就是了。这些年,我是挣一个花一个,偶有余富,也做了高阳豪客,喝了个精光。
几日后,王品来请。去了,见堂内东西各设一席,摆列得甚是丰盛。让了座,王品陪男客,新娘照应女戚,厨子也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道看家的菜。一时金壶美酒,玉碗佳肴,热闹非凡,个个吃得满脸是汗。我咬着王品的耳朵说:“兄弟出手阔绰,可见底子不薄。”王品亦悄声说:“我是有些存项,不知如何打发,待会儿还要跟哥哥商量商量。”
饭罢,新娘献了茶,王品扯着我的手到院中散步。
“我手头有几百两银子,没什么用处,搁着也是搁着……”王品说。“兄弟到底是书生意气,视金钱如草芥,你的心意,哥哥领了。哪一天,客栈有了辗转不开的时候,再跟你伸手也不迟。”我说罢,王品不干,还是要把银子都存在柜上,有李耳经管,归客栈统一用度;见他这么执拗,我唯有苦笑。
“碰见你这么迂儒的人,也真叫我没办法。”
“现在客栈上下一体同心,宛如一家子,谁还有二心?自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正理。”王品说得恳切实诚。
“那好,银子暂由李耳代管着也可以,你需要,随时来取用好了。”我说道。“都说花以香销,麝因脐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偏不价。”他这一番作为,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欣赏他的大家风范,不似寻常男女见了孔方就昏了头转了向。
三娘说:
王品成亲那日,我怕被新娘比下去,天交四鼓便收拾起身了。我仔细装扮了一番,对镜照一照,不说是风姿秀美,起码也是风采依然,不免对镜臭美了一会子。接轿时,客栈门口围观者不少,人群中,恍惚瞧见一张熟悉面孔,痴呆了好大半晌。九儿问我话,我也没答,挤过去,果然是失踪很久的黄老板。嘈杂间,也不便多言,黄老板只说了一句明日晌午茶楼见,便掉头走出人群,眨眼没影儿了。看来,那日跟我家哥儿说三道四的那个生人一准是他了。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却又不回书铺,也不知在何处栖身……想来想去,也摸不着个头脑,服侍新娘时好几次因走心思差一点乱了规矩。幸亏九儿提醒,才没出大的差池。夜里忙活完,歇的时候,我想将这事告诉给张目,怕他着急做出什么鲁莽勾当,就忍住没说。转天,换了一件衣裳,装作出去办事,就悄悄一个人去了茶楼,正见到黄老板端坐在那里等着。黄老板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投在洪宪皇帝的门下,得以重用。我问:“洪宪不就是那个袁世凯吗?”他说正是,还说洪宪皇帝自打登基以来,掣肘者众,老人家得了挺重的腰子病,仍不得不对付政敌。黄老板见我没什么反应,顺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递给我,上面写着几个人名:“这几个都是该当剪除之人,你把名字都一一记下,交付你来经办。慎毋姑息养奸,坏我国事。”他把名单塞我手里,我就是不接。
我说:“听说袁世凯是个奸佞,你要帮他,我不管,反正我们夫妻是不会助纣为虐。”
黄老板说:“洪宪皇帝的项城祖坟,一边是龙,一边是凤,我去相看过他家的风水,老人家确实有做皇上的命,不扶掖他还扶掖谁去?”“我不想听这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怯弱了?”
我说:“我现在已经当娘了,不为自个,也得替儿女着想。”黄老板回嗔作喜道:“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大沓银票付与我,很大方地说:“给侄儿买些糖吃吧,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坚决不收,一把拂开,绷着脸儿对他说:“拿走,我是无功不受禄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何必这么见外呢?”
“我该回客栈去了。”
这时候,黄老板变脸了:“难道你忘了恩主对你的教诲了?”“恩主要是活着,也不会允许你帮衬恶人。”
“那倒未必。这样,你再想想,改日商酌总行了吧。”
从茶楼出来,我心里慌得很。原本我是个闲云野鹤般不怕天地的人,现在却一下子变得胆小如鼠,又极恋栈。都怪我的这个家,生生将我拴了个实在。回想黄老板的神态、表情,以及语气,总觉得他还暗藏着什么杀机。
有心跟林驿丞说一声,又怕他知道我太多的底细,只好作罢。回家,见张目正与哥儿们耍笑。他蒙上双眼装瞎,四下里摸索;两个哥儿到处躲藏,不让他捉到。我不想惊动他们爷几个,就又掩上门,悄然退出门去,心想:还是不要给张目添心病了,有天大的事,我一人来担承就是了。这时候,偏巧迎面遇见伴儿背着行李卷仓皇走过,便叫住他。“伴儿,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去?”
伴儿四下里瞅瞅,小声说:“驿丞命我去京城打听消息去。”“打听什么消息?”伴儿似乎有些为难,故而吞吞吐吐。“驿丞不让说,姐姐你也就别再问了。”
“好吧,我不问了,你路上小心着点儿。”
自从我不再从事杀人的买卖以来,犹如万顷冰壶照世界,只觉海阔天空。现在黄老板却又来勾魂,着我入道,而且要杀的又都是良善。我怎能再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谅他一个黄老板真要跟我翻起脸来,动武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怕就怕他于张目和我的两个哥儿不利。况我在明处,他在暗处……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便信步走进李耳家,坐下来一一都跟他说了,什么都没瞒他,叫他帮我拿个主意。李耳说:“按理,他黄老板既已改换门庭,就该自去走他的阳关道,没道理再强逼你去入伙。你回了他,也是应该的。”我焦急地说:“黄老板若是讲道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李耳托着个腮,半晌不言语,脑门子结成个死疙瘩,想必也是没什么办法。
“算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愿强人所难,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我嘱咐他:“不必忒替我担忧,走那无用的心,只要不给透露出去就感激不尽了。”李耳听出我话里有讥讽,也不跟我较真,只一个劲儿说:“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真是抱歉。”我没说话,就退了出来,心里直后悔跑来跟他啰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李耳还追在屁股后面说:“我料他黄老板也不敢做什么手脚,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么?等等看,再做策夺。”
“我知道了,放心吧。”
“也别太大意了。”
“一个爷们儿家,怎么这么絮叨。”
“好好,不说了。”
剩下我一个的时候,陡然感到世态的炎凉,顿生一股子孤寂的想法,静思半天,也不能释然。
用人帮忙了,却不见一人来伸手。
王品媳妇见了:“嫂子的脸色恁么不好?”
“怕是劳累了一些吧。”
“你歇几天,有什么活计告诉我来做。”
她这么一说,倒让我心暖许多,携着她的手,说了一会子话。我问她有喜了没有,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嫂子说什么呢,这才几天呀。”我一想,这话也确实问得唐突了,止不住笑着打自己一个嘴巴,忙找补道:“嫂子也是盼你人丁兴旺,早生贵子。”王品媳妇说:“我要是有嫂子那样的造化就好了。”说着,非拉我去她家一坐,拗不过她,只好从命了。进屋,她又让梨又让桃,亲热得不行,我心下也不禁放开了七八分。
“嫂子要是心不净,尽管到妹妹这里来解解闷。”她说。看不出,她却是个有担当的人。“你是个开心果子,见了你,我就快活多了。”我说道。又看一看王品媳妇新缝制的云锦被褥,手工不赖,从针脚上就能看出她的聪秀来,摊上这么一个小媳妇,王品也算是有福的了。“给哥儿带上几个桃走吧。”好说歹说,王品媳妇还是硬塞给我几个鲜桃,揣兜里。
一连几天,我都提心吊胆,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竟毫无一点动静。心想:莫非黄老板见我态度如此决绝,不得不死心了,所以再不来寻我的晦气?也算他识趣。这么一想,我心静了许多,行动也就不那么慌乱了。张目早就生了疑心。
“这一程子你究竟是怎么了,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光碟盘就摔了七八个了。”
我这才将黄老板去而复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听说黄老板又叫我们夫妻重操旧业,且是拜袁世凯为主子,他气愤不过,一通大骂。我劝他好大一会儿,才压住了他的火气,便又叮咛他道:“你只管照看好两个哥儿,黄老板那里我一人承担。”张目反过来劝我说:“他要敢在我家哥儿身上动手脚,天亦不容他。”我想也是道理,我们总还是一起共事多年,出生入死,不至于心狠手辣至此。于是也就渐渐安心下来,不再过虑,平平静静过光景。
十六
张目说:
黄老板走失多年,突然又回来了,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背弃先主,改换门庭。再想起早先他在我与三娘中间挑唆,一边让我监视三娘,一边又叫三娘盯着我,心思歹毒,更恨他入骨。三娘跟我一说他又露面了,我即刻就要找他去,替他在城隍庙挂个号。后来,还是三娘一番解说——我们与黄某已经恩断义绝,不相与谋就是了,何必再去招惹?我才不睬这事了。
这样也好,他黄某愿做妖尽管做去,我们两口子只管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两便。听说,黄某归在了袁世凯的军需处,有足够的银子去收买杀手,普天下情理以外的人有的是;即便他是个人中猪狗,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非逼我们入伙不可。
想开了,也就心宽了。没想,一日早晨起来,婆子突然就闹将起来,说我家大小子不见了;一个客栈都惊动了,前后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是谁把孩子拐带走的。我只觉得手脚冰凉,瘫坐在一旁,任三娘如何哭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三娘直哭到上灯时分还不住歇,众人闻讯尽都赶来。林驿丞劝解一番,见不管用,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哭顶什么用,大伙儿一起商量个对策方是正经。”三娘才不哭了,找出黄老板留下的一封书信,拿给众人看。上面写着我和三娘若是将名单上的人悉数斩杀,便可提头来赎我儿,否则,恐怕我夫妻就再也见不到我家的大小子了。林驿丞仔细看了名单,说道:“这些人杀不得,都是定鼎天下的柱石。”三娘本是肚里有春秋的人,比我有主意,只是儿子突然丢了,一时忙乱。现在定下神来,她说道:“各位,须先帮我想想,这个黄某人会藏身何处?”林驿丞和王品都说黄某人也是通州的老住家了,再拖个孩子,毕竟碍眼,定不敢留宿周遭,住城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三娘一听,带上刀就要去找。“且慢。”林驿丞说。
林驿丞掰开揉碎了跟三娘讲,这样出去等于大海捞针,不如客栈的人分成四拨,从四门出去,一门一户地查找。我见大家都受拖累,不免过意不去。林驿丞嫌我絮叨:“大伙儿都亲得跟同胞兄弟一般,客套就无须再说了。”到这时候,才发现李耳并没在场;王品要去叫他,被三娘阻止了:“这种麻烦人的事,帮衬一把是情意,不愿帮衬则是本分,就不要惊动他了。”我瞅三娘似是对李耳抱有怨恨,无奈眼下刻不容缓,救孩子要紧,没工夫问她个根底,只好马上出发。我和三娘各带一路,林驿丞和王品也各带一路,或骑马或套车一齐向四门外奔去。巡夜的更夫听说丢了孩子,也招呼一些人,执着灯笼火把跟着一块儿找寻。这一晚上,把整个通州城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睡;好多人家以为又起兵乱了,忙吹灭了灯,顺门缝往外窥看。
折腾到天将亮,我这一路一无所获,其他几路耽延到日头出了才返回,也是两手空空。我还能强忍着不露形迹,三娘一见都没找到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