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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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奉上天堂;他则时时算计着将我打入地狱。想想,怎么能不让我毛骨悚然?”我说:“他恐怕也是为大计着想……”张目说:“不过是他们使唤人的一贯伎俩罢了,他也常通过黄老板向我打听你的行踪,一日不漏。你几次独自上山,他们都指派我尾随你,回来报告。”我惊诧道:“他连我都信不过吗?”张目愤愤地说:“依我见,他是谁都信不过的。在他眼里,你我都算不得个人,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这下子,轮到我愤然了,怪不得我每次出行,总觉得后面有人盯我的梢,却原来也是恩主的耳目……
九
李耳说:
白天,我跟林驿丞一班人耳闻淫声,目睹邪色,糊糊涂涂凑个趣,镇日嘻嘻哈哈,装作无忧无虑;到晚间,闭上门户,我的弥勒脸即刻化作哭丧脸。最近风闻光绪帝一病不起,老妖婆也不叫御医精心调治;光绪帝身边只有皇后陪着,一个心腹都没有,偏他俩又不是一条心;光绪帝最亲近的珍妃早被老妖婆填井里去了……越想越觉得前景渺茫。假如光绪帝龙驭宾天,我该怎么办?此时间,仿佛周岁孩儿断乳一般教我难受。思来想去,去向无非就两下——要么浪迹天涯,一府一县地信步走去,没个准头;要么就跟张目和三娘一样,一唱一和,相得益彰,总强过独自一人坐在下处倾听窗外风声雨声吧。原以为老妖婆一大把年纪,总不至熬得过时值壮年的光绪帝吧。只要老妖婆一死,随你什么神仙鬼怪皇上都不怕了,谁还敢奈何他?想怎么维新就怎么维新,要如何变革就如何变革。唉,偏偏事不遂愿,归其老妖婆倒命大福大,而光绪帝则少造化。那日,三娘要给我说媒,非是我想在风月场上着脚,也不是不动心,两夫妻在一起暖暖脚也是好的。转念又想,男人立于世上讲究的就是个信义。当初我是起过誓的,要效忠皇上,怎能半途再毁约呢?若那样怎还有脸存活于世上!我李耳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背信弃义,今日跟张三战于沙场,明日又去投李四;更恨的是脚踩两只船,左右逢源。听说了,我就咬牙切齿,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一日,我去庙里替皇上烧了一炷香,竟遇见了一张熟面孔。当时烟雾缭绕瞅不清爽,走近了才看出是香铺的房二爷。他家的香堆成了山,却还跑这里来烧香,怪是不怪?更怪的是,房二爷见了我,竟跟不曾相识一般,匆匆离去,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知他给哪个求神拜佛,疑了一会儿,又猜了一会儿,便把这事忘了;再在铺子门口碰头,也没提起过。房二爷还问我:“老没见了,这一程子够忙?”我亦顺嘴说:“可不,忙得脚丫子都朝前了。”晚上,睡倒在床上,没事做,我不免胡乱猜想。天下像我这样的帝党究竟能有多少?此时此刻,他们又都在做些什么?也像我这般摊手摊脚地躺着无所事事吗?我大概是露出了声色,叫林驿丞看了去,他就常常拉我一道饮酒唱曲;那张目跟王品更是这个晌午邀我下棋,那个晚晌约我听戏。我知道,不过是哄我开心。
他们几个也算得上是我的知己了,却偏不能敞开胸怀,个个藏着掖着,想来都很难受。这两天,驿馆出了一点事,一个雷将东跨院的树劈了,捎带还毁了七八套房;林驿丞报了上去,讨些修缮银子。以往这些许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呈上照准;这一回,催了几次,一拖再拖,总是杳无音信。林驿丞就嘀咕起来,恐怕驿站被裁撤掉,我心思凌乱,也不管顾那些个,只林驿丞一个干着急。他急了就吼我们:“这个驿站要是没了,看你们几个哪里混饭去。”末了,还是他找了十来个泥瓦匠草草将房子搭盖起来。砖头还照旧使过去的那些,工钱也给的少之又少,泥瓦匠都以为被他克扣了,背地里没少骂他。我们去解释,其中一个曾在军中效过力的,说道:“当官的哪有不贪之理,我剿捻军那会儿,我们统领手下只有一千来人,却向朝廷要两千人的饷额,这般景象见得多了。”林驿丞听了,也只有苦笑。见我一耷拉脑袋,林驿丞便说:“别总像科场不中的举子模样,男子汉大丈夫胳膊折了,就该褪在袖中,让人瞅不出来。”我亦觉得在理,就频频点头称是。日后,我便将笑模样粘在脸上,谁见了我都像照了哈哈镜一般,林驿丞却又说我:“你这又忒过了,放自然些就是了。”林驿丞除却喜欢追逐妇人以外,实在可以够得上做我们几个的老大哥。
听说三娘给我们做媒,他举双手赞成,说男大当婚,理当如此;又说娶媳妇就要娶中用的而不能娶中看的,中看的不过就是苗条些、年少些、娇弱些,中用的就妙处多多了。中用的讲究宜肥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强健不宜娇弱——肥了,生孩子不费劲;大了,提水挑担都来得;强健不至于嫁过来天天抱着药罐子,床上也不怯场。对他的话,我们都只当笑谈,谁娶亲不娶那年轻貌美的?张目娶了三娘,还不是过得挺好?只是驿馆里有两条不成文的规矩,首先的一条就是彼此不随意打探消息,不然我真想问问他们婚后是怎么个快活法儿;另一条规矩则是无论进哪一间房都事先要咳嗽一声,便于通知对方,免得有所不便。我们这一班人原也多少有些个来头,都是哪个王爷、哪个大臣拿帖子送来的,王爷自然是非后党也非帝党的中间派,大臣则俱是清流人物,怕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只是碍着情面帮个忙。不光我们几个之间相互都挺客气,就是往来的客官也不太为难我们,他们也总得给王爷大臣一点面子。若想弄清哪个人是谁的耳目很难,至今我也不知道张目和三娘的来历,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他俩的儿子。我给他起名叫做渭仁,三娘没说什么,反倒是张目斟酌再三,迟疑不定。幸好林驿丞也说这个名字使得,张目才勉强同意。他家的小少爷也着实可人,得暇我便抱着孩子不撒手。王品这厮还惦记着拿糖葫芦将孩子勾走,随他玩去;我干脆叫卖糖葫芦的老翁陪伴左右,小少爷什么时候想吃,就奉上一枝。久了,孩子直闹胃酸,却也与我有了依依光景。自此,我更是再疼他不过。与他在一起戏耍,我所有烦愁都一扫而光,说不尽的舒心畅快;说是我哄着他,实则是他哄了我。张目说:“我家的儿子倒让你霸了去,哪有这个道理!要是你喜欢,何不娶上一房妻,自家生上一对两双的,安享天伦?”
我嫌他大煞风景,煞风景的事情本来就够多了,什么花间喝道、果园种菜,还有什么苔上铺席、花下晒裤。现在又添了一项:与孩子玩得正好,偏大人出来捣乱。我们这里正斗嘴,林驿丞赶来,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还闹呢,兵部将驿站的烟酒都掐了,往后再来客官拿什么招呼他们?”原来的烟酒都是专门供给的,酒是山西汾,烟则是上好的朝鲜烟丝;怕来有嗜好的贵客上门,私下里少不了还要备下些川黔烟土。待酒足饭饱,伺候他们抽上两口。现在烟酒断了,就等同于掐上了我们的脖颈儿,难怪林驿丞如此气急败坏。看来潞河驿的大限真的到了,当年镇守京东的天下第一驿,眼下巍巍势焰、赫赫威名早已扫地。到这时候我们才心慌起来,丢了差使,就等于丢了一切。林驿丞说:“我晓得你们都识得几个通天的人物字号,不妨上京疏通疏通,只要事成,必重重奖赏。”没一人应承,这买卖也确实不好应承,谁应承了,去找他的东家求情,岂不是不打自招么?他的仇家还不如同苍蝇见血一般,叮上不放,保不齐连小命也一并丢掉了。林驿丞搓着巴掌说:“都出出主意,甭只顾大眼瞪小眼地相面。若是差使丢了,李耳还可以到戏班提提词唔得,王品也可以拢几个猴崽子教教塾班儿;我呢,怕是到街上打把势卖艺都嫌年纪大了。”他脸红脖子粗,一腔的怒气不知往哪里去撒,偏偏张目不识趣,多了一句嘴:“上下你都给打发了去处,我夫妻俩怎么办?”林驿丞没好气地说:“拉个棍儿讨饭去。”三娘不爱听了,嘟噜着脸子道:“咱也用不着他来安置,种种菜,浇浇园,也养得活一家子。”我们还得两下里解劝,目下,枪口一齐对外方是正理,怎能自家窝里先闹将起来?于是,大伙儿又坐下来,议上一议,自然议也是白议。大局已定,任你再放生戒杀、斋僧布施也是晚了,唯有认命了。我们几个揣着手只等着一纸裁撤驿馆的公文发下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公文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桩天大的祸事。
驿馆上下,最为裁撤的事徒自忧伤的自然是林驿丞了。他想解闷,到青楼勾栏泡一阵子,揽镜自照,只见老朽枯槁,一脸的晦气;又见那班俏丽佳人个个杏眼含春,青丝云鬓,真不般配;还怕给人家添堵,只好作罢。找了个犄角旮旯闷头喝了几杯,踉踉跄跄地往家走。谁知半途突然身形一闪,一柄冷剑抵住他的胸口,也仗着他机灵,来个就地十八滚,躲开了剑锋。那杀手却是不依不饶,一剑紧似一剑,都照着他的要害地方下手。他想:这下子,我命休矣。仓皇间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既要伤我性命,也该要我死个明白。”杀手一言不发,只是将剑挥得虎虎生风。林驿丞匆忙之中只能辗转腾挪,一边退,一边乱念迭起:想我林某,历来都是取别人性命的,今日轮到我了,也是报应。巧的是,紧要关头,几个牢里的禁子刚打完茶围出来,撞了个正着,嚷嚷着“锁了他,锁了他”,就举刀兜了过来。杀手见机不妙,撇下林驿丞,一个纵身,钻进旁边的一条夹股道一溜烟儿逃了。饶是他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还是被一刀戳在腰上,受了伤。几个禁子近前一看,是林驿丞,认得;问了问缘由经过,就都走了。林驿丞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冷汗也溻了后脊梁。不说林驿丞一身的血回家如何疗伤,单说我们几个得了信,匆匆赶来探视。虽然利剑没有落在林驿丞的实处,剑刃却也划破他皮肉多处,鲜血淋漓,请了郎中包扎了,景儿在一边吓得直哭,三娘将她牵到别屋去。没等我们问他详情,他倒先问起我们来了:“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一直没露面,这会儿倒都结帮搭伙地跑来了。”见他乜视的眼神,便知他是疑了我们,赶紧辩道:“我们本来就结帮搭伙饮酒来着,只你一个单单地溜号了。”林驿丞顿觉无话可说,默然无声了。王品嘴巴来得快:“我们还寻思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呢,也没敢留你。”这话更把林驿丞说得光眨巴眼儿,还不得嘴了。
慰问他一番,我们告辞出来,相跟着回到驿馆,都无困意,又整治酒肴,小酌起来。三娘要奶孩子,先走了。大伙儿心情沉重,谁要杀林驿丞?为什么要杀林驿丞?始终是萦绕于心的天大疑问。可是连林驿丞的根基底细尚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更多?我们几个只是胡乱猜疑一回,便各自散去。再遇见林驿丞,他却不愿旧事提起;问起来,他也刻意回避。三娘说:“会不会是林驿丞睡了谁的女人,醋海生波,人家打上门来?”王品却说:“断无这种可能。林驿丞爱女人是真,却不随便爱。他嘴上说得热闹,你又何曾见过他与谁真的睡过?”我琢磨一下,确是如此。担心杀手未曾得手,贼心不死,再重蹈覆辙,我便带上腰刀护送林驿丞。恐他发现骂我,就悄悄尾随其后。半个月都平安无事,我才舒口气儿。一日,林驿丞问我:“你总跟我屁股后边做什么,闲的?”我摇头道:“没有啊。”林驿丞说:“你当我是呆子傻子瞎子吗?”我知瞒他不过,就嘿嘿笑了。林驿丞说:“不光我知道你当我的跟屁虫,我还知道你后边跟着的王品,以及王品后边跟着的张目。你们这群小子,哼!”这倒让我吃惊不小,我怎没发现王品和张目他们两个?还是林驿丞老奸巨猾。转过脸来,我再去责问王品,他矢口否认。我气不过:“你唬我,看我怎治罪于你。”一头说,一头将王品摔倒在地,打作一团。恰好三娘遇见了,三两把将我俩扯开。她当我俩是干仗,俏脸儿赤红,几拳几脚就打得我俩哎哟不断,爬地不起。只知她有一双日行千里的铁腿,却不晓得她的拳脚也是如此了得。张目远远瞅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白眼倒翻;他恐怕也料想不到自家娘子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往后再遇夫妻不悦,早早鸣金收兵的自然都是他了。三娘临走还说:“若再见你们生事,绝不轻饶。”我懊恼道:“我俩取笑玩耍,你怎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动粗?”张目赶紧跑上前来,连连道歉,三娘也知鲁莽了,却不肯认错,偏说:“活该!”
我与王品招打的事,一时成了驿馆的笑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叫我俩好不狼狈。三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