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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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地瞪他一眼,恨恨地说:“都怪你,现在天癸水也不来了,还闹得腰酸腿疼。”
张目嘻嘻笑着,虚跪一跪道:“娘子辛苦,小生这厢有礼了。”我嘤嘤啜泣道:“这下总算遂你愿了。”张目殷勤地说:“你躺直溜了,我给你捶捶腿,揉揉肩。”我撅着嘴,任凭他摆布。这时候,一群妇人婆子呼啦闯进来,一把搡开张目,横眉立目地斥责道:“好你个糊涂蛋子,难道是想绝后吗?”张目一脸无辜道:“咋了?”妇人婆子们道:“只有堕胎才捻腰间,知道不!”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替张目打着圆场:“我们年少,不知道……”妇人婆子们说:“准知道你们什么规矩全不懂,林驿丞才叫我们过来张罗。”张目感激地感叹一声:“想不到咱们的林驿丞竟会这么细心,不知怎么谢他。”我说:“晚间,多准备两坛好酒,请他们喝个一醉方休呗。”
往后,人家该要叫我谁谁他娘了。妇人一世就称呼换得勤。自打有了孕,我就开始睡不着觉了。生女孩,怕她长得丑,将来嫁不出去;生男娃,又怕他生得笨,以后读不好书——人家读四五行,他只读一行,先生讲十句,他也悟不了一句……张目拿着郎中给我开的方子去抓药,又叫妇人婆子们给拦了回来。张目跟她们解释说我害娃娃,要补;她们说“是药三分毒”,再伤了肚里的孩子就划不来了,而且你越娇气就越不舒坦。唉,倒显得我宠溺自己了。这伙子妇人卖嘴儿卖惯了,不是说张家扒灰,就是说李家偷汉,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我最怕她们到处乱说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同她们计较,也不给她们磕打牙的机会。张目再疼我,要替我做什么活计,我都不让,对他说:“妇人生个孩子,如同提篮挑担一般寻常,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张目更夸我贤良和强梁了,爱我不够;四下里去差找命书,查何时临盆八字最佳,即使将来生出的孩儿不是个英雄,也得叫他活得磊落。
下面要紧的就是给孩儿起名儿了,张目差不多把一个驿馆的人都麻烦到了,求他们帮忙献个计,献个策。
女孩无须太费脑筋,叫个花儿朵儿的就可以了,最为难的是男孩,一生的造化全在这名字里头了。
有人说叫富贵,有人说叫高升,还有人说叫顺风,李耳说:“叫顺风还不如叫方便来得方便。”
林驿丞他们几个上去便掴打他一场,李耳直叫屈,不知错在何处。王品说:“你不知方便是茅坑的别号吗?”
我的肚子眼见一天大似一天,很快就柳斗一般,身子笨得出不去门。出门也怕人笑话,幸好有妇人婆子们给搭一把手,粗活倒用不着我来猫腰了。我却凡事都尽可能不要她们帮衬,偏留给张目做。不是我为妻的不贤惠,实在是怕张目枕席上闲了,跟林驿丞他们跑出去找妓妇颠龙倒凤去。“我是何等样儿人,别人不知,娘子还不知吗?”张目受了天大屈枉似的。
我问他:“那日你们几个饮酒时,说什么来着?”
那日,他们饮酒,林驿丞说起胡家药铺有三宗宝,都是春方。第一个叫坎离既济丹,夜御一女,可达二更不泄;第二个叫夺营拔寨丸,日御双美,直至三更;第三个叫群姬夺命散,尽能连床大战,通宵达旦,任她是铁打的琼花,也得让她死去活来。
“别当我在里屋躺着,就听不见。”我一头说,一头掐他。张目忙分辩:“都是说嘴儿,开心解闷罢了。”我仍是不解气,又拧他屁股几把,他就嚷嚷疼死了。我说:“疼死了好,喜则喜你死了绝了祸根。”张目说:“怕则怕我死了,到阴间也要告状。”两口子打趣儿的话,偏叫路过的李耳听了去。他闯进来闹我们一场,说道:“你俩口无遮拦,不怕肚里的孩儿听去么,怎这般没个正经?”我们俩也觉理亏,让他抢白一通,不敢还嘴,由他贬斥。等他走了,张目才说一句:“偏叫这头驴听见了。”竟又让听见了,返身回来又骂,吓得我们夫妻只得捂住嘴,装哑巴。
说话就十月满足,又是一番痛楚。幸而我自小能忍,痛得浑身是汗,硬是哼都没哼一声,好歹顺顺溜溜地产下一儿。收生婆子剪断脐带,往孩子屁股上掴一巴掌,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收生婆子松了一口气,将孩子抱给我;我在孩子小肚底下摸了一把,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张目听见孩子一声啼哭,隔帘就问:“是男娃还是女娃?”收生婆子抢着答道:“恭喜恭喜,先生得个令郎。”外屋的林驿丞他们早惊天动地般喧闹起来。张目要敦请高僧,做它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林驿丞说:“这个何须兄弟张罗,我在贤侄百天时全一手操办了。”张目接过孩子去,稀罕稀罕:“天庭也够饱满,地阁也够方圆,可惜就是黑了些个。”我当即就驳了他:“黑怕什么,男人面颜不宜娇媚,否则难享天年,你懂不懂?”众人都说有理有理。自那日起,我就又添了一桩毛病,就是听不得有人说我儿子一句不是,听了,即刻就恼,少不得跟他们吵吵一顿。
“这小子哭夜。”
“那是他喜静,听见你们有可疑动静,嫌烦。”
“这小子尿炕。”
“那都怪你们没把炕烧热,凉的。”
“这小子说话晚,到现在还不会招呼个人。”
“他是贵人,懒得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张目一旁只是偷着笑,说:“你的儿子千好万好,就没听你说过他有什么不好。”
我说:“好便是好,我儿大才,不久必成大器。”
张目存心气我:“怎见得?”
偏这时候,一个厨下的婆子病了,要喝回龙汤方能治愈——所谓回龙汤便是童子早晨起来的第一泡尿。我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症,给了她,于我儿不利,少不得前后左右问个通透;张目嫌絮叨,一个劲冲我挤眉弄眼,这才给了她。
婆子去不多时,我瞪了张目一眼。
“瞅瞅,我儿的尿都是济世良药,还有什么说的?”
“你就是个护犊子。”
“我的亲生骨肉,我不疼谁疼他?”
“就怕一味疼爱,把他给惯坏了。”
“你要嫌弃,我们娘俩儿就离去单过,相依为命。”
“娘子真是小性,一句家常话都说不得了。”
我掉头抱着孩子进了里屋,将门扉顺手关闭。
夜里吹了灯,张目居然还怪好意思地钻我被窝儿,双手抱着我,将裤带解去。我拼命地扭了又扭,让他难以得手:“休要纠缠。”他厚着脸皮说:“娘子可怜可怜我,就算死于九泉,亦不忘娘子大恩。”接着就欲褪去我的下衣;我就是不依他。他折腾了一个够,又怕惊动了孩子,只得收手;一夜里他长吁短叹,睡不是,不睡也不是,辗转反侧直到五更天才睡了。
转天来,见他两框子的黑眼圈,又怪心疼他;待天黑,任他亲我摸我。他身下的那柄早已高高翘起,凶神恶煞一般,免不了恩爱一场。出上一身的香汗,夫妻总算是和好了,一如往日。难怪百姓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快活煞我了。”他说。
“奴家也是一般。”
“娶你我算是没娶错人。”他又说。
张目还好对付,不好对付的是我家那小少爷,刚会咿咿呀呀,便让我给他说故事讲古。我又不是王品,哪里有那么伶牙俐齿,若不讲,少爷羔子就在我怀里打把势,小嘴撇了又撇,只好随便说点什么哄他:今日说说太平军,明日又讲讲捻军。不想这个小子刚会走,就喜欢舞枪弄棒,屋里家什不知祸害了多少。问他折腾什么,他却说:我要做天王洪秀全第二。张目听了,一个劲儿摇头:“小小年纪,就生就一身的反骨,这可怎么得了。”我几番教导,那少爷羔子也稳当不下来。万般无奈,我只好对张目说:“当家的,改日我再给你生上一个,只一门心思教他读书,一文一武,你老张门下也算是文武双全了。”这么一说,张目才欢喜起来。他倒是急性子,当下就要搂抱在一处,鼓捣那风流情景;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大出大入一番。我现在一副心肠全在孩儿身上,心怀的大志就是将他抚养成人,没病又没灾,哪个是西佛爷,哪个是光绪帝,早忘脖子后边去了。有时候,林驿丞他们总谈这个,谈多了,我就烦:“你们厌不厌,总是这些朝政、朝廷、朝纲,我听得都脑仁疼。”张目喝酒喝到七八分醉时,也会发牢骚:“娘子自打有了这个孩儿,你就变了。”我问他:“是变好了,还是变歹了?”张目说:“说不上好歹,只是你越来越不像你了。”我理一理红软纱裙道:“我给你生儿育女,又守妇道,心无旁骛,难道不是你们老张家的福分么?”张目听了,却还说:“你也只生了一儿,尚未育女,先莫要虚报产量。”
一句话倒让我哭不得笑不得,粉面儿直发烧,只想是张目跟一群没砣的秤杆子混在一处,沉不下来。若是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又养了自家的孩子,也就心有所属,踏实多了。从此,走东家串西家,着急忙慌地给李耳和王品找媳妇。跑了几家,才知道媒婆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是门不当,就是户不对;门当户对了,八字又不合。费了许多口舌,终算是找了俩合适的;跟李耳、王品一说,他们俩竟然都不买账,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真真是吃力又不讨好,气得我连连跺脚,发誓再不睬他们。偏他们脸皮儿厚,天天挨至我家门首,一会儿说馋这吃食,求我做给他们;一会儿又要补那褂儿,叫我亮亮手艺。我说:“不应下婚事,我便不管。”怎奈他们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心一软,只好遂了他们的愿,省得他们纠缠不休。再者,我还要奶孩子,他们在跟前,怎么办?
“听说你给李耳、王品两兄弟都说媒来着?”张目回来问我。“别提了,提起来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家的小姐,能不能引荐我结识一下?”
“呸,你别也来气我。”
“李耳、王品你都惦记到了,怎忘了林驿丞?”
&文&“他不是有祝氏么。”
&人&张目深深地叹息一声。
&书&我问:“孩儿他爸,你愁个什么?”
&屋&“我愁你太糊涂。”
“这话怎么说?”
“你我俱是因为恩主殁了,没了主心骨,不得不跟寻常百姓一样,做起鱼水夫妻来,人家却与我们不同……”
“他们难道不知道伶仃孤寂吗?”
“他们仍旧身负差使,潜行访察,求的是公侯万代,怎能为儿女之情所误!”
“那你呢?”
“我是个没出息的,被你迷了。”
“你后悔了么?”
“可惜悔之晚矣。”
我起身要走。
“娘子要去哪里?”
“我不想耽误了你。”
“你要走,就耽误了再给我生上一个读书的孩儿了。”
“你且撒手,要我走。”
我挣来挣去,终是没挣脱,不得不并肩上坐。其实我知道张目所言极是,也不再争。
言谈戏谑了一回,方才笑归罗帐。
罗帐欢娱之后,张目披衣坐起,去了一脸的轻佻之容,持重争气地说起朝廷的事。据传,光绪帝病了,忽忽已经数月,怕是将不久人世了。我埋怨他:“你就是抛不掉红尘虚梦,我们当下和和睦睦过脚踏实地的日子,不是很好吗?只怕嫦娥见了,也厌弃她的广寒宫了呢。”张目说:“只是在快活之余,想起恩主当年嘱托,心有不安。”我安慰他道:“恩主生前待我们确实不薄,我们也不曾对他有过二心呀,彼此都扶持。”张目将被儿往上抻了抻,盖住我的腰:“话是这么说,总还是有些忐忑。”此时,风儿吹得窗纸哗啦啦响,我枕在他胸口上,犹豫了犹豫,才说:“我有一事相告,听了,你不兴着恼。”张目笑着说:“瞧你说的,我有那么小气吗?”然而,我还是怕说将出来伤人,故而迟疑不决,半天嘴唇光动弹却发不出声来,倒是张目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来,磨蹭什么?”
“相公有所不知,当年你初到驿馆,恩主怕你不老成,曾嘱我不时点化你一二,你的所有举止言谈也都得告知于他。另外,他还特别叮咛我——”“还叮咛什么?”
“……”这让我好生为难。
“你我夫妻难道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恩主说,你如有异动……”
“若有异动却将如何,还要把我除去不成?”
“确是这样。”我说道。
“这境遇倒是不曾想到。”
“不愿告你,你知了必然伤心。”
张目仰天长叹一声:“好过的是时光,难过的是劫数。恩主想不到的是他没逃过生死劫,而我却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劝他:“一切尽已过去,切莫再挂在心上了。”张目冷笑道:“我曾将他当父母一般看待,恨不得把他奉上天堂;他则时时算计着将我打入地狱。想想,怎么能不让我毛骨悚然?”我说:“他恐怕也是为大计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