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满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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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谁是何以安,也没人会关心当年那一场跳江事件。但作为少数在她跳江前还有联系的朋友,这么多年来,程钧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何以安跪着含泪的表情,还有她死时苍白的手这两个场景。
三天,原来可以这样天人相隔,生离死别。三天前,何以安还笑着对他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三天后,他从曲离匆匆归来,见到的就是她被江水泡地无法辨别容貌的冰冷尸体。这样一个如花生命的流逝,程钧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当年那一份痴恋早已被时间深埋心海,程钧剑也娶了她的妹妹,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平安安了23年。但那个笑起来特别甜的以安,是程钧剑第一次心动的人,更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即使送走了她未婚生下的女儿,即使明知道她爱上了别人,程钧剑也依然将她当成天使一般,将她比作自己的七仙女。23年来的每一天,都没有断过对她的怀念。
今天,程钧剑乍然又见到陈鸳鸯,那熟悉的侧影,相近的安静气质扑面而来,再次唤醒了他对何以安的思念。程钧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挂念的是何以安,还是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无疾而终的那一场暗恋。
还记得那日生日宴,陈鸳鸯一抹青裙带来的震撼,程钧剑并没有往深处想,只觉得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平添几丝熟悉味道。今日听妻子说她来找安安,程钧剑想都没想,立刻放下手头工作,专程来尽地主之谊。
那个只去过一次的曲离,竟然也是陈鸳鸯的故乡。从前程钧剑只顾着缅怀何以安,早忘记了经由他手送走的那个女婴。或许是不愿承认他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并有了骨肉这个事实,或许是何以安一直强调‘将她送地越远越好,送给普通人家就行,你也要忘记这件事,就当做了一回梦,并不知道我生过一个女儿,并没有帮我送走她……’冬去秋来,程钧剑也真的忘了这些旧事。
只是,陈鸳鸯牵动了他太多心思,那熟悉的感觉,让他记起了那个粉嫩女婴,还有有关何以安的一切。经由这个猫头鹰,程钧剑又串联起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钧剑将白菊洒在江面上,一点点看着它们被翻滚的江水冲走,良久才开口:“以安,你说我要不要将你的女儿找回来?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但她跟你真的很像,像到我不知道她是她,还是你。你说过不要将她带回何家这个污浊的世界,当年我送她走时,你也狠心不再多看一眼。”
“可是,她毕竟是你的骨血,她在外飘荡了这么多年,不曾为你扫过一次墓,也不曾喊过你一声妈妈。你这样无声无息地葬在山野,没有人记得,更没人缅怀。他也不知是生是死,你们的故事,也没人知晓,更没人惦念。她今年也有23岁了,我带她回来见你,让她喊你一声妈妈,好不好?”
回答程钧剑的,只有阵阵江风和哗哗直流的江水。
程钧剑看着白菊全部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这些年他生活越幸福,越美满,就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事业上的成功,妻子何以宁的温柔,一双儿女的活泼健康,这些他都知足,可每每夜深人静时,他只感觉到心空空的。他忘不了何以安的泪,忘不了她最后她被一块白布草草了结的悲惨结局,更忘不了她死之后流传出来的各种流言。
这个他当作神一样对待的女子,这个像云一样存在的女子,就像一朵开在他心野的青莲,程钧剑连靠近都觉得是亵渎。可她最后被小静江的水泡了三天,更被世人的口水唾弃了这么多年,他一闭眼就觉得心在流血。即使她最后爱上了别人,程钧剑是心痛,但她至少还活在自己身侧,远远还能看上一眼。可现在,他连祭奠都找不到她的墓碑,连缅怀也只能在心里。
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掐灭,程钧剑只觉得自己越幸福,越完美,这份心底的遗憾就越被放大。他宁愿何以安嫁给任何一个人,跟其他人结婚生子,只要她活着。
是的,只要她活着。她爱上任何人,程钧剑都没有现在心痛。
这份心痛,程钧剑并没有展现给何以宁看。共同失去何以安后,陪伴在自己身旁的,一直是何以宁。结婚这么多年来,何以宁一直将他当成神,当成人生的全部,程钧剑早已忘了最开始是因为感动,还是真的因为爱,最后才跟何以宁结婚。
正文、转角遇到爱,我一直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六)
携手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起起伏伏,程钧剑早就不计较那是感动还是爱,陪伴就是最长情的告白,何以宁的付出,他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所以,自己喜欢过何以安的这份心思,他从没告诉过她。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想地太入神,还是中午没休息好,一个不注意,就与前面的车发生了轻微碰瓷。程钧剑的大奔车身刮出了好几道深痕,连他的手也擦出了血。
事故主因是前面的车忽然刹车,程钧剑收势不及,两辆车猝然相撞,最后关头刹车,也没幸免,幸好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交警马上出现。他在一旁问情况做记录,事故主因的车主是个年轻男子,态度谦和,一直说着对不起,看着那几道刮痕差点哭了。程钧剑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就把车开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交警和已经哭了又笑了的车主,不知所谓。
最后交警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表示你真走运。小伙子摸了摸身上的冷汗,看着已经不见的程钧剑及车,也觉得今天出门看了黄历,确实走了狗屎运。要知道如果要赔车赔钱,小伙子估计早就回到解放前了。
程安安带陈鸳鸯参观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后,又从一排排眼花缭乱的衣服架内拿出一条白色抹胸长裙递给她,拍着手笑道:“我思来想去,最简单的衣服才最适合你。你清新淡雅,皮肤又白,这条裙子我就做了简单处理,你穿着它,肯定漂亮。我用雪纺加人工刺绣,青色的刺绣点缀于腰间。是不是很有创意?成品出来时,同事都说像婚纱,你穿穿看。上身效果肯定更好。”
陈鸳鸯抱着裙子,静静看着程安安。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就被程安安推进了换衣间。
“感动的话,等会儿再说。我是这件衣服的设计者,你要穿着它最后跟我一起谢幕的。别磨蹭了,快穿上让我看看效果。你这件是我众作品里唯一没有要求本人来量尺寸,也是唯一一件我没有反复进行修改的作品,也是我最先设计完成的作品。看着它。就能想象出你穿着的感觉。凭我对你的了解,它应该是最适合你的。”程安安双手抱胸,身体靠着办公桌,一身白衣白裤,十足的犀利女神范。
见陈鸳鸯一步三回头的看自己,程安安笑着挥了挥手,表示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在等待陈鸳鸯换衣的过程里,程安安拿着平板电脑,细细观摩着自己的设计作品,连细节都不放过。熬了这么多天,包括她自己在内的特别设计服装,已经全部出炉。只有一件由羽毛制成的复杂衣服。返工了好几次,总是达不到要求。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她已经命令负责的同事,今晚不睡觉也要盯着工人将衣服赶出来。
程安安知道底下的人一定有怨言,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程安安的第一次服装展,必须是万无一失,无与伦比,举世无双,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一点瑕疵都不行。她酝酿这么久的服装展,是希望静安的人一次性就知道她程安安的名字。
这个一次性。不必在前面加上诸如‘钧安集团千金’‘原静安市长何长笛的外孙女’这些标签。她要的,是静安最有才华、最年轻的新锐设计师称号。她要以这样的身份。站在沈俞晔身侧,将方庭集团与钧安集团的初次合作,作为与沈俞晔联系在一块的最好契机。
程安安设计了寝室三人,包括顾舟在内四个人特别嘉宾的特别服装,在谢幕环节,她会邀请她们一起上台,一起展示自己的独特作品。这样隆重的场合,她希望她的密友们,能一起见证。当然,还有最后精心设计的惊喜,专门送给最心爱男人,俞晔哥哥的豪华礼物——这才是她举办服装展的最终目的。
这一切都在程安安的计划内,这个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见到最好的姐妹陈鸳鸯,她却有些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说给她听。
她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混账哥哥。她对沈俞晔的心思,这个混账哥哥向来也只会嘲讽,从来不会劝慰。只有大一岁的陈鸳鸯,是她愿意完全倾吐自己心事的人。四年室友下来,在心里,她也将陈鸳鸯当成了姐姐。
程安安将平板抱在胸前,思绪飘飞。眼前帘子忽然轻动,陈鸳鸯拽着逶迤的白色长裙俏生生地站在一侧。放在胸前位置,表情也有些忸怩,想是还没习惯这样露肩的衣服。
程安安被眼前陈鸳鸯不容忽略的丽颜给吸引住。明明是最简单的颜色和款式,穿在她身上,却是最完美的模样。胸前细珠的点缀,加上腰间青色刺绣的设计,连着地上拖曳住的部分,程安安忽然觉得,此刻的陈鸳鸯,就是一尾美人鱼。
美得这么从容,美得如此自然。
程安安快步上前,将陈鸳鸯拉到镜子前,又将她的长发拨到一边,“我说的没错吧!这裙子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腰是腰,胸是胸,好身材一展无遗,远远看去,还真的有些像婚纱。你等等,我帮你拍照。”
说完,程安安就回身拿平板,陈鸳鸯想阻止都来不及。她保持着别扭的站姿,抬眼看了看镜子里以娴静气质取胜的人,不由抽了抽嘴角,镜子里的女孩儿也抽了抽嘴角。
程安安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找好角度,连拍了十几张才住手。
“鸳鸯,虽然这一套有婚纱的嫌疑,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婚纱这样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会好好设计,这个就包给我了。你好好跟顾森哥处着,等你们事成,我一定送一套最完美、最漂亮的婚纱给你当结婚礼物。”程安安将裙子腰间的褶皱平了平,拉着陈鸳鸯转了一个圈,又将衣摆往下拉了拉,才满意。
“安安,我跟顾森……”陈鸳鸯不知道程安安为什么忽然扯到了顾森,显然,她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顾森。她刚想解释,程安安就拿起手机,示意她别说话。
“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就这样。”程安安快速挂断了电话,对着陈鸳鸯抱歉一笑:“本来还想跟你吃晚饭,谈心聊天的,你也看见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这样,你先回去,明天早点过来,等展览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陈鸳鸯刚想说话,程安安就快速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又拿起手机吩咐车子接自己。她风风火火地往前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看着发愣的陈鸳鸯说道:“这衣服你满意就行,我就不修改了,我爸的司机阿德等会儿会送你回家。我得走了,鸳鸯今天不好意思哈,让你白跑一趟。改天我再赔罪,小萌,你过来一下。”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圆脸姑娘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过来,程安安对她略略吩咐了几句。圆脸小萌不断点着头,手里拿着一本小本子使命记着,程安安心情不错,也没像往常一样戳着小萌的额头说她笨骂她蠢,但还是惹得小姑娘战战兢兢像一棵瘦弱的小豆芽随风凌乱。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程安安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陈鸳鸯站在镜子前良久,圆脸小萌站在一侧,神色局促,“安安姐吩咐我看这些衣服……”
陈鸳鸯微微一笑:“嗯,我知道,我马上换下来,你等会儿。”说完朝换衣间走去,留给小萌一个俏丽的背影。
小萌愣愣地看着陈鸳鸯,只觉得这个女孩跟她上司程安安一样漂亮,但脾气却比上司好了不止几圈。接着又诧异性格如此诡异的两人关系竟然这么好,好到令她有些羡慕,嫉妒,以及恨……
换完衣服,陈鸳鸯将礼服放到小萌手上,又说了声‘谢谢’,才轻轻离开。小萌原地呆立了还一会儿,才想起程安安的其他吩咐,立刻苦着一张脸,埋头理起一侧的衣服来。
出了门的陈鸳鸯拒绝了阿德的热情,随手招手拦了辆的车,又给沈俞晔打了通电话,才懒懒地靠在计程车后座上,回想着程安安今天说的所有话。
她以为自己想通了,就能面对程安安不吃力不别扭。可是,程安安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爱她,程安安越这样,那种无力感和无措又翻江倒海而来。面对这样的程安安,陈鸳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和盘托出有关沈俞晔的一切。
面对这样朝气蓬勃,又无比自信的程安安,陈鸳鸯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话,是何其残忍。自己说不出口的秘密,或许会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也将毁灭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陈鸳鸯何其矛盾,她知道这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