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满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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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一击,眼泪自然而然就喷涌而出。她眼见苏暮阳一脸的不知所措,又见他嘴角的伤口又重新流出了鲜血,哭泣声最终变成了啜泣,眼泪也渐渐止住。
她抹了抹眼泪,微微背过身去,好似有些难为情。苏暮阳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些,不由露出一丝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害不害臊。”
陈鸳鸯已经整理完脸上的泪痕,正努力挤出一丝笑,苏暮阳却扔下两个字:“真丑。”然后朝前走去,留给陈鸳鸯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正文、蓦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你不是说让我收拾伤口吗,这会儿掉头就走是几个意思?”陈鸳鸯直直跟上。
“笨蛋,前面有一处小瀑布,你一张纸再怎么省着用,最后也不够。有天然的清水洗伤口,谁要你小里小气的一张纸。”估计是华正鹏那一脚踢地很有分量,苏暮阳走起路来,有那么一丝丝地缓慢。陈鸳鸯眼里,莫名闪过一丝心疼,就好似,那一脚,是踢到了自己身上。苏暮阳强装没事的样子,让她心里顿时酸了起来。
这种口吻,是陈鸳鸯所熟悉的,苏暮阳已经完全变回那个傲娇又幼稚的苏暮阳了。陈鸳鸯原地停留了三秒钟,暂时压住了那些莫名的感觉,眼里忽闪出笑容来,脚下生风,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很快就到了小瀑布下,苏暮阳率先捧了一把清水,随便洗了个脸,水碰到嘴角的伤口,顿时惹地他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陈鸳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苏暮阳将整张脸埋进了清水里,又瞧见他手上的伤痕,不知怎地,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她死死咬住,不让它们落下来。她知道,骄傲的苏暮阳,是不会想看见她的眼泪的,特别是在她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之后。他是如此骄傲,她的泪只会被认为是怜悯,按照苏暮阳的一贯理解方式,陈鸳鸯不是这个意思,也会被他认为是这个意思。
清凉的清水好像有治愈功能,在陈鸳鸯刻意没有打扰的几分钟内,苏暮阳的情绪已经恢复,等他转过脸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怒气,是一派清和。
陈鸳鸯只将纸巾递给了他。然后指了指他嘴角的伤口,没有说话。
苏暮阳不怎么在意地摁住了伤口,随意擦了擦嘴角。就近坐在了一侧的石头上,抬眼看天。陈鸳鸯看着自己两手空空的手。又看了一眼又不理人的苏暮阳,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他们几个,为什么要打你?华正鹏说的田菲菲,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鸳鸯小心地斟酌着词语,且极为关注着苏暮阳的神情,生怕自己的话触及他的痛处。
苏暮阳将目光缓缓扫向陈鸳鸯,再挪到一边的树影上。目光里沾染了一些陈鸳鸯看不懂的神伤。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缓缓开口:“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我并没有窥测你*的意思,只是,他的话,太过难听……”陈鸳鸯对苏暮阳居然会理自己,也愿意说给自己听这一点,表示很惊奇。她坐在一块距离苏暮阳不远的石头上,手穿过潺潺的流水,静静等他的下文。
‘野种’这个词。在陈鸳鸯心里惊起了巨大的涟漪,她先前想过很多种关于苏阿姨的那个‘他’的故事,但那些故事都是趋于美好的。童话般的。这些故事里,陈鸳鸯没有想过因为缺失了这个‘他’,苏暮阳的境地和感受。
她存了太多疑窦,从前那么多次,苏暮阳都表现出正常,没有流露出一丝一缕因为‘没有爸爸’这个问题的悲伤。原来,他只是藏地太深,装地太好。原来,他是在乎的。而且,远超过她所想象的在乎。
“这么说。你是全部听到了。”苏暮阳从石头缝里揪了一根枯草,拿在手里把玩着。又望了望远处苍茫的青山,良久,才继续说:“他说的对,我的确没有爸爸。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妈妈去的。很小的时候,我还会问她‘爸爸去哪儿了’的问题,渐渐长大后,我就习惯了没爸爸这个事实。我的妈妈没有像电视里的妈妈告诉我‘你的爸爸去了遥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她只告诉我,我是你的妈妈,也是你的爸爸。”
“以前看到别的小伙伴们骑在爸爸头上各种玩,放学后有爸爸来接,玩着爸爸买的新玩具,我都默默羡慕,但从不表露出来。在他们大声炫耀自己的爸爸多伟大,多么疼爱自己时,我一般都坐在一旁,什么都不说,跟没听见似地,继续自己手中的作业。从小我就要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没有爸爸的事实,也不想因为这个被他们看低。他们在不知道我没爸爸之前还愿意跟我玩儿,知道了之后起着哄地骂我‘小野种’,那会儿我会狠狠地申辩,嘴上说不够,就动拳头。即使被打得鼻青眼肿,我也要让他们闭嘴。”
“每每我一身伤回到家,妈妈都默默把我抱在怀里,嘴里说着对不起。好几次,我都听她在房间里低声哭泣,蒙着被子,一哭就好几个小时。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她向来在我面前都表现出无所不能的姿态。小小的我趴在门边,也跟着偷偷抹泪。”
“渐渐地,我不再问她有关爸爸的任何问题,也不再跟那些可能不是出于本心的小伙伴们斗嘴争辩。因为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即使我用武力迫使他们一时不说出我讨厌的三个字,等我转身离开时,他们依旧会说。同时我也懂得了,我每伤害自己一次,每问妈妈一次,都在她伤口上洒一把盐,将她戳地鲜血淋淋。”
“仿佛是一夜之间,我就明白了‘我跟小伙伴打多少次架,仰着脸问妈妈多少次,也无法改变我确实没有爸爸’这个事实。既然我主观无法改变,又会伤害我最爱的人的问题,我又何必刨根问底,死咬不放呢?”
说到这,苏暮阳忽然笑了笑,黯淡的双眸里也流露出几丝温柔,“这些道理,是一个我特别敬爱,佩服的人告诉我的,我那会儿年纪小,还没悟到这一层。他告诉我,要想自己不被欺负,保护想保护的人,光靠拳头是没有用的,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好好护住任何守护的人。”
“我记住了他的话,也按照他的话去做,事情好像真的发生了转机。这么多年,别人背后的取笑,我听着听着也就习惯,这些流言蜚语我真的不在乎了,它们果真就伤不到我。这也是我跟何健这么好,能一直做朋友的原因,他是唯一一个不拿有色眼光看我的人,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当好哥们的人。”
“但我容忍不了别人伤害我妈,不管她有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她都给了一份完整的爱。我爱她,所以努力学习,在成绩上抚平她脸上增添的新皱纹;我爱她,所以快速长大,在生活上尽力分担艰难,为她撑起一片天。我从来没怪过她,反而感激她,她把爱都给了我,把苦都留给了自己,我是她所有的期待,我就暗暗朝着她所期望的样子成长、努力。”
“我受不了别人对她的侮辱,哪怕一个字,特别是华正鹏这样的人!他有我所期望的一切,一个健康的妈妈,一个英武的爸爸,一个我所羡慕地完整的家。但他呢,天天打架,拈花惹草,惹得父母三番两次跑学校,他那么大年纪的父母,还要在年轻老师跟前道歉求饶。我一边替他不值,一边又悲催地暗暗羡慕。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羡慕我最厌恶的人。”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单亲家庭,试问,又有谁不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哪个父母不想给自己的孩子营造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氛围?我不幸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之一,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妈妈的错,那些有爸爸有妈妈的人,凭什么就能嘲笑我们?特别是华正鹏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侮辱我妈妈?”
仿佛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又仿若陈鸳鸯是苏暮阳的那个树洞,那些藏在心中的刺,那些本以为不再痛的疼痛,透过刚才一顿厮打的冲击,缓缓说出时,苏暮阳并未觉得艰难。
陈鸳鸯试着朝苏暮阳挪了挪位置,他忽然就对自己掏心掏肺起来,她有些不适应,更有些愕然。他脱口而出的这些话,瞬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仿佛一刹之间,陈鸳鸯就离苏暮阳的心,就更近了一步。
她双手掬起一滩水,再缓缓松开,清水一点点流失,直至没有。陈鸳鸯晃了晃自己湿漉漉的手,缓缓开口:“我爸爸说,人生就像手中的一捧沙,握地越紧,流地越快。这里没有沙子,我以水来代劳。他还告诉我人生苦短,一辈子不如意太多,聪明的人会快速跳过悲伤与苦难,最终到达幸福的彼岸。愚笨的人纠结生活里每一个细微的跌倒与荆棘,将抱怨和牢骚当作借口,一生都在自怨自艾中荒废。你口中那个指导的人说的那番话,跟我爸爸说的意思差不多。”
陈鸳鸯顿了顿,继续:“你不是问过我开学那天为什么一个人也能待三四个小时吗?其实我也在矛盾和纠结,仿佛未来一片黑暗。我忽然发现我的父母不是亲生的,接着,我又发现他们即将给我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陈鸳鸯有些激动:“你能明白我这种感受吗?跟你一起生活了16年的父母忽然就不是亲生的,我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震撼吗?全家上下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几乎把我彻底遗忘。我几乎只能在学习中排解忧愁,考上一中,给了痛苦的我一个出口,几乎没有犹豫,我就提前来了静安。”
正文、蓦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我来了静安,一方面庆幸摆脱了痛苦的来源,一方面又不断害怕我所想过的那些悲剧会一一在我身上应验。每天给他们打电话成为我最大的负担,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新生命的到来会改变我多少,改变我们家多少。”
“仿佛从前我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也就到了头。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在苏园欺负我的那些日子。因为你给予我精神和*上的打击,让我暂时忘记了那些我一想就想哭的痛苦。你的存在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因为将心思都放在了与你斗智斗勇上,我也渐渐不那么痛苦了。”
陈鸳鸯偷偷扫了一眼苏暮阳,见他继续保持聆听的姿态,立刻接着讲:“当然,感激你的欺负只是极其偶尔的想法,你使在我身上的那些手段,是我长这么大从未受过的苦与痛。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你手里的玩具,微微反抗也是正常反应。”
“就拿你上次推我一把,我踩中木板上的钉子差点破伤风来说,就能让我记一辈子。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说说现在。当初你那么排斥我进苏园,是因为不想我破会苏园的安宁,不想戳破你没有爸爸的事实吗?不知道我说了我的遭遇,你心情是否能更好些。”
见陈鸳鸯提及钉子的事,苏暮阳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唯一一次将陈鸳鸯欺负进医院的光荣事迹。这件事情最后惊动了苏眉,苏眉数落了好久苏暮阳,要不是陈鸳鸯求情,苏暮阳估计不能好好的玩耍。
事情往往发生在微妙之间,比如陈鸳鸯不小心碰翻了苏暮阳新买的模型,他盛怒之下推了她一把。她又不小心踩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收干净的钉子(苏园的窗户坏了,苏暮阳刚补休完,工具什么的还散在地上。他一扭头就看到陈鸳鸯一个转身碰翻了放在桌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好的模型)。
苏暮阳一怒之下的推,使了十足十的力。陈鸳鸯受不住往后退,不小心踩中散在地上的钉子,钉子直接刺破鞋底,插进她的脚板。陈鸳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就有血透过鞋,流到了地板上。
被尖锐的痛刺激到大脑反应迟钝的陈鸳鸯,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越涌越多,又茫然地看了一眼苏暮阳。仿佛在无声地问他刚才那一秒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暮阳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他见陈鸳鸯脸色苍白,地上的红又那么刺眼,立刻醒悟过来。刚想拉她过来些,谁知一碰她的手,她就哭了起来,一直喊着痛。
之后苏暮阳试图想脱掉陈鸳鸯的鞋都不行,那根触目惊心的钉子牢牢地卡在了鞋底,一动陈鸳鸯就哭。最后苏暮阳几乎是半抱着她上自行车,再狂奔去了医院。结果因为没带钱。所幸去的是苏眉所在的医院,在苏眉的妥善安排下,陈鸳鸯的脚伤得到了及时处理。望着陈鸳鸯包满纱布的脚。听着医生说着钉子插进脚底的深度,以及苏眉难得的呵斥,苏暮阳第一次觉得是自己错了。
陈鸳鸯求了情,又因为她皮厚,脚伤不是太严重,苏眉才没惩罚苏暮阳。事后陈鸳鸯得知被她碰坏的模型,是苏暮阳攒了好几个月零花钱的成果,私底下也道过一次歉。被苏眉重重教育后的苏暮阳,看陈鸳鸯单着脚跳来跳去很碍眼。看不过眼也会适当搭把手递个水拿个菜啥的。
最后发展到陈鸳鸯回归两条腿走路之前,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