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三部曲-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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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办到的?”他问道。
“秘密。你打算怎么办?”
麦可耸耸肩。
“我能怎么办?”
“这和你们记者的做法没两样。”
“的确,所以我们记者有个道德委员会不断在留意道德问题。当我写一篇关于银行界某混蛋的文章时,我不会涉入——比方说——他的私生活。我不会说某个伪造票据者是同志或与狗做爱产生高潮之类的事,即使这些都是真的。混蛋也有隐私权。这样你懂吗?”
“懂。”
“所以你损害了我的尊严,我的雇主不需要知道我和谁做爱,那是我的事。”
莎兰德不自然地撇着嘴笑。
“你觉得我不应该提到那个?”
“就我而言没有太大差别。斯德哥尔摩有一大半人都知道我和爱莉卡的关系,但这是原则问题。”
“这么说的话,你或许有兴趣知道我也有你们道德委员会那类的原则。我称之为莎兰德原则。其中一条是混蛋永远是混蛋,如果我能挖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来伤害一个混蛋,那是他活该。”
“好吧。”布隆维斯特说:“我的论据和你差不多,不过……”
“不过重点是当我作私调时,我也会提出自己对那个人的看法。我并不中立。如果那个人看起来像个好人,我的报告可能会写得温和一点。”
“真的吗?”
“像你就是了。我本来可以写一本关于你的性生活的书,也可以向弗洛德提到爱莉卡曾经上过‘极端夜总会’,也曾在八十年代和皮绳愉虐圈的人鬼混过——这一定会让人对你的性生活与她的性生活产生某些联想。”
布隆维斯特直瞪着莎兰德的双眼。过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你真的查得很彻底,对吧?那你怎么不写进报告里头?”
“你们都是成人,而且显然都喜欢对方。你们在床上做什么不关他人的事,我若提到她,只会伤害你们两人或是给某人提供勒索的题材。我又不认识弗洛德——这些讯息最后可能会落到温纳斯壮手里。”
“你不想提供消息给温纳斯壮?”
“如果得在你和他之间作选择,我想我应该会投奔你的阵营。”
“我和爱莉卡是……我们的关系……”
“拜托,我真的不在乎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关于我入侵你的电脑,你打算怎么办?”
“莉丝,我不是来勒索你的,而是想请你帮我作调查。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如果你不答应,无所谓,我会另外找人,而你也不会再听到我的消息。”
第十九章
六月十九日星期四至六月二十九日星期日
这几天,布隆维斯特一边等候着范耶尔能否度过生死关头的消息,一边把手边数据又看了一次,并且和弗洛德保持密切联系。星期四晚上,弗洛德带来消息说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我今天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他希望能尽快见到你。”
于是仲夏节前夕下午一点,布隆维斯特开车到赫德史塔医院去找范耶尔的病房。途中忽然冒出愤愤不平的毕耶挡住他的去路。亨利根本没法见客,他说。
“那就奇怪了。”布隆维斯特回答:“亨利派人传话,很明白地表示他今天想见我。”
“你不是家族成员,这里没你的事。”
“你说得对,我不是家族成员,但我替亨利工作,而且只听令于他。”
此时若非弗洛德走出范耶尔的房间,两人的交谈恐怕会变得更火爆。
“喔,你来啦。亨利一直在问你呢!”
弗洛德将门打开,布隆维斯特与毕耶擦身而过走入房中。
范耶尔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他眼睛半闭躺在床上,鼻子插着氧气管,头发更是前所未见的蓬乱。一名护士一手用力按住布隆维斯特的手臂,阻挡住他。
“两分钟,不能再久。别让他太激动。”布隆维斯特坐在访客椅上,看着范耶尔的脸,心里忽然泛起一种令他惊讶的温柔,于是伸出手轻轻捏捏老人的手。
“有什么消息吗?”他的声音很微弱。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
“等你好一点我马上向你报告。我还没解开谜底,不过又找到一些新线索,现在正在追查。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能知道结果了。”
范耶尔能做的最大限度就是眨眼,表达他明白了。
“我得离开几天。”
范耶尔扬起眉毛。
“我不是临阵脱逃,而是要作些调查。我已经和弗洛德达成共识,以后我会向他报告。你同意吗?”
“弗洛德……是我的代理人……无论什么事。”
布隆维斯特又捏捏范耶尔的手。
“麦可……如果我不……我要你……完成工作。”
“我会完成的。”
“弗洛德可以……全权……”
“亨利,我要你好起来。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进展,你要是撒手走了,我会很生气。”
“两分钟。”护士说。
“下次我们再长谈。”
毕耶在外面等他出来。他一手放在他肩膀上将他拦下。
“我不希望你再来烦亨利。他病得很严重,不应该再受刺激或打扰。”
“你的忧虑我明白,也有同感。我不会刺激他的。”
“每个人都知道亨利雇用你是为了打探关于他的小嗜好……海莉。
弗洛德说亨利心脏病发前和你谈过话,然后变得非常激动。他还说你认为是你引发他的病。”
“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亨利有严重的动脉阻塞,就算只是小便也可能发病,这点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我要你将这荒谬之举的内容全盘托出!你现在搅和的是我的家务事。”
“我说过了,我替亨利工作,不是为你们家族。”
毕耶显然不习惯有人顶撞他。有一度他瞪着布隆维斯特的神情应该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敬意,但反而更像一头充了气的麋鹿。毕耶转身走进范耶尔的房间。
布隆维斯特强忍住笑意。范耶尔正卧病在床,甚至可能就此撒手西归,他病榻外的走廊实在不是该笑的地方。但他忽然想起六十年代名主持人雷纳·希兰一句押韵的字母诗文,和麋鹿有关:麋鹿只身孤立,笑望森林废墟。
在医院大厅,他遇见西西莉亚。自从她取消假期回来后,他打了十几次手机,但她从未接听或回复。而当他经过她位于海泽比岛的住处上前敲门时,她也总是不在家。
“嗨,西西莉亚。”他招呼道。“亨利的事我很遗憾。”
“谢谢。”她说。
“我们得谈谈。”他说。
“我很抱歉就这样避不见面。我能理解你一定很生气,但这段时间我也不好过。”
麦可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微笑着说:
“等等,西西莉亚,你弄错了,我一点也不生气。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当朋友。可以一起去喝杯咖啡吗?”他朝医院餐厅的方向点了点头。
西西莉亚有些犹豫。“今天不行。我得去见亨利。”
“好吧,但我还是需要和你谈谈。纯粹是公事。”
“什么意思?”她顿时起了戒心。
“你还记得你一月到我的小屋来,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吗?我说我们可以私下聊聊,不列入记录,如果需要问一些正式的问题,我会告诉你。这事和海莉有关。”
西西莉亚气得瞬间涨红了脸。
“你真是个大混蛋!”
“西西莉亚,我发现一些事情,真的得和你谈谈。”
她倒退一步。
“你难道不明白浪费该死的精力追踪该死的海莉,只不过是想让亨利内心不那么空虚?你难道没看见他躺在那里快死了?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受刺激、再空欢喜一场……”
“这也许是亨利的消遣,但我现在发现的新资料比这么多年来任何人的发现都还要多。眼下有些问题必须获得解答。”
“如果亨利死了,这些无聊的调查马上就得结束,到时候你这个侦探就得哭哭啼啼地卷铺盖走路了。”西西莉亚说完转身就走。
所有店都打烊了。赫德史塔几乎空荡荡的,居民们似乎也都躲到避暑小屋去过仲夏节了。布隆维斯特走到史塔旅馆的露天座,这里还开着,于是他点了咖啡和三明治,看起了晚报。这世界没发生什么大事。
他放下报纸,想着西西莉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莎兰德之外——海莉房间的窗户是她打开的。他担心她会因此成为嫌犯,而伤害她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然而问题总是要问,迟早罢了。
他在露天座待了一小时后,决定暂时搁下这些问题,在仲夏节前夕做点和范耶尔家族无关的事。手机一直没响。爱莉卡和丈夫不知上哪玩乐去了,他找不到人说话。
下午四点左右,他回到海泽比岛,又作了另一个决定:戒烟。自从入伍后,他一直持续运动,或是上健身房或是沿着梅拉斯特兰南路跑步,但温纳斯壮的事件开始后,这项习惯便中断了。进了鲁洛克监狱,他又开始举重,主要是当成一种心理治疗。但出狱后,便几乎没有运动,现在也该再重新开始了。他穿上运动服,一开始慢慢地往戈弗里小屋的道路跑去,然后转向要塞方向,跑上较崎岖的越野路径。在军中他便不再参加越野比赛,但他始终认为在林区比在平坦的跑道上跑步更有趣。他沿着“东园”四周的围墙跑回村里,爬上宾馆最后几层阶梯时已是全身酸痛、上气不接下气。
六点冲完澡,他煮了几个马铃薯,又用芥末酱腌鲱鱼、香葱加蛋做了开面三明治,拿到屋外坐在摇摇晃晃的桌边面向着桥吃了起来。他倒了一杯烈酒,为自己干杯。最后看起薇儿·麦德米的推理小说《美人鱼在唱歌》。
七点左右,弗洛德开车前来,往他对面的椅子重重坐下。布隆维斯特给他倒了一杯斯科纳烧酒。
“你今天激起了不小的情绪反应。”弗洛德说。
“看得出来。”
“毕耶是个自大的蠢蛋。”
“我知道。"
“但西西莉亚不是,她非常生气。”
麦可点点头。
“她吩咐要我阻止你继续打探家族的事情。”
“我明白,你怎么回答?”
弗洛德看了看那杯斯科纳酒,一口饮尽。
“我说关于你该做的事,亨利已经很清楚地指示我。只要他没有改变指示,你就得继续照合约走。我希望你能尽力执行合约中你那部分的义务。”
布隆维斯特仰头望天,乌云已逐渐聚拢。
“像是暴风雨要来了。”弗洛德说:“如果风吹得太猛,我会支撑着你。”
“谢谢。”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
“我能再喝一杯吗?”弗洛德向。
弗洛德回家后不到几分钟,马丁便开着车来了,车子就停在小屋前的路旁。他过来是想打个招呼。麦可先祝他仲夏节愉快,并问他想不想喝一杯。
“还是不要比较好。我只是回来换个衣服,然后就要开车回城里,到伊娃那儿过夜。”
布隆维斯特等着他继续说。
“我和西西莉亚谈过了。她现在有点心神紊乱——她和亨利一直都很亲密。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希望你能原谅她。”
“我很喜欢西西莉亚。”
“我知道,不过她也可能很难相处。我只是想告诉你,她非常反对你继续挖掘我们的过去。”
布隆维斯特叹了口气。赫德史塔的人好像全都知道范耶尔雇他的用意。
“你觉得呢?”
“关于海莉这事已经纠缠亨利数十年。我不知道……海莉是我妹妹,但所有感觉毕竟都已十分久远。弗洛德说你的合约只有亨利能终止,以他目前的情况看来,恐怕是弊多于利。”
“那么你希望我继续吗?”
“你有任何进展吗?”
“抱歉,马丁,我若未经亨利允许向你透露任何事,就等于违约。”
“我懂。”他忽然面露微笑。“亨利向来热衷这类秘密协议,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不要让他有过度的期待。”
“我不会的。”
“那就好……对了,换个话题,我们现在还有另一个合约要考虑。既然亨利病了,短期内无法履行他身为《千禧年》董事的职务,我有责任代替他。”
布隆维斯特等着下文。
“我想应该开个董事会来讨论目前的情形。”
“好主意。但据我所知,下一次董事会的预定日期要等到八月。”
“我知道,不过也许应该早点召开。”
布隆维斯特礼貌地笑了笑。
“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十二月就离开了,现在不是董事,你应该和爱莉卡联系。她知道亨利病了。”
马丁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应。
“当然,你说得没错。我会找她谈。”他拍拍布隆维斯特的肩膀,道别后便离开了。
谈话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但空气中双浮着威胁的气息。马丁已经将《千禧年》放在天平上。片刻过后,布隆维斯特又倒了杯酒,重拾麦德米的小说。
那只混杂其他颜色的棕色猫跑来跟他打招呼,在他脚边磨蹭。他把猫抱起来,搔搔它的耳后。
“我们俩过了一个非常无聊的仲夏节前夕,对吧?”他说。
这时开始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