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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他方世界-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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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么说,大家纷纷面面相觑,不像舞台动作那么夸张,但效果已经相去不远:凸显出共同的惊奇与担忧。霍克斯奎尔曾一度怀疑这些男子根本不是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的人,而是受聘来代表他们的演员。她压抑了这个想法。

“我们都知道,”她继续说,“在很多神话故事里,很多战死沙场或悲惨丧命的英雄据说都没死,而是被带到了别的地方,例如一座岛屿、一个山洞或一朵云里,在那里陷入沉睡。在他的子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从那里现身,带着他的武士们前来救援,然后开启一个新的黄金时代。‘一时为王,永远为王。’ 阿瓦隆的亚瑟王,波斯的席坎达'1',爱尔兰的库丘林'2',耶稣自己。

“这一切故事虽然都很动人,但都不是真的。不管人民遭遇什么困境,亚瑟王都没醒来;而库丘林的子民就算自相残杀了好几个世纪,他也还是照样沉睡。至于不断被提起的‘基督复临’也一再拖延,甚至拖过了教会本身的大限。不:不管下一个时代带来的是什么(况且那还是在很远的未来),届时现身的绝对不会是我们熟知的英雄。但……”她顿了一下,突然一阵迟疑。这些话大声说出口似乎显得更荒唐。再开口时,她甚至尴尬地涨红了脸:“但当中其实有一个故事是真的。纵然这个故事流传了下来,我们却压根儿没想过它会是真人真事,不过它大部分情节也确实是虚构的,且故事内容和当中英雄如今都已遭淡忘。但我们知道它会是真的,因为故事的结局已经发生了:英雄已经觉醒。他就是罗素·艾根布里克。”

这句话的力道并不如她的预期。她感觉他们畏缩了一下,看见他们僵起脖子,疑惑地把下巴缩进昂贵的领口。除了继续说下去她别无选择。

“你们也许跟我一样,”她说,“想知道罗素·艾根布里克回来是要帮助什么人。作为一个民族,我们的历史还太短,不可能编出像亚瑟王这样的故事,而且可能也自满得认为没这个必要。我们并没有为所谓的建国者编出这种故事。如果说他们其中一人没死而是在欧扎克或落基山脉里沉睡,人们只会觉得好笑,不会当它是一回事。只有那些饱受轻视、跳着鬼舞的红人拥有够久的历史和记忆来创造这样的英雄,但印第安人对罗素·艾根布里克和我们的历代总统根本没什么兴趣,如同艾根布里克对印第安人也没什么兴趣。那么到底是哪个民族?

“答案是:不是任何民族,而是一个帝国。那个帝国包含了各种民族,曾经拥有生命、皇冠、不断变动的疆界与首都。你们记得伏尔泰的讽刺吧:它既不神圣,也不罗马,亦非帝国。但就某种层面而言,直到它的最后一任皇帝弗朗西斯二世于一八○六年辞去头衔前,帝国一直是存在的。好吧。各位先生,我的理论是神圣罗马帝国其实一直存在。它像个变形虫一样不断变动、爬行、扩张、收缩,而就在罗素·艾根布里克睡觉的同时(根据我的计算,他睡了整整八百年),它已经像板块一样悄悄地漂浮移动,现在它已经移到这里,就在我们脚下。它的国界该怎么划分我不知道,但我猜可能跟我国的国界恰恰相同。这座城市甚至可能是它的首都,但也可能只是主要都市而已。”

她已经不敢再看他们。

“而罗素·艾根布里克呢?”她自言自语,“他曾经是帝国的皇帝。不是第一任,因为第一任是查理曼大帝(人们也为他编过沉睡的故事),也不是最后一任,甚至不是最伟大的一任。他精力充沛、才华洋溢、脾气阴晴不定、不擅管理,作战时很稳定,但通常不大成功。对了,给帝国名字冠上‘神圣’一词的就是他。在一一九○年左右,由于帝国承平且教皇暂时没去叨扰他,所以他决定发动一场十字军东征。但那些异教分子只被他稍微教训了一下而已,他赢了一两场战争,接着就在亚美尼亚过一条河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却因盔甲太重而无法脱身。最后他溺死了。格雷戈罗维乌斯等权威都是这么说的。

“但后来的德国人却不相信这个说法。他们认为他没死,只是睡着了而已,也许就在哈兹山脉的基夫豪森山丘下(那里甚至成了观光景点),也可能是在海底的冬丹尼尔'3'或什么地方,但有一天他终将再临,回来帮助他亲爱的德国子民,带领德国军队战胜、引导德意志帝国迈向荣耀。德国上个世纪的丑陋历史也许就是为了成就这个无谓的梦想。但事实上,那个皇帝虽是那样的出身、拥有那样的名字,他却不是德国人。他是世界的皇帝,或至少是基督教世界的皇帝。他是罗马恺撒和法国查理曼大帝的后裔。如今他已经变了,但并未因此改变他的忠诚,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各位先生,罗素·艾根布里克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红胡子腓特烈,没错,就是他,醒过来统治这个陌生帝国的晚期。”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提高了音量,因为此时她的听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抗议,甚至站起来。

“荒唐!”有人说。

“可笑!”另一人啐道。

“霍克斯奎尔,”第三个人比较理性,“你的意思是说罗素·艾根布里克自认为是这个皇帝复活,而……”

“我不知道他自认为是谁,”霍克斯奎尔说,“我只是告诉你们他是谁。”

“那么回答我这个问题吧。”那个会员说,举起一只手要大家安静,“为什么他要选在这时候归来?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这些英雄都是在子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回来吗?”

“按照传统是这么说,没错。”

“所以为什么是现在?倘若这个没用的帝国已经潜藏了这么久……”

霍克斯奎尔垂下眼睛。“我说过了,我很难给予什么建议。这个谜团恐怕还有很多关键是我不知道的。”

“例如?”

“例如,”她说,“他提到的那副纸牌。我现在没办法说明理由,但我必须看到它们、摸到它们……”众人不耐烦地换腿跷脚。有人问她为什么。“我猜想,”她说,“你们必须知道他的力量多大、他的机会如何、他认为何时是良机。重点是,先生们,你们若想压制他,那么最好先弄清楚时间是站在你们这边还是站在他那边,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无谓地抗拒一场无可避免的事。”

“而你没办法告诉我们答案。”

“恐怕还不行。”

“没关系,”在场的资深会员站起来,“霍克斯奎尔,由于这个案子您调查太久,我们已经自行做了决定。我们今晚过来主要是为了解除您的职务。”

“嗯哼。”霍克斯奎尔说。

资深会员不加掩饰地笑了笑。“而在我看来,”他说,“你今天揭露的事也不大能改变我们的决定。根据我念过的历史,神圣罗马帝国跟组成帝国的那些民族的生活没有太大关系。我没说错吧?真正的统治者都喜欢大权在握、掌控全局,但他们不管怎样都是为所欲为。”

“通常是这样没错。”

“那就好了。我们决定的做法是对的。倘若罗素·艾根布里克真是这位皇帝,或者已经让够多人相信他是(对了,我注意到他一直拒绝宣布自己的身份,真神秘),那么他对我们应该是有用而不是有害。”

“可以容我问一句吗?”霍克斯奎尔说,挥手要端着酒杯与醒酒瓶站在门边的石女进来,“你们打算采取什么行动?”。电子书下载

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的人靠回椅背上,露出微笑。“选举。”其中一个会员说,他是对霍克斯奎尔的结论抗议得最严重的人之一。“某些江湖郎中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从去年夏天的游行暴动里学到的事。像万街教堂的骚乱等等。当然了,这种力量通常都是昙花一现。不是真正的力量。都只是虚张声势,真的。全是些转眼即逝的风暴。而他们也知道这点……”

“但是,”另一个会员说,“当这样一号人物接触到真正的权力分子,被应允分到一杯羹、意见被采纳、虚荣心受到吹捧时……”

“就可以吸收他了。说白一点就是可以利用。”

“你知道,”资深会员挥手表示他不喝饮料,“综观大局,罗素·艾根布里克没有真正的力量,他欠缺有力的支持者。只有几个穿着彩色衬衫的小丑和几个忠心人手。他到处办演讲,但到了第二天还有谁记得?他若是强烈地激起新仇、唤醒旧恨,那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没有。他谈的东西全都很模糊。所以,我们会提供他真正的盟友。他没有盟友,所以他一定会接受。我们会提供诱因。他会成为我们的人。而且利用价值可能挺他妈的高。”

“嗯哼。”霍克斯奎尔又说了一次。由于受过的都是最纯粹、层次最高的教育,她从来不觉得欺骗和隐瞒是件容易的事。罗素·艾根布里克没有盟友是事实,没错。但她理应让他们知道他其实是某些更强大、更难以名状、更阴险的势力所派出来的爪牙,虽然她还说不上来这些势力是什么。然而她现在已经跟这个案子毫无关系。况且他们八成也不会听她的,她可以从他们沾沾自喜的脸上看出这点。但想起自己知情不报的事,她还是涨红了脸,说:“我打算喝一杯。没有人要跟我一起喝吗?”

“至于那笔费用,”有个会员说,在她帮他倒酒时紧盯着她看,“当然不必退还。”

她对他点点头。“你们打算何时执行计划?”

“下礼拜的今天,”资深会员说,“我们会在他的旅馆里跟他碰面。”他起身环顾四周,准备离去。那些拿了饮料的会员纷纷连忙喝光。“很抱歉,”资深会员说,“您花了这么多力气,结果我们还是决定自行解决。”

“这样也好。”霍克斯奎尔说,并未起身。

此时他们全站了起来,以造作的姿态面面相觑,表达了深思的怀疑或怀疑的深思,接着就静静离去。其中一人出门时还说希望她没受冒犯,而其他人各自上车时也都在思考这样的可能:倘若她真被冒犯了,那么对他们而言会意味着什么。

霍克斯奎尔也独自思忖着这件事。

卸下了俱乐部托付的事,她就是个自由人了。倘若一个新的旧帝国正在重新崛起,那么她的力量就能获得更新更广的视野。跟大多数伟大巫师一样,霍克斯奎尔对权力的诱惑也未能免疫。

然而并没有什么新时代即将展开。说到最后,罗素·艾根布里克背后的力量说不定还比不上俱乐部的力量。

她该站在哪一边呢?倘若她能够分辨哪一边是哪一边的话?

她看着白兰地在酒杯上留下的印记。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她摇铃召来石女,命令她泡咖啡,准备彻夜工作——时间太少,不能睡觉了。

不为人知的悲伤

天亮后,她筋疲力尽但毫无斩获地下楼,踏上鸟鸣阵阵的街道。

她高耸狭长的房子对面有一座小公园,原本是公共公园,现在却已大门深锁。只有公园周围那些房屋与私人俱乐部的人握有钥匙,可以打开铸铁大门。霍克斯维尔就有一把。这座公园里满是雕像、喷泉和鸟澡盆之类的装饰品,很少能让她精神一振,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把它当成某种笔记纸,顺着太阳移动的方向在它的外围描绘出一个中国朝代或某种神秘的数学。当然了,这些她现在都已经牢记在心。

但在五月一日这个多雾的早晨,公园一片朦胧,丝毫没有严苛的感觉。整个空气几乎不像是大城的,充满了新叶的甘甜气息,而她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模糊朦胧的感觉。

来到大门前时,她发现那儿站了个人,正抓着栏杆无望地盯着里面看,像个被关在外面的囚犯。她等了一会儿。这种时间会在外游荡的只有两种人:勤奋早起的工作者,或是一夜未眠的失意者。眼前这个人长长的外套底下似乎露出了睡裤的裤脚,但霍克斯奎尔不认为这就代表他是个早起者。她摆出贵妇的姿态(遇上这种人就是要这样),取出她的钥匙,请那男子让开一下,因为她想开门。

“也该是时候了。”他说。

“噢,不好意思。”她说,因为他只是满怀期待地往旁让了一小步,接着就企图跟着她进来,“这是座私人公园。你恐怕不能进来。只有住在周围的人可以进来,你知道吧。有钥匙的人。”

此时她已经看清楚他的脸,他长着杂乱的胡子,脸上满是脏兮兮的皱纹,却还很年轻。他剽悍但空洞的眼睛上方长着一道连在一起的眉毛。

“真他妈的不公平,”他说,“他们大家都有房子,干吗还要座公园?”他愤怒又沮丧地瞪着她。她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解释他不能进入这座公园一事并没有哪里不公平,就跟他不能进入周围的房子一样。他的眼神似乎在要求她提出某种抗辩,但另一方面,他也可能只是在抱怨那种广泛存在且没有答案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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