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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方世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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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这种事很平常,”艾丽斯说,颤抖着叹了口气,“我猜你说对了,我们刚结婚时,你说我们不可能拥有像我跟你以前有过的那种东西。你说等着看好了……”

“不,艾丽斯,不!”索菲捉住姊姊的手臂,仿佛想阻止她继续下去,“那个故事是真的,曾经是真的,我向来都知道。绝对、绝对不要说它不是真的。那是我听过最美的故事,而且一切都成真了,跟他们说的一样。噢,我那时好嫉妒,艾丽斯,这对你来说是这么棒的一件事,而我好嫉妒……”

艾丽斯转过来面对她。她的脸令索菲震惊:尽管眼中有泪,但却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好吧,”艾丽斯说,“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好嫉妒的了。”她把索菲从肩膀滑下的睡衣拉好。“好了。我们得想想该怎么办……”

“骗人的。”索菲说。

“什么?”艾丽斯困惑地看着她,“什么骗人的,索菲?”

“骗你的,骗你的!”这几乎是种发自内心的嘶吼,“根本不是史墨基!我骗了你!”索菲再也无法面对姊姊陌生的脸,把头埋在艾丽斯膝上大声啜泣。“对不起……我那时好嫉妒,我好想在你们的故事里插一脚,就这样而已。噢,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不可能吗?他不会的,他这么爱你。而我也不会,只是我……我想念你。我想念你。我也想拥有一个故事,我想……噢,艾丽斯。”

震惊的艾丽斯只是轻抚妹妹的头,下意识地安抚她,接着:“等等,索菲。索菲,你听我说。”她用两只手抬起索菲的脸。“你的意思是你们从来没有……”

就算泪流满面,索菲还是涨红了脸。“噢,其实有。一两次吧。”她举起一只手阻止艾丽斯开口,“但都是我的错,每次都是。他自责透了。”她狂乱地把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向后拨开。“他每次都觉得很自责。”

“一两次?”

“呃,三次。”

“你的意思是你们……”

“三次……半。”她几乎要咯咯笑出来,用床单擦了擦脸。她吸吸鼻子。“他每次都要耗上好久才有办法,接着呢,他又顾忌一大堆,几乎都不好玩了。”

艾丽斯讶异地笑出声,她实在忍不住。索菲看见她笑也跟着笑了,但由于她抽抽咽咽,听起来倒比较像是在啜泣。“所以喽,”她说着举起手又重重放下,“就这样。”

“但等一等,”艾丽斯说,“倘若不是史墨基,那是谁?

“索菲?”

索菲说了。

“不是吧。”

“正是。”

“怎偏偏是他!但……你怎能确定?我的意思是……”

索菲扳着手指一一列出自己如此确定的理由。

“乔治·毛斯,”艾丽斯说,“怎会是他?索菲,这算乱伦。”

“噢,少来了,”索菲不当一回事,“才一次而已。”

“好吧,那么他……”

“不!”索菲说着抓住艾丽斯的肩膀,“不,不能让他知道。死都不能。答应我,艾丽斯。快发誓,永远、永远都不能说出去。不然我会尴尬死。”

“噢,索菲!”真是太令人吃惊了,她心想,哪有这么怪的人。接着她突然一阵情感上涌,意识到自己也想念索菲很久了,甚至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甚至忘了自己想念她。“好啦,那我们该怎么跟史墨基说呢?这表示他……”

“没错。”索菲在发抖,胸腔不断震颤。艾丽斯挪出一个空位,于是索菲掀开棉被,钻进艾丽斯让出来的温暖空间内。她的脚贴着艾丽斯的腿,冰冷无比,她就这样把脚趾放在艾丽斯身上取暖。

“虽然不是事实,但让他这样以为也不赖,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小孩总得有个父亲吧,”索菲说,“而且绝对不能是乔治,看在老天分上。”她把脸埋在艾丽斯胸前,过了一阵子才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恨不得这小孩是史墨基的。”再过一阵子:“应该要是他的才对。”接着,隔了一段更长的沉默:“想想看。一个宝宝啊。”

艾丽斯似乎可以感受到索菲在微笑。当一个人把脸紧紧贴在你身上时,真有可能感受到他微笑吗?“噢,也许吧,我想,”她抱紧索菲,“应该就是这样了吧。”他们这种生活方式是多么怪异,她心想,她就算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无法理解。她自己也露出困惑的微笑,投降似的摇了摇头。好个结局!但她已经很久没看到索菲开心了(倘若她现在是开心的话,而她似乎真的很开心),因此她也只能跟着索菲高兴。夜间才开花的索菲竟然在白天绽放了。

“他确实很爱你,”索菲口齿不清地说,“他会永远爱你。”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抖了一下。“确实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也许吧。此时突然有种感觉缠上她的心头,就像索菲熟悉的修长双腿缠上她的腿;也许关于交易的事她想错了,也许他们停止引诱她跟上去,只是因为她老早前就已经抵达了他们想引诱她前往的地点。她并没有失去他们,但她也不必再跟随了,因为她已经抵达了这里。

她突然捏了捏索菲,说:“啊!”

但她若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史墨基又在哪里?

势必付出的礼物

轮到史墨基时,艾丽斯坐在床上接见他,和稍早接见索菲时一样。只是这回她像个东方女王似的靠在抱枕上,抽着一根克劳德姑婆的咖啡色香烟,每当她感觉自己很伟大时,她就会来一根。“好吧,”她大气地说,“还真窘啊。”

史墨基尴尬无比。(而且深感困惑,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小心。大家都说这种事永远有风险,但怎么会?)他在房里走来走去,拿起一些小东西端详一番后,再放回去。“我没想到会这样。”他说。

“没有吧。好啦,我猜这种事永远都在意料之外。”她看着史墨基来回走动、到窗边去偷瞄外头雪地上的月光,仿佛他是叛徒,正从他的藏身处往外张望。“可以告诉我事情始末吗?”

他在窗前转身,因为承受巨大压力而垂着肩膀。他长久以来都害怕这场曝光,害怕他的那些假人格被逮到、被迫衣衫褴褛地站出来。“首先,都是我的错,”他说,“你不该恨索菲。”

“哦?”

“我……其实是我霸王硬上弓。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设计的,我……就像,就像,噢。”

“嗯哼。”

好吧,你们这些小乞丐统统出来,史墨基心想。你们全玩完了。我也玩完了。他清清喉咙、拉拉胡子、全盘托出,或者几乎全盘托出。

艾丽斯侧耳倾听,一边品味着香烟。她试图把喉咙里那份甜美的大度随着烟吐出来。她知道史墨基叙述时她不该微笑,但她对他充满了善意,很想拥抱他、亲吻他的嘴唇和清楚浮现在他眼中的灵魂,他这么勇敢诚实。因此最后她说:“你不必一直在那里踱来踱去。过来坐下吧。”

他在这张遭他背叛的床上坐下,尽可能少地占用空间。“说穿了只有一两次而已,”他说,“我无意……”

“三次,”她说,“半。”他满脸通红。她希望他不久就可以再次直视她,知道她可以对他微笑。“呃,你也知道,这八成不是史上第一遭。”她说。他依然垂着眼睛。他倒觉得这八成史无前例。他羞愧的自我像个腹语演员的傀儡般坐在他膝上。他让它说:

“我答应过会处理好这件事,我会负起全责。我必须这么做。”

“当然。那是对的。”

“而且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发誓,艾丽斯,真的。”

“别那么说,”她说,“谁知道呢。”

“不!”

“好吧,”她说,“总是可以再多挤一个人的。”

“噢,别这样。”

“抱歉。”

“是我活该。”

她害羞地挽起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扣,不想打扰到他的罪恶感和悔意。痛苦地停顿片刻后,他确实转过来看着她。她露出微笑。“笨蛋。”她说。在她酒瓶般的棕色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是其中一个他。怎么了?在她的凝视下,有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正在发生,某种融合,他体内各个无法独立存在的组件正一一接合起来。“你这笨蛋。”她说,于是又有另一个幼稚无能的人格躲回了他体内。

“艾丽斯,听我说。”他说,但她举起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仿佛想阻止刚才被她塞回去的东西逃出来。“别再说了。”她说。这很令人惊愕。她又在他身上做出同样的事:第一次是多年前在乔治·毛斯的书房里,当时她创造出他,只是这回她不像上次一样凭空创造,而是用谎言和虚构的事物来创造。他突然一阵胆寒,万一他的愚蠢行径已经超出底线,害他失去了她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超过太多呢?那么他到底要怎么办?尽管她摇头说不,但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毫无保留地自愿受罚。但她当初会提出罚则就只是为了像现在一样,未经执行就直接宽恕,而且全心全意。

“史墨基,”她说,“史墨基,不要这样。听我说。关于这个孩子。”

“嗯。”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艾丽斯!……”

她向来希望(也几乎始终相信)他们定会付出一项礼物,只要时候一到,他们就会把礼物送上(但必须依照他们自己的时间)。她甚至认为当它终于送达时,她一定会认出来,而她确实认出来了。

旧世界之鸟

春天像离心机般缓缓加速,把他们大家全部向外甩去。虽然不明白个中道理,但他们纠结的人生似乎解开了,妥善分散在艾基伍德各处,像一条摊开的金项链:随着日子愈来愈温暖,就变得愈发金黄。医生在一个融雪的日子外出散步,回来说他看到一群水獭从它们冬天的窝里爬出来,共有两只、四只、六只,想想看,它们好几个月来都躲在冰层下一个没比它们自己的身体大多少的空间里。妈妈和其他人纷纷点头叹息,仿佛很了解那种感觉。

有一天,黛莉·艾丽斯和索菲在后正门外快乐地挖土,既是为了改善花圃,也是为了用指尖感受那重获新生的清凉泥土。她们看见一只巨大的白鸟慵懒地从天而降,最初看起来就像一张被风吹走的报纸或一把白伞。那只鸟用长长的红色喙子叼着一根木棍,降落在屋顶一个车轮状的铁制机械上,那原本是旧观星仪的一部分,已经生锈且不再运转。这鸟用红色的长腿在那地方踏来踏去。它放下木棍,歪着头看了它一会儿,又将它换个位子。接着它四下张望,开始用它长长的红色喙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把翅膀像扇子般张开。

“那是什么?”

“不知道。”

“它在那里筑窝吗?”

“正要开始。”

“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

“知道。”

“一只鹳鸟。”

“不可能是鹳鸟,”她们告诉医生时,医生这么说,“鹳鸟是欧洲鸟,或者说是旧世界的鸟。它们绝对不会横越大洋。”他跟她们一起冲出去,索菲用她的铲子指向屋顶,这时白鸟已经有两只,分别衔着另外两根木棒。这两只鸟正互相咔啦咔啦叫、把脖子交缠在一起,就像新婚小两口因为忙着亲热而荒废了家务。

德林克沃特医生很久都难以置信,但他用双筒望远镜和参考书确认了自己没看错:这不是一种苍鹭,是不折不扣的白鹳,Ciconia alba。他兴奋地跑进书房,打出了一式三份的报告,打算把这桩史无前例的惊人事件告知那些他或多或少算是会员的观鸟协会。他一边找邮票一边喃喃念着“太惊人了”,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陷入深思。他看着书桌上的备忘录。他停止找邮票,缓缓坐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可以看见顶上的白鸟。

露西与莱拉克

那只鹳鸟确实是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家来的,但她却不记得自己曾横越大洋。她觉得这儿的环境很适合她,在那高耸的屋顶上,可以透过她镶着红框的眼睛沿着她喙子的方向望向很远的地方。在清朗炎热的日子里,当微风轻吹她被太阳晒得发热的羽毛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看见期待已久的那一天:从这鸟类的形体中解脱。她确实一度预见国王的觉醒:国王还会在他的山里睡很久,侍从在他周围睡成一堆。他脸朝下趴在宴会桌上鼾声大作,红色的胡子在他漫长的睡梦中长得好长,如藤蔓般缠上了桌脚。她看见他抽抽鼻子、动了动,仿佛正在做一个可能会把他惊醒的梦,她心脏狂跳了一下,因为只要国王醒来,她自己解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但她跟其他那些她叫得出名字的家伙不一样,她有耐心。她会再次从她圆卵石般的蛋里孵出一窝长着细毛的幼雏。她会庄严地踏在荷塘的杂草间,为他们猎杀一票青蛙。她会好好爱她现在的丈夫,这个亲爱的家伙既有耐心又有热忱,会帮她忙带孩子。她不会去渴望,渴望是种致命的情绪。

等到那年尘土飞扬的漫长夏季到来时,艾丽斯生了孩子。她把第三个女儿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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