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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方世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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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老了(或者应该说:他老了而她长大)就愈来愈不爱她,只是他已失去了最初那份狂热的笃定感(认定她会“带他前往某处”)。他当初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本身确实去过那里。结果事实是他无法一起去。痛苦过了第一年后,他就明白了这点。接下来几年稍微好些。他为她扮演珀切斯'13'的角色:将她的旅程(那些他自己永远无缘经历的奇幻旅程)告诉世人。他认为她曾暗示若没有他这栋房子,整个“故事”就不会开展;就某种角度而言,这栋房子是开始,可能也是结局,就像杰克建的房子,是一连串连锁反应的开端。他没听懂,但他很满意。

即使过了多年,就算生了三个孩子,已有不知多少春水向东流,每当她突然上前,把一双小手按在他身上对他耳语“去睡觉,老山羊”(她管他叫“老山羊”是因为他不知羞耻地索求无度),他还是会心跳加速,赶紧上楼去等她。

而瞧他现在拥有什么:放眼看过去,就框在即将形成的高耸云柱之间。

有他的女儿提摩西雅·威廉明娜和诺拉·安杰莉卡,刚去游泳回来。还有他儿子(其实是她儿子)奥伯龙,正背着相机走过草坪,仿佛在搜寻什么可攻击的东西。还有他的小儿子奥古斯特,穿着水手服却从没见过海洋。他的名字是从“八月”来的,因为在那个月份,年岁似乎静止不动、日日晴空万里,他因此得以暂时不去注意天空。此时他望向天际。白云边缘处已染上阴郁的灰色,就像老人悲伤的眼睛般开始下垂。但阳光依然在他前方的地面上投射出他的影子,伴随着树影。他摇摇报纸、换换双腿姿势。享受吧,享受吧。

他岳父坚信一个人若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就没办法清楚思考或感受事物,这是他的诸多怪异信仰之一。(他也认为上床前照镜子会让人做噩梦,或至少做扰人的梦。)因此他总是坐在阴影里,再不然就是正对着阳光,例如他现在就坐在“牧神”旁那张锻铁情人椅上,膝盖间夹着一根拐杖,毛茸茸的双手拄着杖头,腰际还有一条金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奥古斯特坐在他脚边听他说话,但也可能只是礼貌性地假装倾听。老先生的声音传到德林克沃特耳里时已变成一阵呢喃,跟其他众多嗡嗡声混在一块儿:蝉鸣、奥托罗推着绕圈圈的割草机、音乐室传来的琴音(诺拉在练钢琴),流泻的音符如同沿着脸颊滚下的泪水。

她说:不见了

她最爱那些琴键的触感,一想起它们是实心的象牙跟黑檀木她就开心。“是什么做的?”“实心象牙。”她弹出六音与八音和弦,此时她已没在练习,只是用指尖测试着光滑感。她母亲根本不会发现她现在弹的已经不是德利乌斯'14'的作品。她告诉自己说妈妈没有耳朵,尽管她明明可以看见母亲顶着漂亮的耳朵坐在鼓形圆桌旁,托着腮玩她的牌,或至少是在看她的牌。她长长的耳环一动不动,直到她抬起头从牌堆里取了另一张牌。这一动,牵动了一切,耳环摇曳、项链晃动。诺拉离开上蜡的琴凳,走过来看她母亲的作品。

“你该出去走走。”瓦奥莱特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天气这么热,你跟提米威莉应该到湖边去的。”

诺拉没说她刚刚才从湖边回来,因为她已经说过一次了,而倘若她母亲当时没听进去,似乎也没有理由再强调。她只是望着母亲摊开来的牌。

“你会盖纸牌屋吗?”她问。

“会。”瓦奥莱特说完继续盯着牌。每当有人对她说话,瓦奥莱特总有本事不去领会当中最明显的意义,反而会听取其他内在回音或逆向层面,这点令她丈夫困惑懊恼不已。他总认为瓦奥莱特对这些平凡问题做出的高深莫测的回答,暗示着她知道某些真相,但却无法明说。在岳父的协助下,他写了一册又一册的研究心得。但孩子们几乎没注意到这点。诺拉等了一会儿,她发现期待中的纸牌屋一直没出现之后,决定忘了这件事。壁炉架上的钟敲了几响。

“啊。”瓦奥莱特抬起头,“他们一定吃过下午茶了。”她揉揉脸颊,仿佛突然醒了过来。“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吧。”

她牵起诺拉的手,穿过落地窗进入花园。瓦奥莱特拿起桌上的宽边帽戴上,但她随即停下脚步,站在那儿望着雾气。“空气里那东西是什么?”她说。

“电,”诺拉说着越过了露台,“奥伯龙说的。”她眯起眼睛。“我这样就看得到,红色跟蓝色的弯曲线条。代表会有暴风雨。”

瓦奥莱特点点头,缓缓走过草坪,仿佛正穿越某种她不熟悉的元素。她丈夫坐在石桌前对她招手。奥伯龙刚拍下一张外公跟宝宝的照片,此时正拿着相机朝桌子走来,示意要母亲入镜。他拍照时很严肃,仿佛是出自责任而非娱乐。她突然有些怜悯他。这种空气!

她坐下来,约翰帮她倒了茶。奥伯龙把相机架在他们面前。那朵巨大的云遮蔽了太阳,约翰满怀怨气,抬头瞪着它。

“噢!看啊!”诺拉说。

“看!”瓦奥莱特说。

奥伯龙的相机快门打开又合上。

“不见了。”诺拉说。

“不见了。”瓦奥莱特说。

前进中的锢囚锋面扫过草坪,扰动发丝、翻起领子和树叶,露出浅色的叶背。它从敞开的房屋正门灌进去,掀起牌桌上的一张牌、吹开钢琴上的五指练习谱。吹得挂在沙发上的围巾流苏飘动不已,窗帘边缘啪啪作响。这阵寒意蹿上二楼和三楼、蹿上数千英尺的高空,在那里,造雨者已经备妥饱满的雨滴,准备扔向他们。

“不见了。”奥古斯特说。



我落入花朵的陷阱,跌在草地上。

——马韦尔

史墨基在一个夏日早晨着装准备结婚。那是一套用发黄的亚麻或羊驼毛制成的白色西装,他父亲向来宣称原本是哈里·杜鲁门总统的,内袋上还绣有他的姓名缩写:HST。一直到考虑拿来当结婚礼服时(礼服必须是旧的),史墨基才意识到这个姓名缩写其实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名字,只是他父亲一辈子都在开这个玩笑,连进了坟墓都面不改色撑着不笑。史墨基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曾猜想自己受的教育是否也出于同一种死后幽默。(报复他那负心的母亲?)尽管他自己开得起玩笑,当他站在浴室镜子前为自己扣好袖扣时,他还是觉得有点迷惘,很希望父亲曾以男人对男人的身份给他一些婚礼与婚姻的建议。巴纳柏向来讨厌婚礼、葬礼和洗礼,只要遇上这种事,他就会把袜子、书、狗和儿子全部装箱打包,迅速搬走。史墨基参加过弗朗兹·毛斯的结婚派对,跟有着明眸的新娘跳过舞(她还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提议),但那毕竟是毛斯的婚礼,而且两人现在已经分居了。他知道得准备一枚戒指,因此拍了拍他装着戒指的口袋。他觉得应该要有个伴郎,但当他写信告诉黛莉·艾丽斯这个想法时,她却回信说他们不相信伴郎这档子事。至于预演呢,她回答:“你难道不希望是一场惊喜吗?”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在她父亲带她走上红毯前(什么红毯?)他都不能跟新娘见面。因此连去上厕所时都不应该(也确实没有)往她房间的方向偷瞄(虽然他根本就弄错了她房间的位置)。白色的裤管底下露出了他那双白色便鞋,看上去既笨重又不正式。

杜鲁门的西装

有人告诉他婚礼会在“户外”举行,最年长的克劳德姑婆会带他前往会场。史墨基推测是一间教堂,而克劳德姑婆再次以她那带着惊奇的语调说,是啊,应该正是一间教堂没错。当史墨基终于害羞地走出浴室时,站在楼梯顶端等他的人就是克劳德姑婆。她身材庞大、态度平静,穿着一件六月裙服、胸前别着一束迟开的紫罗兰、手里拿着拐杖,让史墨基感到很安心。她跟他一样穿着灰扑扑又耐穿的鞋子。“很好、很好。”她说,仿佛一份希望得到了证实。她透过蓝色的镜片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挽起他的手。

夏 屋

“我常想,景观园艺师还真有耐心。”穿越她称之为公园的那片莎草原时,克劳德姑婆这么说,“这些大树有一些是我父亲从幼苗种起的,他只能想象后来的效果,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看到全部。瞧那棵山毛榉,我年轻时几乎可以环抱住它呢。你知道吗?景观园艺也是有流行趋势的(很漫长的趋势,因为景观的生长时间很久)。杜鹃花,我小时候都叫它嘟卷花,还帮那些意大利人种花。因为维持整齐太难,后来就退了流行,也没有意大利人帮我们修剪了,所以它们愈长愈乱,然后——哎哟!小心你的眼睛。

“你看,原本的设计是这样。若从现在那个有围墙的花园朝这方向看,就能看到许多远景,各式各样的树种,都是为了美感挑选的,看起来就像一群外国使节在大使馆开会,而树木中间就是修剪得短短的草坪,还有花床和喷泉。仿佛随时可能出现一支狩猎队伍,有领主跟贵妇,手上栖着老鹰。再看看现在!已经有四十年没好好照顾了。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格局与样貌,但感觉就像在读一封信,噢……一封好久好久以前的信,淋了好久的雨,字迹都模糊了。不知道他会不会难过。他是个井然有序的人。看到了吗?那尊雕像叫‘牧神’。不知它多久以后会被藤蔓吞噬、被鼹鼠弄倒?好吧,他能谅解的,会变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没人想要干扰它们喜欢的样子。”

“鼹鼠啊什么的。”

“这尊雕像只是大理石而已。”

“你也许可以把这些——哎哟!——把这些荆棘拔起来。”

她望着他,仿佛他意外提醒了她什么。她清清喉咙,拍了拍胸口。“这是奥伯龙的小路,”她说,“通往夏屋。这不是最直接的路,但奥伯龙应该见见你。”

“是哦?”

所谓的夏屋是两座圆圆的红砖塔,粗短得如同两根大脚趾,中间塞着一只脚,有很多堞口。是故意盖成废墟的样子吗?还是说这真的是废墟?窗户大得不成比例,形状是拱顶窗,装有窗帘。“以前,”克劳德姑婆说,“从屋里就看得见这地方。大家都认为在有月光的晚上,这里非常浪漫……奥伯龙是我母亲的儿子,但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他算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比我大几岁。他当了好几年我们的老师,但他现在身体不好,已经有……噢,一年都没离开夏屋了吧?真可惜……奥伯龙!”

走近一看,他发现此地四周都有人居住的迹象,有厕所、整齐的菜园、工具室,还有一台待命中的割草机。中央锯齿状的门上装有一扇老旧的纱门,还有木板钉成的阶梯,阳光下有一张条纹帆布躺椅,就在鸟的戏水盆旁边。椅子上躺着一个矮小的老人,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时,他惊跳起来,或至少是不安地起身(他似乎被自己的吊裤带拉得弯腰驼背)。他朝屋子逃去,但动作很慢,已经被克劳德姑婆挡住。“这位是史墨基·巴纳柏,他今天要跟黛莉·艾丽斯结婚。你好歹也过来打声招呼。”她摇摇头让史墨基知道她很不耐烦,然后拉着他进入院子。

奥伯龙无处可逃,只好带着欢迎的笑容在门前转身,伸出一只手。“好吧,欢迎,欢迎,嗯哼。”他心不在焉地咯咯笑,就像病痛缠身的老人会不时注意着自己逐渐衰弱的器官。他对史墨基伸出手,但两人的手几乎还没碰上,他就已经坐回躺椅,挥手要史墨基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为什么一进入这个院子,史墨基就觉得阳光变了色?克劳德姑婆在她哥哥身旁坐下,奥伯龙握住她的手。“好啦,怎么了?”她语带纵容。

“别提了,”他低声说道,“别在……”

“他已经是自家人了,”克劳德姑婆说,“从今天起。”

奥伯龙看了看史墨基,依然无声笑着。了无遮蔽!史墨基就是这种感觉。他们还在树林里时,原本有某种东西存在,但一踏进这院子就消失了;他们脱离了某种东西。“要测试很容易。”奥伯龙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瘦骨嶙峋的膝盖,站起身来。他搓着手指进了屋内。

“不容易啊。”克劳德姑婆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自语。她已不像之前那么自在。她再次清清喉咙,凝视了一下那个灰色的鸟用澡盆,盆子基座上刻有小妖和精灵的雕像,他们脸上蓄着胡子,仿佛准备把盆子搬走。克劳德姑婆叹了口气。她瞄了瞄扣在胸前的小金表。表的两旁有一对弯曲的小翅膀。时光飞逝。她望向史墨基,露出歉疚的微笑。

“来吧,啊哈,啊哈!”奥伯龙拿着一台罩着黑布的巨大相机走出来。“噢,奥伯龙。”克劳德姑婆说,口气并非不耐烦,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况且她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热忱。但奥伯龙已经把尖尖的脚架插入史墨基身旁的地面,调整胫节让它站直,将那赤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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