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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个人的极限-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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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走,偏离一步就会掉下河去;你在路边走,偏离一步就会轧到车轮下去;你在人心上走,偏离一步就会坠到人心底下永远看不到的地方。他不能坠下去,所以他坚持参加会议,并且不把自己的悲哀露出来。

  会上,他咬紧了牙关才没发言,这一次,该出自他口中的那些话全由别人说了,他听着别人发言,眼里却看见东大从高高的地方坠了下去,爱莫能助地痛心地坠了下去。

  此时此刻,最明确的事情,他知道就是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如同站在悬崖边一个窄而又窄的板子上,自己的权力是这样有限;仅仅可以站着不动,动一动就会跌落下去,千年万年造就的原则规〃定了这一切,别说是你的亲人,就是太阳和月亮从你身边掉落下去,你也只有一动不动的份。这就是人生在世赖以生存的唯一哲理的内核?

  下午,他仍然跟局里的车去选刑场。

  这一次是出城向南,驶到十多里外的一片山里,车拐下马路,在一片树林中的空地停住,这是一片本地特有的自然树林——琅阝琊榆,树皆高大,坚挺,树根多露于地面,盘结在山上嶙峋的石头上,树杆钢青,扭结上升,千年古意挂在树干上,高高地俯视着世间短暂瞬息的变化。雷东森身临此境,突然觉得自己小如一点尘埃,山里的微风就可以轻易地把自己卷走。

  选场的走到空地中间,看了看,满意,用脚踢踢一个地方,说,就这儿吧。

  雷东森走过去,把搬在手上的石头放下去。这一瞬间,他忽然对东大万分憎恨,恨不能亲手毙了他,你撮,你好好的日子被你撮掉了,这回你不撮了吧,明天,就在这儿把你送上西天。

  上车前,他同样回头看了看石头,石头坚硬无情地蹲在地上,在阳光下显得白刺刺的。

  这天晚上雷东大似乎就有预感,他怎么也不睡觉,只一个劲地说,我的大限到了,我要死了。半夜的时候,东森来了一下,从上面的窗子向下问:〃东大,你闹什么?为什么不睡觉?〃东大说:〃东森啊,见了你三嫂,给她说,她还年轻,不要守了,我去了以后,让她能走就走吧,可我的儿子要姓雷。〃东森说:〃你不要胡想。〃东大说:〃我做了个梦,把什么都梦到了,你不用再瞒我了,给你三嫂讲,我对不起她,那七万块钱,让她自己用两万,剩下的五万存起来,供我的儿子上学。〃东森说:〃你不用再说了,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讲。〃

  天刚亮,东森又来了,东大一见东森,就把昨晚他走后写的东西给东森看,说:〃搞那个女中学生的事,情节不对,我把她绑在树上不是一天而是大半天,这个我全写了,你给我转上去。〃东森神色暗淡地放下纸:〃三哥,晚了,来不及,没有用了。〃东大看着东森,〃我的大限真的到了?〃东森不置可否:〃过一会,有人来给你读二审判决。你还有什么话,给我说说吧。〃东大说:〃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不能看看老婆孩子?〃东森摇摇头。东大说:〃我的大限就是今天?〃东森摇摇头:〃过一会,有人来给你读二审判决。〃东大又愣着,口中没有话。东森说:〃三哥,还有话吗?没有我就先出去了。〃东大摇摇头。东森站起来,出去了。

  不一会,就听到黄伍在喊:〃雷东大,出来。〃

  雷东大站起来,拖着大镣向外走,刚到放风间就看见几个武警站在那儿,他愣着。这时一个人过来向他读判决书,读的什么他全忘了,只记得一句话:〃死刑,立即执行。〃读完了,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说吗?〃他摇摇头,黄伍给他打开脚镣、手铐,然后让他换衣服,他手脚很不利索,换了半天,终于换好了,看了看黄伍,说:〃我里面的内裤脏了,我把它换下来吧。〃黄伍说:〃算了,别换了。〃他又看看黄伍说:〃我头发太长了,要理个发。〃黄伍说:〃不要理了。〃他也就不作声了。这时武警过来给他上绑,绑得很顺,刚绑完,雷东森进来了,雷东大看看他,没有作声。东森说:〃三哥,还有什么话吗?〃东大摇摇头,但说:〃让三嫂带好我的儿子,儿子长大了,什么都可以干千万别犯罪,别犯死罪,法律无情。〃东森点点头:〃还有话吗?〃东大摇摇头。

  东森这时想起诸葛亮含泪斩马谡,可又想不起二者有什么联系。

  两位武警退到门外,另两个武警推着东大向外走。东大看着东森,忽然说:〃黄干事他对不起我。〃东森说:〃为什么?〃东大说:〃我内裤脏了,我要换,他不让。〃东森看看站在门外的所长,所长点点头,东森就让武警松开手,自己给他松开裤子来换,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刺他的鼻子,他给他换好了。东大又说:〃我的头发长了。〃东森摸摸东大的头发:〃三哥,头发并不长,正好。〃东大不作声。武警又推他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想说什么,张了一下口又没说,武警见状停了一下等着,他又张了一下口,还是没说,如此三次,武警见他如此,就又推他走了。

  雷东森跟着走出门来,想起该给他一支烟,可发现他嘴上已叼了一支烟了,所长给的。他看着两个武警押着东大走,一个武警拿着电警棍跟在后面。大院里的情景是熟悉的,该来的人都来了。东大到车前也同样上不去车,人把他拉了上去。东森站在一边,看着东大,东大却没回头看他。东大不知道他站在那儿。过一会,其他人犯也押了出来,都上了车,一队武警先撤了出去,接着是一队刑警;接着大门开了,车启动后缓缓地走,外面警车先响起来,车出大门,外面的警车已叫成一片,叫着叫着,就慢慢地远了。

  雷东森站着不动,许久许久,见面前来了一个人,嘴动着向他说话,他非常费力地锁了半天眉,才听懂对方的话:〃东森,我们的清场车就要走了,你要是不去……〃

  〃我去,〃他马上说,〃不是讲好的吗?〃

  他出去上了预审科的清场警车,直向城南开去。车窗没关,一阵风来,很冷,车窗外无边的枯黄映入眼帘,车过处,路边的树叶哗哗落下,很黄;抬头看天,天又高又远,蓝得透心,太阳明晃晃地挂着。他很奇怪,何以会如此苍凉?忽然看到一队雁正把〃人〃字撕成〃一〃字,惊慌地掠过天空向南遁去。呵,秋天了!秋来了么?这么快?季节在什么时候转换的乙他捺捺自己,自己早已穿上了毛衣。哦,秋!他头伸出窗外,冷风浴面,呼呼地响,像一颗子弹打出去的感觉。

  天空,大雁已经无踪,只有空空的天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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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以林 
 。。

 
 
  
 
    

C集 生活隐蔽线 
 

  兀突一声缕缕丝丝,伫足环视,万物依然故我,并不见人,只有一轮太阳正倾天西撞进城外;有夕照浸过来,一片深红白亮之光,气象古远,人走在石头上的光里,心境无端就起了许多悲怆,人就不免要叹一声,于是她说:女人身上有面锣,只要男人的眼光一盯过来,那锣就响起来,普天下的女人都有这种功能,这是人生最深处的隐蔽线。

红马之困

  兀突一声缕缕丝丝,赵红马环视,万物依然故我,并不见人,只有一轮太阳正倾天西下撞进城外;街巷深处,有暮色和飞尘滚滚而出,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气相吹也,他望天望地,如梦恍惚,暧昧意识在心中乖张摇曳,为此他知道,那方式已真的到了,做不做将不由自己了。

  半道上遇到馆长,馆长的神情也和众人一样未疏欲疏,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没有意义的影子。

  〃呃嗬小赵,〃馆长说,〃一个人在街上走什么哪?又怕晚上睡不着吗?〃

  〃嗯嗯。〃他说,仿佛面对着一页枯槁的书,很漠然,除了这两个空洞的音节,他脑中一无所有。

  馆长嘴唇翕动说着什么,临别似乎还有一个告诫,他全然未听明白,看着馆长离开时的背影,他感觉上一切都空洞而茫然,为此就愈加知道,自己已无需幽暗地回避和躲匿些什么了。

  路边买了一瓶酒和一斤鸭子,没有问价,交钱后才发现鸭子是咸水的。

  〃我要烤鸭,不要咸水鸭。〃

  〃咦,〃卖鸭的说,〃咦咦鸭咦……〃

  他听觉上响着卖鸭的一个又一个语音的音节,却没听进说的是什么,眼前的景象是看见卖鸭的两手翻飞,油腻刀片在案板上不停跳跃,尔后哗然一声,将鸭肉全装进塑料袋中,再倒一些汤,眼睛便放起光来。

  〃师傅〃,卖鸭的说,〃我还有几只鸭子,你都买了吧,买回去放在冰箱中慢慢吃。〃

  他漠然看着对方,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便说:〃我不是倒爷大财主,住的一间破屋还要被人家赶呢,哪有地方放你的鸭子!〃

  回屋后黑夜紧追而来。饮酒吃鸭,想着县城的灯光在路边苍老昏黄地抵抗黑暗,夜渐走渐深,白天被梦一般地遗远,就像自己的过去。鸭肉少去,想起了那几个鸡蛋,便插上电炉拿出蛋来,打一个,噗然一声,一股臭气满屋喷礴。他数了数剩下的臭蛋,一共七个,这个令人避讳的数字太好了。遥远的乡下幽黑的厢屋里黄鼠狼子站立起来顶着鸡蛋行走的古老传说,此时龇出细牙笑到面前来,那是由来已久的鬼祟世界。臭蛋者七,他想,一切就萌动于此,发初于此,〃这个夏天是我的黄昏,昼与夜的分界与一切有关。

  邻居史津麻睡眼惺忪,趿着鞋找痰盂,一泡尿撒完,才发现夏夜已尽,远处深巷中鸡啼有声,蚊子在纱窗外嗡嗡绝望,曙色低垂,已经溢到床前,看老伴睡相,四肢凌乱很不入眼,喉头于是发痒,腹中语言便难扼住。

  〃小虫妈,小虫妈,你栽黄秧了么?起了,起了。〃他叫。

  老伴动一动,睡依旧。史津麻大怒,抬腿就踹了一脚床框。

  〃小虫妈,你累断筋了么?个熊妇道人家,哪有这么懒的?起了起了!〃

  老伴起身,眼未睁,便破口大骂。

  〃日奶奶姓史的你贱什么?一大早你惹什么霉气?死你上人一边去!〃

  史津麻缄声,轻了脚走开去。一辈子夫妻,从来如此,她不言,他便喋喋不休,说且骂,又发火,摔门踢凳子,逼得她急了,撒泼施向他,他立时也就软了,缩一头走开,她气一平,他又复始如初,几十年拉锯,渐趋人生暮处,无所谓好坏是非。

  走离老伴,史津麻喉头复痒,蝶噪语言又出,骂蚊子,骂天热,骂天王老爷样样搞得不如人意,目触的一切,皆为牢骚和谩骂的材料。清晨暑气未重,精神爽利,说与骂皆十分顺溜,骂到门前,开门,见一溜青天明在门外,瓦蓝洁净,似有昭示。他凝眸外瞧,极想看看新晨有何新意,无法遏住这种好奇心,穷在乡下小镇时,捉鱼抓泥鳅十年,日日清晨起来看钩收笼子,养成的十年希翼,烙在心底上了;他看过一切,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小院依旧十数步长,三两步宽,依旧如一个巷子躺在高墙后面。高墙南立,冬天挡住暖阳,夏天晒来酷日,还有一个推不起的赵红马住在院中的另一间房子。他看看那个门,关着的,他想那个人也许仍在睡着。他走出门外,张口放一股浊气,便唱出声,〃吊〃起嗓子来:

  〃苏小二早起行到石牛下……〃

  忽然停住,不是顾忌吵了赵红马。他的唱就是要吵吵人的,赵红马烦的不就是这个么?好,他就是要搞搞这个让你烦,由来已久矣,今晨一句未了,却猛然煞住。巷院中出异景了,几个白物团在下水孔的边上,曙色之中,静出一股奇象,祥异未辨,史津麻不禁想起秋涧深处浮起的怪影,那是吓得扔下的鱼钩顾不得的记忆。他煞住气,轻脚走过去,却是七个鸡蛋,呈七星状摆在那里,恍若天外来物,他激凛凛称奇,伸手去摸,又立即停住,细观良久,急回身去叫老伴。

  〃小虫妈,小虫妈,你快快起来,有事。〃

  老伴听得声音异样,急起身,二人复至院中,看那鸡蛋,不住声叫怪哉。

  〃拿起来看看。〃老伴说。

  〃个熊妇道人家,你知道是哪来的蛋,能随便乱拿?〃

  〃管它哪来的,〃老伴不听,〃鸡蛋还能吃人?〃

  老伴伸手拿了一个,看了看,伸手到耳边去摇,刚听到咣当,就噗然一声炸了,一股臭气直入鼻孔,一肩是脏。老伴吓了一跳。

  〃啊……〃

  隔窗赵红马看见了一切,却不响,快意四出,故意退起,将身子在床上摊平,睡得太阳渐渐高起来,不见了邻家的广播和收音机,只有高墙那边的十字路上单调地响着高音喇叭。起来走过院子,史津麻的眼光跟在后面追。

  〃小赵……〃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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