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都市电子书 > 一个人的极限 >

第22章

一个人的极限-第22章

小说: 一个人的极限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长箭脱弦无所顾,射入阴曹又何如?黑夜茫茫作天衣,毒蛇万条未游离。天马行空坠地死,留与世人谈稀奇。怒来撒尿刺天阁,豪气苍苍向天横。天横壮士未六尺,身死不过鸟回事。头上骑裆不可忍,小向窝囊亮白刃,白刃下去散红光,窝囊耻辱尽散汤。君不见古来快仁欺天志,报仇千里如咫尺;君不见唯唯诺诺满人间,窝窝囊囊满百年。怒为马,气为辕,嘈嘈发轫向崖边,不与天王老子谈收敛!

  小将军被从床上一把揪了起来。

  〃谁?干什么的?〃

  〃不认得你爷爷了?〃只一拳,小将军的下巴脱臼了。

  〃你这会儿不能说话了。〃雷东林说,〃问你一件事,你若老实交谈,我就饶了你。你强奸了何小薇,是不是?若是就点头。〃

  小将军不点头。

  〃不老实你就是死。〃雷东林举手又是一拳。〃讲真话我才能饶你。你强奸了何小薇,是不是,是就点头。〃

  小将军点了点头。

  雷东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指甲在自己唇上刮来刮去。我要掏你的心,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法律管不到你,现在只有老子让你偿还一切了。

  他挥起一拳,飞起一脚,他听到小将军肋骨在拳脚下的断裂声,他听到自己骨子里狰狞的笑声,他拳脚疯狂,一生的压抑、嫉妒、憎恨和各种痛苦不满的感情全像疯狗一样亮出白牙,他两眼发红,野性降叫直冲出来。

  小将军第五次、也许是第十五次倒地,就不再动弹了:死亡。

  他意识到了死。一瞬间,他怔怔地站着,有些恍惚,直到悟透了死的意义,才猛然想到了钢铁一样的社会之网,他的心一沉,感到自己连同生命的意义全都完了。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君不见直如弦,古人见尔死道边。

  有手电光束照他,似乎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追捕他了。

  年轻的市公安局长精力充沛,爱好广泛,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工作之余创作法制文学作品,他已出过一本集子,并且还有一些作品没有收入。工作和业余爱好的成功使他充满了生活的自信。这一天他刚上班,就有一位自称作家的人打电话找他。

  〃我读过你写的一些法制作品。〃作家在电话里说,〃我发现你从来没写成功过一个犯人。〃

  〃此话怎讲?〃

  〃譬如杀人犯,他们最大的特点常常是绝望,而你从来都把他们写得那么穷凶极恶。〃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不。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你们追捕的杀人犯。〃

  〃在哪?〃局长立刻进入了局长的角色。

  〃别急。〃作家说,〃他很快就会投案了。他让我先告诉你,他之所以投案,是因为一种祖宗的传统在他骨子里种下的绝望,这绝望在他潜逃的过程中暴露无遗,因此他要自首了。他还说他不是逃不出去,是绝望了不想再逃,普天之下莫非王上,他杀了人,失了做人最根本的权利,他觉得孤独像个毛茸茸的母鬼,无时无刻不搂着他要和他性交,于是在一个充满露水的早晨,在太阳露出地平线照得人世间一片金光的时候,他觉得一切没什么了不起了,因此就买了一张票回到城市,洗了澡理了发,重温了绝望前的一切。现在你们来带他吧,他就在你们斜对门的旅社里。〃

  局长领人直扑旅社,见雷东林一副太累太疲惫的样子坐在那儿。

  〃电话是我自己打的。〃他对局长说,艰难地一笑。我已穿过了漫长的梦幻沙漠,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乌江。项王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百人,项王亦身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晨登泰山,一望蒿里,松批骨寒,宿莫愤毁。浮生可嗟,大运同此。已矣哉,桂华满兮蝼蚁聚,碧台空兮歌舞稀。与天道兮共尽,莫不委骨同归。

  雷东林觉得现在该写点什么了,可是写点什么呢?公安局长在看守所里给他提供了所能提供的方便,单独关一间房子,有书看,有纸有笔,甚至还有一架小小的收音机,这些早已超出了法定的看守所所规。可是,他心里明白,有一样东西是局长永远也不会给他的:自由和生命。局长没有这个权力。自己是死定了,杀人偿命,这是古往今来任何朝代都相同的法则,当今世界西方有取消死刑的迹象,可那是地球那边的事情,即使从腿下打个洞通过去,也有两万来里,一切与自己不相干了。

  得写点什么,一定得写点什么,自己既然学会了那些字,经历了那些事情,干嘛不写一点呢?那遥远的凤阳山村的小炕房,那个光着头一躺下就呼呼噜噜打鼾的流浪老头,那个像父亲一样对待自己的队长,还有那些清亮见底的洞湾,那些叼着蚂蚁擦地飞行的叫莺——它们是回到自己的巢里喂小叫莺了,干嘛不把这些写出来呢?太阳从煌煌的丘陵上升起来,金光四射,炊烟和晨雾后面,雄鸡和使牛的号子唱成一片,春天这时候就是活的,鲜灵灵的能听到它的喘气声,自己就那样光着腿丫子,飘着沾满白雾的衣衫在小路上迎着太阳跑去,自己要去搂那红红的太阳,自己就因为那太阳才相信地平线那边会有好世界属于自己,干嘛不把这些写出来呢?

  他拿起笔,可是他不想写这个。

  他记起了自己走进大学考场时的激动情景,他记得生产队大队和公社为自己拨款购置行装上大学的情景,记起大学派了车等在火车站外广场上,大红纸上写着〃接待大学新生〃的大客车,自己就是在那天第一次看到唐晓云的。后来尽管自己拿了甲等助学金,并且每月特殊地能领到六块钱的补贴,可是每天仍感到饿得像个饿狼,总是吃不饱,吃不足,总是奇怪那些女学生为什么每餐吃了二两就不再吃了,而且从来憎恨那些把馒头皮剥下来扔在地上的同学,因为自己有强烈的欲望想抓起那些馒头皮吞下去。听说自己小时候大雨后拣食大便里的小麦,这显然真实得令人恶心;唐晓云第一次收集了小组女生的多余饭菜票送给自己,那件事与自己对唐晓云的崇拜毫无关系,而且自己曾狠狠地把那些饭票扔到地上看都不看。后来四年就在一天傍晚结束了,寝室里的箱子被褥都被搬得空荡荡的,楼道走廊到处凄凉地扔满了废纸,就在那时候那个男的坐着小吉普来接唐晓云了,那会儿自己心里涨满了嫉妒和仇恨,第一次想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屁股上插一刀。还有那个保养得很好的评论家,自己干嘛不把这些写出来呢?

  他拿起笔,可是他不想写这个。

  他知道自己好多事情都不想写了,包括省委大院里的那些水杉树,包括同是悲剧角色的马少花,还有赌钱,代课,文物志,淮河工地,还有什么呢?多了。他想起白雪皑皑的马扎罗的高山,那具风干了的豹子的尸体,那些都与自己毫不相干,一切都是那位欺骗了俗人的盗世作家的无病呻吟,他知道那个作家腰包里鼓鼓地塞满了金元,身背贼亮的猎枪,后面还跟着一个崇拜他的女人,那家伙就那样咋咋唬唬地对着天放枪,整夜整夜吓得觉都不敢睡,归去之后却面对着稿纸吹牛,而且还吹出了一批被世人承认的〃硬汉〃,那些所谓〃硬汉〃统统不过是被割了一个卵子的变态货。呸,想这个真他妈的便味口,一点意思也没有:关于这个,自己有的是时间来写,可是自己永远不会写一个字。

  小猫钓鱼,他忽然想起了小猫钓鱼,他笑了。

  他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做起了梦,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老人,正在讲着一个神秘的故事,可惜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每个人都要留下很多谜,即使全人类的智慧都集中起来,也破不了一个人的心理密码,因此,这就是皇帝和乞儿都能活一世的道理。

  何小薇在开门的那一刻,愣住了。雷东林?这就是雷东林吗?他瘦得几乎变了形,头发胡子都长得不能再长了,他漫无目的地躺在那儿,听到门响,漠然地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何小薇,他条件反射般地蓦然坐在床上。

  何小薇走向他,很慢很慢,走到跟前,她理了理他的头发,仍然很慢很慢,慢慢地,她靠在他的身上,把他抱紧,抱紧,她的身子慢慢抽动起来,呜咽声渐渐由远而近。

  〃不哭。〃他说,〃不要哭,我很高兴你来。〃

  〃你……你多蠢啊……〃

  〃我把小将军那小子砸子,我砸了那小子。〃

  〃你!〃何小薇突然松开他,十指死命地抓着他,一脸的泪,她一瞬间变得像个发疯的母兽,〃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吗?你不知道法律吗?〃

  〃法律是一股狗屁,臭。〃

  她抓着他的前胸拼命地一推一搡:〃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毁你自己?你是我的,你有什么权利把我的你毁了?我的你!我的你!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吗?你是吗?〃

  〃我是一大老粗,表里三新的贫下中农。〃

  她一头拱到他有胸前,呜呜地大哭起来。〃你把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何小薇泪流如注:〃如果能够的话,我宁愿砍去一只手,或者砍掉一只脚也把你换出去,我宁愿为你去死。〃

  〃别傻了,小女孩,那么绝望干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犯了法,可我并没有犯罪,只是我把你害了。〃我这时仍在想着唐晓云,我骨髓的东西在背叛你,小女孩。我难道不该死吗?

  〃我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她说,〃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不可挽回了……〃

  〃不要这么伤感,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君不见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偿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不过死了而已,物质不灭,二十年后也不必再现一条好汉。

  她哭许久,抽搐许久,然后一动不动,静静地拥着他。他知道她在酝酿什么。

  〃雷东林,雷东林。〃她轻轻地说,她闭着眼睛说,她很女人地说,她的嘴唇抬起来,宛然抬起一个女人的世界。

  雷东林吻了那个世界,他感到有火在运动,生命在抖动,他感到女人世界在动乱,在黩武,兽类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但一切都来得如此短暂,如同一个擦边而过的轰雷,雷过了,便又是红烛的世界,最明白不过的事实是他搂着自己的姑娘,姑娘也搂着自己的他,〃还有什么呢?一个要留在地球上,另一个却要脱离向心力飞向宇宙深处,再也不回来了。一切都被浓烈温暖的肉体覆盖着,雷东林感到自己的权利变得满脸苍白。

  〃东林哥,东林哥。〃何小薇轻轻地呼唤着,呻吟着,身上任何能动作的部位都在慌乱地动作着,〃三个小时不会有任何人来管我们,三个小时,东林哥。〃

  他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会怀孕的,小女孩。〃

  〃若能怀孕,我就给上帝磕头了。〃

  雷东林感到自己有大串的泪珠落下来。〃小女孩,我对你犯了罪了。〃

  雷东林将何小薇抱起来,像抱一只小猫,他离开床,站在地上,两手托举着抱着她,她急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他断定自己是要把她安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哪儿安全呢?怀里,他不会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放乍去,他但愿她的脚永远不要沾地,他永远抱着她,可是,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了。

  〃东林哥,我是你的,东林哥。〃

  〃小女孩,别作声了,我要站在地上抱你三个小时,我要赎我的罪。〃

  那种想要写点什么的痛苦又来了,它像个被阎王揍瘸了腿的鬼魂,一拐一拐地在雷东林面前泼起黑雾,它阴森森地挫着牙,一定要从雷东林身上啃下点什么。你要死了,你要粉碎了。你的血肉之躯很快就会化成肮脏的灰和瘟臭的烟,你还不抓紧写点什么吗?写吧,快写吧,不写已经来不及了,你没听见白纸上印出黑字的声音吗?你没看到法院院长那一笔下去又一笔提上来的红批吗?你没看到那个黑字姓名下面的红杆杆吗?

  雷东林冥冥之中听到了无穷的发问,他拿起笔,伏在纸上,眼前豁然开朗——我的罪行:小猫跟老猫到河边钓鱼。一会儿,一只蝴蝶飞来了,小猫放下鱼竿,就去追蝴蝶,蝴蝶飞走了……

  宣判大会如期举行。大会前一天,公安局长来了。雷东林觉得局长的到来没有多少意义。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局长问。

  〃没有了。我要说的话全写在纸上了,大概总有十几张。〃

  〃那些我看了,清一色都写着小猫钓鱼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