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纯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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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狄明威放开赵意中,神色和平常一样,并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
最尴尬的人是嫲嫲,她一直觉得自己撞见了不该见的;所以她竭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又殷勤地招呼起狄明威。
“明威,快进屋子里来!外面这么热,小心中暑了!”
“知道了,嫲嫲。”狄明威弯身拾起那本厚厚的《西楚霸王》,托在手中,顶着阳光走进屋里。
嫲嫲回头望望他的背影,再转头看看赵意中。
“刚才——嫲嫲……”赵意中呢喃着想解释些什么。“刚才我……那个……绊倒了,所以……所以……明威他……”
“好了,不用再说了!快进来吧!”嫲嫲打断她的话,自顾地转身就进屋里去了。
随后的整个下午,赵意中总觉得嫲嫲的目光如影随形,有意无意地。她的两颗眼珠子总跟随着她和狄明威打转;而且,眼神中仿佛若有所思。
晚饭过后,意中的父亲跟往常一般,埋首在晚报里;爷爷则伙同狄明威煮茶品茗;赵意中则坐在门槛上,和小黑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耍。
蝉声还在树枝上高声说“知了”,喋喋不休。嫲嫲边摇着扇子边偕着意中的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先瞅了一眼狄明威,又瞥了赵意中一眼,才开口问意中的父亲说:“东升,你看我们是不是该给意中和明威办个公开的宴会了?我看差不多是时候了。”
意中的父亲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不明了她的话意。爷爷、意中的母亲也都疑惑地看向嫲嫲。赵意中更是困窘极了,尴尬地说:“嫲嫲,你怎么突然……”
她窘得说不下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很难堪。
“是啊!妈,怎么突然……”意中的父亲和爷爷对看一眼。
“不是突然,只是时候到了。”嫲嫲慢条斯理的说道。
意中的父亲摇摇头,报纸仍抓在手上,口气平淡地说:“还早嘛!孩子们都还小,再说他们的关系不都已经确定了吗?哪里还需要办什么宴会!”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这婚事两家都认定、也约束好了,但是,该有的形式,还是不能免除。”
“但是,”意中的母亲也说话了。“妈,意中跟明威现在都还在念书,而且他们还只是个高中生……”
“这有什么关系?时代不一样了,大家的观念也新颖许多,公开了反而不会被说闲话。”
嫲嫲言之成理,转向爷爷寻求支持说:“你说是不是?爷爷?”
爷爷沉吟了一会,转头问狄明威说:“明威,你说呢?关于嫲嫲的提议,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狄明威;赵意中更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心脏一直“扑嗵、扑嗵”的跳。
狄明威的表情仍然很平静,温柔的笑脸也一如往常。他盘膝坐在地板上,双手搁在膝盖上,顺服地说:“我没意见,嫲嫲和爷爷做主就好。”
他怎么可以没意见?这是他的终身大事呢!怎么能够不表示任何意见?赵意中急得想大叫,却更加觉得尴尬和难堪。
嫲嫲摇着扇子捕风,听狄明威这么说,开心地说道:“明威也答应,那就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等建平夫妇俩来了以后,再商量挑个日子。”
“嫲嫲!”赵意中忍不住了。她跟狄明威一点都不相配,而且,她还有项平!
嫲嫲根本不理她,眯看眼看狄明威,无限欣慰地说:“真是太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威以后就是赵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实在太好了!”
赵意中满脸涨得通红。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和狄明威的“关系”早就“约定”好了,他们也以这样的“关系”相处了好几年,嫲嫲此时提及,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安?
嫲嫲不知道她还有项平……
嫲嫲不许她提起项平的事,尤其是在明威面前。
所以,她和明威的事,她也就不敢告诉项平。
项平啊!项平,他总在她身边陪着她;不论她遇到任何烦恼或受到任何挫折与委屈,只要有项平在,她就觉得安心。有什么事,她都会跟项平说;但有一件事,她却无法跟项平说……
“意中,别再跟小黑玩了!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明威,来,吃点心,别光是喝茶,茶会刮胃的……”
狄明威是她的未婚夫。
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和建平伯伯做了这样的约定。那时候才七岁的她,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未婚夫”这三个字,在她懵懂不解世事的天真里,就跟小黑说的话一样深奥,且不具任何意义。
爷爷对于父亲那么早就决定她的终身大事,感到诧异。他常说意中就像魏祖曹孟德,才识、雄略和魄力,都不是寻常男子所能懂得的。但尽管意中的父亲决定得太贸然,他也从未批评过他的决定,只是顺其自然。
嫲嫲对于赵家无子继承家业一事,总感到深深的遗憾,所以对于意中的父亲的决定,对于“赵内小儿科”将来有人继承一事,感到非常的欣慰。
每年,蝉声高鸣的时候,建平伯伯就会带着妻小到访,两个一样粗野的小孩被配成一对,捉蝉捕蝶,幸福得不识人间的愁滋味。
但命运似乎已经在冥冥中底定了——如果,没有那年夏天,没有发生那件事……
那年夏天——就在她十岁的那年夏天,项平留下了一个“相逢”,留下了一个“造化弄人”……
吱——吱吱吱……吱吱吱……
蝉声又在高亢地唱着“知了”了。
两家都互相承认孩子的未婚身份——这早已是约定好的事了,所以对于这个“注定”的关系,他们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嫲嫲本来还担心狄明威会不答应,而且不愿承认这桩“婚约”;因为,狄家和赵家的“约定”,没有道理束缚他。
但是,他却接受了。
十岁的那年夏天,她站在暮降后的病房外吹着阴风,染着黯淡光彩的夕颜的旷地里,隔着窗初次遇见他。而躺在病床上的他,也隔着窗,不发一语地望着她……
就像现在一样四目对峙着。
赵意中蓦然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握小黑的脚。小黑大概累了,不想再跟她玩握手的游戏,无精打采地缩回前脚,软叭叭地躺在她的脚边。
项平啊项平!为什么你要留下这样一个“相逢”?
“意中!”嫲嫲在喊。“别再跟小黑玩了!快去洗澡,记得帮明威铺床!”
赵意中“哦”了一声,拖着脚步上楼。
经过狄明威身旁时,他突然起身说:“我自己来铺就可以了。嫲嫲、爷爷、叔叔、婶婶,我跟意中先上楼去。”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了解狄明威。狄明威像是宽阔的大海,适合扬帆乘风破浪去,但却搁浅在她窄小的沙洲里。
难道,他真那么宿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受安排?
“明威!”上楼后,赵意中低下头,两手不断地绞弄着衣摆,期期艾艾地说:“嫲嫲刚刚说的——呃,如果你觉得……那个……嗯,没关系……我……我会跟嫲嫲说……说的……”
这时楼下响起了电话声,“铃铃”的电话声伴着屋外的蝉声,声声回漾在屋子里。狄明威站立在廊上,长廊的光线太黯淡,他脸上挂的是否还是那一抹温和的笑?赵意中此刻并无心看明白。
“意中,我……”
“明威!明威!”嫲嫲扯开嗓子朝楼上大喊,声音是惊天动地。“明威,快下来!你爸爸出事了……”
吱——吱吱吱吱……
蝉声还在鸣叫,似乎要划破盛夏的长宵。
第四章
医院的景象都差不多——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服和被单,就连里头穿梭的面容和表情也一样——单调的苍白。
只除了嫲嫲那一身的翠绿,丝毫不妥协地怒放着乡野坚韧的生命力。赵意中闻着病房里消毒药水的熟悉味道,心情无端地感到消沉起来。
刚听到建平伯伯车祸的消息时,狄明威蓦然一呆,脸上霎时苍白得没有血色可言;之后,他就跪在地上不断地干呕。赵意中虽然陪在他身边,却不能为他做什么,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像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般。
当晚,嫲嫲、意中的父亲,就带着赵意中和狄明威连夜北上,驱车直奔医院。一路上,狄明威都紧抿着双唇,脸色白得吓人。
赶到医院的时候,狄明威的父亲仍然昏迷不醒;狄明威的母亲守在加护病房外,彻夜未眠,双眼布满担忧的血丝。
医生说,身体的皮肉之伤不是大碍,致命的关键是在脑部。虽手术很顺利,但医生仍不敢保证结果会如何。所以这几天是病人生与死的重要关键;如果病人能顺利渡过危险期,恢复意识的话,那就有希望了。
在加护病房观察的这几天,狄明威的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差,一直昏迷不醒。狄明威日夜守在医院,表情木然,形容枯槁。
“明威,这里有嫲嫲和叔叔,你先回去休息吧!”嫲嫲于心不忍,又担心狄明威会因此而累垮了。
“我没关系。”狄明威摇头,执意不肯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是白着脸看着昏迷中的父亲。赵意中联想起他初听建平伯伯的意外消息时,跪在地上干呕的痛苦情形。
嫲嫲和意中的父亲相视一眼,狄明威的模样让他们看了都觉得难过。他们都知道这桩意外事故一定触痛了他的记忆,让他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往事……
不!他根本从未忘记过。嫲嫲和意中的父亲心里都非常明白,狄明威始终没有忘记过那件往事,他只是一直把它深埋在心底,不再提起而已。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绝口不在他面前提起项平,就是为了怕他心里难过。
那件意外带给狄明威的伤害和冲击太大,虽然他什么都不提,总是带着温和的笑脸,但这次他父亲发生这桩意外,他的反应却泄露出了多年前那桩意外给他带来的“伤害”和“罪恶感”,依旧深深地埋在他的内心中。
“明威!”意中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是听嫲嫲的话,回去休息。这里有叔叔和嫲嫲照顾,你不用担心。另外,你妈妈还需要你的照顾呢!回去吧!”
意外发生后,狄明威的母亲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不但强忍着悲伤,镇静地处理所有的琐碎事务,而且还不让生活乱了轨道。
但大家都明白她是在强撑着。
“你叔叔说得没错,明威,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你还是听嫲嫲的话,回去休息,别再担心了!”嫲嫲还是担心狄明威过度操劳。
“嫲嫲,我真的没有关系。”狄明威勉强对嫲嫲挤出一丝微笑;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叫人看了万分不忍。
赵意中也觉得心在扭绞。狄明威那惨白的表情,让她觉得很担心;却又让她想起他跪在她身旁干呕的痛苦情景……
她闭上眼,心里默祷着!
项平,拜托,别让明威再度受任何伤害。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明威的事拜托项平。
项平不知道有狄明威这号人物,她也很少、几乎不曾对项平提起有关狄明威的任何事;不只是不习惯,还有,她怕项平会伤心。
她答应过项平,今生今世只做他的新娘;但如今,狄明威却成为她的未婚夫。
项平会觉得伤心吗?狄明威抢走了他在她名份上的“位置”,而这本来是项平和她的“约定”!
其实,她一直认为她和狄明威一点也不适合,更不相配——不管是容貌、气质,或是个性、才华;她是“赵诊所的野猴子”,是不起眼的丑小鸭;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害怕,也随时有和狄明威“分开”的准备。毕竟“婚约”这个重担,不是束缚他的理由,只要他开口……
“明威,你再不听嫲嫲的话,嫲嫲可要生气了!”嫲嫲坚持要狄明威回去休息,硬逼着他离开医院。
“嫲嫲!”他仍不肯离开,又不好违拗嫲嫲的意思,只好转向意中的父亲,希望他|奇…_…书^_^网|能帮忙说服嫲嫲。
“叔叔……”虽然他没有很明显的请求,但意在不言中。
意中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默然不语。他们之间所流露的感情很浓烈,是男人对待男人的那种无言的鼓励。
意中的父亲一直将狄明威当作自己的儿子般看待,对于狄明威所做的一切,以及所决定的事,都予以尊重与支持。至于狄明威的心里怎么想,他并不是全部都清楚,但是他一直非常欣赏他,甚至以拥有狄明威这样的“继承人”为荣。
这时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狄明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沉默地看着前方。前方是一面惨白的墙,墙中有窗,窗外面,正洒满夕阳的余晖。
“意中,你陪明威一起回去。”嫲嫲作主决定。
狄明威站了起来,默默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父亲,然后说:“那……嫲嫲、叔叔,我先回去了。”
赵意中默默跟在他身后。从那晚狄明威颓倒在她身旁干呕开始,她就一直显得很沉默。
这一切,让她更强烈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