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肮脏岁月-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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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前来吸食他的血肉,涅槃他的灵魂。然而,小山鼠并没走近莫伟,在好一阵左顾右盼后,“吱溜”一声溜走了。
口嘴干裂的莫伟,舔着地下的湿土。
没有了血手杖支撑的莫伟,克制着不时痉挛的躯体,听从着雷中神灵的怒斥,在透着腥恶腐臭的浑浊林中,时而闭目歇息,时而奋力支撑着身子,顽强地朝着想象中那个被星星点亮的小茅屋方向挪行……
终于,莫伟在一个天黑前奇迹般爬回了小茅屋,可就在他取出藏在门斗处的钥匙时,终于再次昏死在门前。
尽管莫伟在此次入山“涅槃”的三天时间里,他并没能在莽荒密林中深进多少,但他竟能用残身脱死险,并在“迷宫”里顺原路爬回,这不能不说是冥冥中天意的安排,否则以后他就无法知道自己的“悲怆”最终求来了对其恨之入骨的,赵悦的宽恕。
当莫伟重新由昏死中醒来时,他感到已经躺在了床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半睁的眼帘前晃动着,冰凉的水点子掉落在脸上,一股特有的女人气息直入自己的鼻息中……
莫伟感到浑身火烧般难受,他想说话,但嗓子却像一口干涸的井;他想抬身,浑身却更是酸痛无力;一股淡甜的水直入莫伟那干枯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刺激使他剧烈咳喘起来,在浑身又是一阵钻心般抽痛后,随即又昏死过去。
(32)
此刻,来到小茅屋的女人,就是两个月来莫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的刘春。
四天前,当刘春终于说动赵悦进山送食物之后,她的心却是依然紧悬着,为啥?两个字:难表。特别是当天晚上便折返医院的赵悦,只字不提及莫伟点滴,反而显得格外愉快,对此刘春感到了反常。
住院足足两个月零八天,刘春丝毫不知山中莫伟的情况。极善悟中所得的刘春,对赵悦的反常越觉出不正常,她强烈地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情。于是,刘春决定于不顾,只要赵悦小有走开,自己便要不顾一切进山以探究竟。
今天一大早,赵悦因为要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又要为小晶晶送钱,临离开时,赵悦说好今天不回来,明天一早来接刘春出院。
趁着赵悦暂时离去,刘春不顾一切地自办了出院手续。刚走出医院大门,刘春便与前来探视的父母碰了个正着,刘春谎说自己要去贷站寻赵悦,将物品托给了父母,然后便雇了一辆破旧柴油小货车直奔“蛤蟆山”北山脚下。
以往只需不到四小时便可上山的刘春,只因腿不灵便几乎走了一天。
当刘春瘸拐着大汗淋漓来到小茅屋前时,她看见了手攒钥匙,通身肮脏无比的莫伟正躺倒在门边。刘春没想到自己此番上山看见的莫伟竟会是这般模样,要不是看见莫伟还有呼吸,手心额头烫得怕人,她还真当莫伟早已经死了。
刘春几次奔往道口张望,企图不顾一切拦下进山或是出山的过客。然而,平时便少有过客的荒野山道,傍晚时分更是不见人迹。
刘春开门走进小茅屋,点上蜡烛。
在烛光的映照下,刘春首先看见了那叠摆放在桌上,封面上如同刀刻般工整写着《人生? 心路? 历程?回归》的厚厚文稿,她翻开封面,看见了扉页上《告别邪恶》的词句……
刘春完全忽略了对文字书写的欣赏,全身心陷入了《告别邪恶》的字句中,特别当她反复读到“我非魔鬼,我还做人……永远回归本善,万世为好人。”的句子时,曾无数次回望着门外瘫卧在地的莫伟,如此强烈的人文相对,昔日的肮脏大恶人,眼前的惨烈自虐者,在付出了惨痛的亲情代价后,在人性觉醒的回归时,的确是真实地在用自己的灵与肉告别从前那不堪回首的时光。
刘春心中顿时产生出情景交融的感慨,满腔饶恕的心,再次被一个复苏者至真至诚的忏悔震颤着。
刘春不顾势单力薄,拼尽全力将软泥般的莫伟搬进屋,并流着泪烧水为莫伟简单擦洗、喂糖水,谁知才刚喂出第一口,莫伟便在剧烈咳喘中昏死过去。
急得在小茅屋里团团乱转的刘春,最后决定暂时离开,尽快下山,拼命也要把赵悦拖来一同搭救莫伟。
刘春为昏迷中的莫伟盖好被子,又一阵洒泪之后,迅速掩上房门,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腿,又一路狂奔下山……
当刘春来到乡街小店时,已是凌晨近三点钟了。
“快,四妹,快跟我上山,莫伟不行了!” 刘春喘着粗气就往屋里钻。
赵悦睡眼惺忪地站在门边,看着刘春,一时竟没弄清刘春在说些啥。
“四妹,我去时莫伟正横躺在小茅屋外的地上,浑身肮透了,正发着高烧!”
“大姐,我的老天爷,大半夜天的、你是几时从医院跑回来的?我还说明天一早来接你出院,咋哪,你真的偷偷上山哪?”
刘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赵悦。
退回到床边坐下的赵悦,揉着睡眼不吱声。好久后,才不紧不慢道:“我说你也是,真是枉长了一颗菩萨心。那莫伟本就是个大恶人,即使改好了也是个改过大恶人。不行咋啦?就是死了又咋啦?死了我也恨他。”
“你不该这样,莫伟他、四妹,都这个份儿上了我们更该管。”
“你还在犯糊涂!我们还要咋管?完全不该尽的义务都尽了,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原本就与我们无关,不但我不答应,就是远嫁的二姐、五妹也不会答应,死去的三姐和幺妹更不会答应!我对他只有恨!”赵悦说完后,自顾着倒在了床上。
“你真不帮?我们可是患难好姐妹呀!莫伟他……”
“我烦你成天老是莫伟莫伟的,我烦死了!”
刘春被赵悦的话哽住了。
赵悦又道:“大姐,我知道,你总是为莫伟发愁,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以我之见,活死由他。”
“那好嘛,如果你真不愿帮,我不强求,我一人管。以前我们是好姐妹,事情完后我们仍做好姐妹。”
“只做头尾好姐妹?”赵悦翻身坐起道“那这中间……”
“中间你差点儿味儿。”
“我差啥味儿?”
“人味儿。人心一分岔就会少点儿人味儿。”
赵悦也被刘春的话哽住了。
刘春继续道:“四妹,以前的‘无常魔鬼’已经死了,现在的迷途终返者正在受难,我们是正常人,我们不能用带血的皮鞭去抽打一个正在忏悔的灵魂。四妹,世上没有一个人就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好坏的转变也许并不是我们想象那么复杂,只要逢时,逢事,逢情就能改,要不然为啥会有脱胎换骨的说法呢。”
赵悦虽说仍旧故持己见,但语气显然缓和了些。
“大姐,以我的判断,第一:莫伟目前只是一般小病,想必他病好后会自动出走。莫伟毕竟是个心理健康的大男人,明知即使这样也于过去的人事无补,与其如此何不可在两个极端中选择一条生路呢?反正我们又不去告、不,大姐别打岔,你听我说完。第二:莫伟为干邪恶毕竟也付出了灭门代价,实际上他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长此下去总有一天还会连累我们,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真到那一天我们反倒该领受他的又一番诚意。第三:目前莫伟因大恶后的赎罪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心理变态,又或者叫心理障碍,他会让自己活在小茅屋受罪,但绝不会死在小茅屋。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大姐不是也回来讲过莫伟说‘女人的直觉很可靠’吗,更何况莫伟自己也说过他只在山中住一年的话。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佐证我的直觉。我的好大姐,相信我的话,别再管了。”
刘春听后反而无声而泣。
赵悦一时也不明白刘春之态的所为。
刘春接过赵悦递来的水杯道:“我不同意你的话,太牵强了,纯粹是别有用心。说实话,我们每一个从狼窝险境逃出来的女人,面对昔日大魔鬼谁都有一万个理由恨他、打他……”
“大姐恨过他吗?打过他吗?”
“恨过也打过,不止一次,而是百次、千次,甚至比他们的手段还残忍,就是真正的魔鬼也不堪忍受,唉,那都只是在心里,因为我始终不忘了自己是个正常人。”
刘春的轻声柔语婉如平常,仿佛无悲无怨又无恨,但她的双手却紧紧捏着水杯,任其潸落的泪水滴洒在纤柔手背上。
刘春的表情与话语形成明显反差,赵悦一边陪着流泪,一边替刘春擦着泪珠。
“大姐,回想当初刻在三姐身上的血淋淋大字,三姐和幺妹的死,也包括我们所受那些非人的侮辱,大姐,这些都是烙在我们心上难消的仇!印在灵上不灭的恨!只要心中还有痛,仇恨的怒火就难灭!像你这样以善宽恶,我认为同样是对善良的犯罪,同样是委曲、不,是在扭曲复仇者的人性!”
“四妹说的也是。但又正如你刚才所说,莫伟绝不是三两岁小孩,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决心赎罪的极端固念,再说,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短时间里即便不死也绝对爬不出小茅屋。我不承认自己忘记了莫伟犯下的滔天罪恶,但这并不防碍我们对他在迷途终返时,为他提供在赎罪中遇难的人道帮助,更不能用同样的残酷回敬他。只是以后我们不能任其长期自虐,要劝他用另一种方式赎罪,只有投降了法律,才能得到社会的真正认可。”
赵悦恨声道:“他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以前。”
“大姐, 你就再听我一句劝好不好,我求你别管了! ”
刘春语气坚决道:“不,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管。”
刘春说完站起身来,叹着气,出门而去。
谁知当刘春才刚走出不到二十米时,赵悦追了上来。
刘春哭了,回身紧紧地搂住了赵悦。
“好啦,我是怕大姐只要我做头尾好姐妹,我真是太后悔认识你了。”
刘春高兴得更加搂紧了赵悦。
“你的脚没事儿吧?”
“没关系。”
“那我们连夜上山吧。”
性格泼辣的“小三姐”说动就动。
赵悦迅速敲开邻店小药房,胡乱买了一大袋连自己也不知能否合用的药物,然后与刘春迎着黑夜的寒风,踏着进山小道一路紧走……
当气喘如牛的刘春赵悦来到小茅屋前时,只见小茅屋的门洞开着,大木床上空无一人。
刘春赵悦相对一愣,随即便查看另两间小屋。
“他会去哪里了呢?我知道他就是爬也爬不动的呀!”
“看来我在前的判断与分析不无道理,莫伟一定跑进深山死去了,绝对没错!这样一来,我们所有麻烦就变成没麻烦了。”赵悦说完,上前拿掉暖瓶塞,用手探道“你看,这水还烫手。”
“那是我昨天才烧的。”
赵悦不语了,随手又打开破碗柜,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大土钵显然吃剩的,生着细细绿黑绒毛的米饭,土钵里爬着许多熟悉的小虫子。
刘春将土钵的坏米饭倒在了屋外。
赵悦在桌前读那首《告别邪恶》,她把其中的句子与一切的不解全都装进了大脑,走进了理解与不理解的半思半悟中。
“大姐,你来一下。”
赵悦的呼唤将呆立在门外的刘春传了进去,刘春的双眼顺着赵悦手指看着文稿尾页的最后一行落款:
进山二百八十三天绝笔,莫伟。
“这‘二百八十三天’到底是何月何日?我们来计算一下莫伟进山的具体时间……”
“这还用算吗,就是我进山送食物的当天,最多是第二天,谁知他在发啥疯。大姐,这字真是莫伟写的吗?太漂亮了!”
刘春来到屋外,细细看着刚才倾倒的坏米饭,赵悦来到刘春身后。
“你在看啥?坏米饭还有啥好看的。”
“我在想这饭是啥时煮的。早入秋了,再加上背靠深山的凉寒,吃剩的饭菜更不易坏,坏米饭一定是十天前所做,否则绝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
“你的意思是说他连坏了的饭也、这又为了啥……”忽然停下口来的赵悦,转身走进屋里,从破碗柜中拿起那个装酱油的瓶子一看:空的。
刘春在屋外喊道:“四妹,我们一定要把莫伟找回来!”
说到走进这蛤蟆老深山,那还是刘春赵悦儿时进山找柴禾的事情,但那时断然不敢深进远走,一般只有挖山药和打猎的男人们才敢猛闯一气。
此时,密林深处寒气刺肤,四下里仍有不少叫不上名的飞虫袭人于不防,丛生的茂密蒿草与灌木梢尾扫得人的手脸生痛,脚下不时发出的“吱嘎”乱响,令人鸡皮叠起,毛骨悚然。
“四妹,莫伟的病很重,绝不可能走出多远,留意脚下。”
“要是莫伟非要自寻死路,我们又何须再来找这天下最大的麻烦呢?!我纯属无可奈何跟着死不心甘的大姐在做无用功。”
刘春停下了步子,抹了抹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语气平静道:“如果说我们认识莫伟也叫缘的话以前是‘恶缘’,现在虽说不上就变善缘了但至少也叫人缘。我们要多想想他的过去,奇書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