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肮脏岁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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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那,你说,我和他们……”
“不可能再有你我他了。”莫伟换了个坐姿态道“以前喊打‘官倒’,‘官倒’谐音于渝州人说‘关倒’,当人家真要‘咣啷’一声关上大铁门时,你就只能打屁了。”
王刈若有所悟地“哦” 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平时里,莫伟除了跟家人一起话语略多些以外,一般不好言语,但如果遇上好朋友,话题又上心上怀,每到触动处他还是十分善谈的,最通常的便是那特有的黑色幽默。
王刈苦丧着脸道:“日子过得真他妈糟,还不如早前老子下乡时过得好。”
莫伟道:“那倒是,想当年你王刈过生日办就办过座山雕一样的‘百鸡宴’。”
“唉,现在我连他妈一鸡宴也吃不上了。”王刈随后嘻笑着俊脸道“莫伟,想来你肯定把我们当年下乡时的龙门阵都摆给王兰听过吧?”
王兰在一旁道: “你们男知青还能有啥龙门阵,除了偷鸡就是摸狗,地上爬的天上飞的你们啥都敢干。”
“还真叫你说对了,你家莫伟就真偷过天上飞的大东西,要不是他偷大东西我们还不会结下这么深的交情,说来风趣得很。”
“哦,是吗?这我倒还从没听莫伟讲过,快说来听听。”
王刈瞄了眼似笑非笑的莫伟,喝了口茶后,自顾着讲了起来。
“说来那也是下乡半年后发生的事情了。一个赶集天的上午大约十点钟,我刚走到集市就被公社武装部长和公安员带着一伙民兵堵住了。我被揪到了公安员办公室,当时莫伟也那里。刚一进屋门儿就关上了,一伙人凶巴巴看着我们,我正在傻闷着时,武装部长开口了,说是要我老实交待前一集在公社粮站是咋作的案。我一听就慌了,前一集我确实在粮站趁着人多偷勺了油桶的菜油,莫伟也在场,正好背对着我,我当时根本不相信会有人看见。后来公安员又要我们交待是不是联手作案的,我们都否认了。于是公安员又向我提问……”
“对方提了个我们当时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莫伟憨憨一笑,插话道“‘农业的根本出路是什么’? 毛主席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结果王刈被打懵了,答了个牛头马嘴……”
“是吗?” 王兰犯急地催道“小王答的啥?你快说呀!”
“记得当时王刈声音还特别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王兰“卟哧”着大笑起来,惹得连王刈也忍不住跟着笑开了,一张俊脸笑得很有几分灿烂。
王刈仍旧笑着道:“我当时的确被打懵了,耳朵里只有‘出路’乱转,后来还是招供了,但并没牵扯莫伟,到底是谁告发的我一直都没弄明白。王兰,我跟你说,后来还有好听的。后来莫伟也被人家逼着交待情况,他倒是爽快,先说第一次因胆小在公社百贷店偷了一根小针,后来胆子大了就到机场偷了一架大飞机。”
王兰禁不住再次开怀大笑,就连一旁自顾着玩变形金刚的莫晓军,也被他爸爸“偷大飞机”的事情逗乐得拍手笑闹不止……
王刈继续道:“后来对方明白被耍了,结果莫伟照样没跑脱挨打。以前在校时莫伟比我高两级,所以只是相识,下乡初时并无过多交往,从那以后我们就勾搭上了。”
王兰揉着泪眼道:“小王,你看我,说笑这么久了还没问你,今天为啥不带兄弟媳妇一起来呀?倩倩还好吗?十三了吧。”
“女儿还好, 学习也不错,跟她妈在家呆着,就她妈、唉,连我丈母娘都说我老婆娇气,说她是家里挤净了屎供在神龛上的活先人。我老婆总说穷,总说包里没钱不好意思出门儿。她总觉得我不会找钱,好像那钱就是头顶的树叶,脚下的土块,就我不伸手不弯腰,我们过得不好,穷人家气大。”
“快别这么说了,都是我不好,惹你怄气。穷人家有气是小事儿,富人家事情多麻烦也多,我倒宁愿有点儿小事儿没麻烦。小王,我记得你比莫伟小两岁,你不是也能开车吗?”
“倒是有人来找我摆过这事儿,但大都是些老旧破车,我不愿意。不过我今天可能就遇上了一件好事情,所以特地来找莫伟合计合计。”
王兰愣道:“哦,闹了半天你还没说正事儿呀?那我不插嘴了。天还早,我抱军军外出走走,你们就好好合计吧。”
莫伟道:“外面天冷,早些回来。”
“知道啦。”
看着王兰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后,王刈叹着气道:“唉,虽说我当初比你早出农村一年,还当了三年兵,常言说得好‘当兵三年,老母猪当貂婵,再当三年,要给猪八戒挂金耳环’都怪自己当初那个急劲儿,结果讨了个‘河东狮’。平时里,只有上了床才知道她是女人,除此以外她比男人还男人,还是你莫伟有福,虽说熬到三十多才成家,想不到竟然找了个如此温顺贤良的美貌姐姐做老婆。”
莫伟接过王刈递来的烟,点上道:“还是说你的好事情吧,合计啥?”
“你们厂里现在情况咋样了?”
莫伟把现况如此这般地讲了起来……
“想来你也不比我好过多少。是这样的,我幺姐在滨海一家消防器材厂当老总。”
王刈所说的“幺姐”叫王冬琳,是王刈三姨妈家的小女儿,原本在蜀都市消防器材总厂当销售科长,滨海建市初曾奉命为总厂到特区打拼天下,早前也曾相邀过王刈一同前去。
“五天前,幺姐来信,说同意我去她那里干,另还要我推荐一名保安队长。莫伟,你不是会武术吗?我看你适合。”
莫伟咧了咧嘴道:“天晓得,也不知荒废好多年了。”
“管他的,能混就行,反正都他妈人唬人的事情嘛。”
“还是就你知道的情况再讲讲吧。”
“幺姐的公司全称名叫‘海都市消防器材制造有限公司’,国营性质,是她们蜀都集团公司在滨海注册的分公司,以蜀都人为主,现有员工近四百人。公司效益不错,有自己的食堂,节假日照休。我给幺姐去过电话,询问了一些有关待遇方面的情况,幺姐说,保安队长月薪两千,包宿不包食,每月加一百元生活补贴。我的待遇幺姐没讲,只说去后再议,我想绝不会低于两千。莫伟,以后等着你用钱的日子还多,儿子又一天一个长,首先读书就要用钱,再说你这小破房也并不比原先那小阁楼好多少,跟我那没厕所的鸽笼差不多,就连她妈两口子干点儿那事儿都不方便,而且还都是单位的公房,我听说你这片地区早被列入旧城改造计划了,搬迁是迟早的事情,将来买新房更要用大钱。麻烦都由钱引起,唯一能解决麻烦的东西就是钱。”
近段时间来,莫伟满脑子转的都是如何想法挣钱。然而,挣钱又谈何容易,要不是王兰的体谅,莫伟真要愁死了。
听了王刈一番话后,从没想过的高收入打动着莫伟的心,心想:如果自己每月能控制在四百元左右,那两个窘迫的家不就有希望了吗?!天晓得,这正是:只道枝枯叶黄时,友情相送及时雨呀!
王刈道:“你大概还没在天上飞过吧。”
莫伟答非问道:“你老婆不反对你去滨海?”
“现在评定男人的好坏是有钱没钱,她说不希望我从家里也下岗,更不希望我成为坏男人,当然不反对我去了。莫伟,听我一句善劝,走,去滨海干,要是以后干好了再提个啥高职的话,那大钱小钱就不在话下了,即使不成我们都能跑车,滨海总比内地强,值得一试。莫伟,我不要你马上答复,跟你老婆姐姐也合计一下,一周内给我回音。”
……
王刈走后不久,王兰抱着早已睡熟的莫晓军回来了。
“小王走多久哪?”
“十分钟吧。”
“你们合计啥?”
“没想过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洗潄完毕,上床后,王兰顺势搂住了莫伟。
“丑,半个多月来,你人瘦了不少,心事好像又重了许多些,近来我的睡眠也不好,上班总是心烦意乱,总走神儿。丑,王刈来合计啥?这回该不会真要去偷啥大飞机了吧。”
莫伟把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王兰听后道:“你是咋想的?”
莫伟道:“这不正跟兰姐商量嘛,我觉得王刈的话也对,自己正好又歇岗,既使上岗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儿,再说家里又一天比一天需要钱。”
“拿定主意哪?”
“去留一半心。要说王刈嘛,人不错,虽说有时也爱来点儿嘴上的花拳绣腿,但待真朋友还可以。我只烦他一点儿,酒后爱做些天晓得的事情。不过,只要不违大原则,一般我不跟他计较。”
“老总是小王表姐,再说又不是你们缠着要去。丑,要想证实小王的话,只有去后才知道,你又不是大笨笨,试试也行。”
“兰姐也想钱啦?”
王兰捏了莫伟一下道:“我想钱又咋哪,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嘛。居家过日子,手宽才不心紧,主意太大,还你自己拿吧。”
莫伟搂着王兰道:“但愿到时我们也能像《洪湖水浪打浪》中唱的那样,‘晚上回来渔满仓’就好了。”
“先别跟厂里把手续办长了,万一……”
“兰姐也说‘万一’哪?”
“好好好,我的大笨笨,我的丑。妈妈那里啥时候说?”
“天晓得。”
(2)
第二天一早,说干就干的莫伟,首先去王刈家敲定了具体启程时间,然后又随王刈跟他表姐去了长话。告别王刈后,莫伟赶往厂里,他没像王兰说的那样先只办一年,而是向厂里办了四年停薪留职。
当莫伟将一切办完回转家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王兰正在小厨房炒菜,莫晓军则在里屋看他的《变形金刚》动画片。
莫伟走进厨房,站在了王兰身后。
王兰头也不回道:“办好哪?几时走?”
“后天动身,四年停薪留职。”
王兰转过身来,从衣兜里掏出张纸条道:“丑,我找熟人翻拍了你早年和养父母的合照,还有我们一家五口的照片,明天一早就能取,走时要带上。说来你比我幸福多了,虽说从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但也总算知道,而且还给你留下了太多的念想,还有过养婆婆养爷爷,亲妈妈样的小姨,可我……”多愁善感的王兰,说着说着便禁不住又哽咽起来。
莫伟心情复杂地搂住了王兰……
第二天是周二,正好该王兰工休。
吃过早饭,莫伟静静地坐在竹沙发上抽了会儿烟,然后起身拿出一个保温杯,默默地往里面倒着茶叶。
王兰在一旁道:“我去给你烧鲜开水。”
只一小会儿,水烧好了,茶冲好了。
“别忘了取照片,别呆得太久,石桌石凳太凉,早些回来,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妈妈家。”
莫伟没言语,只是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了看王兰,随即又走进里屋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儿子,然后拿起保温杯,提着暧水瓶下楼去了。
莫伟先去指定的相馆取了照片,然后便朝小城公园走去。
初春的公园,乍暧还寒,园中草坪蒿草丛生,参天树木枝干上枉自绽放着鲜嫩的新芽,游人寥寥几近冷清,以前还未进公园便可闻到的浓烈腥臊味儿如今也早随兽死无存了,只留下一个个空空如野的破败兽舍在枉展着昔日旧貌。
自从十五年前,也就是莫伟正式工作的第一天晚上,当他从莫玉茹口中得知了自己那从不知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犹如包裹在若明若暗薄纱里的真实“身世”,以及拿到一张早没了记忆的老旧泛黄照片后,好动的性格便因此改变了。从此,在小城公园山顶茶园这株巨大楿樟树下的石桌石凳处,便成了莫伟凡有大小心事都必定要前来的地方。每次来前,莫伟总要自备一个暧水瓶,一大杯浓茶,然后坐在这里让烟雾将自己笼罩着,旁若无人地置身于走鬼游神的遐想中,这种习惯他已保持整整十五年了,尽管婚后的王兰并不完全明白莫伟每次来此的目的,但善解人意的她从不阻拦。王兰明白莫伟因特殊身世给其造成过特重心事,而这种心事每到一个特定时刻又会引发莫伟走向一个特别的环境去思考,去求得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解脱。今天,莫伟带着一种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心境再次来到这里,想着自己独有的心事,同时也来凭吊一种飘渺的,既讨不来又赶不去的伤感情怀。
石桌前,莫伟想着自己将要平生第一次面对抛家别口的远走打工,真有希望吗?如果一去数载又颗粒无收地回来……然而,当莫伟想到昨天去厂里办手续所面对的那一双双异样目光时,他横心了:既然早已拳成出势,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此次出拳看成生死之搏!想到这里,莫伟的目光落在了石桌上一张黑白旧照上,旧照片虽说因年代久远变得早有些泛黄,但由于保存很好故依然清晰可认。照片上,莫伟的养父母身材高大,模样相近,养父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英武中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