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殇阙-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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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微微踌躇，怅然一叹，“还没有，你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即便他来了，也不一定能救活的。”青离知道楚宁说的是实话，可这样的话流进沈萝的耳中，便形成了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割下她的肌肤，直直疼去了心里。
沈萝的目光萧瑟如秋叶，神色突地一凛，凄涩一笑，“不，我不会放弃爹爹的，他是这个家里的唯一支柱，他得活下来，我还要他亲自主持我和夫君的婚典呢。”她说着说着，语声便哽咽了，但倔强的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
绝望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光阴便似一阵急急细雨，哪怕你打着纸伞立于雨下，可那些或而清澈或而混沌的雨水依旧会沾染在你的衣裳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深深刻进你的心里去。
眨眼间便是第三日了，在所有人包括楚宁在内都不抱有希望的时候，沈萝只当一切都还未到那个地步，依旧守着药罐子，一下接一下地扇着那炉子，文火细细燃着，那是小小的火苗，或蓝或红的色彩就似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想要将火扇的旺些，可药就煨不出效果来，便只得慢慢熬着，好似那炉子上墩着的并不是药罐子，而是她鲜血淋漓的心一般，这一日里总共喂了她爹爹三次药，可看着那张已略显苍老的面庞越发没了生气，便凄然不已。
夜间的明月皎皎，繁星漫天，这样的好景致，却配的副凄凉如斯的场面，青离陪着沈萝守着沈老爷，心下难免感伤，可沈萝却一句又一句地问：“你师父快来了吧，恩，应是快来了。”
楚宁没有一次回答过她，沈萝便像喃喃自语一般，每过上一小段时间便又重复地问这句话，沈老爷的气息越发微弱，已到了细不可闻的地步，屋子的门大大敞开着，暖风轻轻灌入，使这屋子里的气息不再那么浑浊压抑。
楚宁上前去
在沈老爷的鼻翼前探了探，平平淡淡一语，“沈萝，看开些吧，你爹爹已经不行了。”沈萝却充耳不闻，牢牢握住沈老爷的手，温然道：“爹爹，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姐姐同我抢那株开的最盛的牡丹，我身子小，力气小，自然是抢不过的，你来了，便重新为我摘了朵更大，更艳丽的，你说我是府里的九小姐，所有的宠爱都应该在我身上，你说……”
她似喋喋不休般，一直在同沈老爷说话，楚宁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师父！”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块儿巨石，砸落在地上，绽出无数星火，给人以希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蝎
明亮月光就那么顺着屋檐撤了进来，汉白玉的地砖上有淡淡的明黄色，连玫瑰hua瓣上的露珠都变的更加晶莹剔透了。
青离看见沈萝的眼眶湿了，一颗颗地坠下，无声无息，楚宁则盈然一笑，朝屋外跑去，楚风，那个传说中的鬼医，如今是真正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可为何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见楚宁跑去，他忙伸手拦住，又抬手揉一揉楚宁的发顶，眼里满是宠溺“怎的这般野，也不注意注意形象？”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就似那破晓时的淡淡日光，许是众人都将希望放于他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青离这才好好打量起楚风来，其实在她的想象中，那样一个脾性怪异的男子，外貌也应该是阴险狡猾的，可如今细细看了面前的人，却是直直摇头，想象永远与现实是不搭边的。
他的着装很是简单，就是件儿深青色的长衫，腰带上系了根墨色的带子，上面用白色的细线绣出子朵朵祥云，倒是十分精巧，一双浓赤色的木履衬足，肩上背了个粗布袋子的包袱，如此看来，虽然简单，却是不失讲究。
他的眉色淡淡，倒有些像女子的，眸子倒是十分清澈，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皓齿，长发紧紧挽作髻，斜斜插了根木簪子，倒叫青离想起了从前被自己摔得碎裂的红莲簪子，只余一声叹息。
楚风的样貌算不得多出众，却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很舒服的长相，楚宁自然地拉过楚风的手行来，声音清清冷冷的“你可算是来了，要再早些就更好了。”楚风便任由她拉着，这样子倒是有些怪异。
她将楚风带至沈老爷的榻前，沈萝具此忙起身弑了泪，神色有些不安的道：“先生，求你救救我爹爹吧，求求你了。”她神色哀戚不已，楚风却没有回她话，而是将眸子转向了楚宁，眼底有深不见底的空漠“你叫我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这事？”
楚宁神色一凛，领首道：“恩，楚风，你帮帮她吧，这家人很可怜，若是连她爹都去了，这个家便真的要垮了。”楚风冷眼片刻，方缓缓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心地别那么善良，这世间的病人那么多，你若都要去救，救得完么！”
青离心下微微诧异，这楚宁前一刻还在唤他师父，现在俨然改口为名字，颇有些不尊重的意味，可看那楚风气的却不是她对他的称谓，沈萝的面色有些难看，满目的怆然叫人不忍卒睹。
楚宁顿足道：“你够了！这些年你救了多少人就害了多少人，现在是危机关头，你若再不救他，就真的来不及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个，只要救活她爹爹，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的眼底有森冷之色，楚风偏头看了眼沈老爷，虽只是淡淡地掸了一眼，但青离却觉得那眼里尽是精明探究之色，过了半晌，他才温柔凝睇“你说的可都作数？“楚宁怅然长叹“我做不到你这般冷血无情，唯有以此承诺来换取她爹的命，我楚宁说话算话，只要你肯救他。”青离上前行了几步，坐于桌旁，她总觉得这楚风和楚宁之间不单单是师徒那么简单。
楚风的目光又重新滞留在楚宁的身上，目光如剑“好，把你的药箱子拿来吧。”沈萝本以为一切娄了定局，再不会有任何的转机，可没想到楚宁竟是那么重情重义的女子，竟能说服他救爹爹，这才千恩万谢地让开了道“谢谢，谢谢。”
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刻，她许是太过紧张沈老爷的性命了，便只一味的道谢，楚宁劝慰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你爹爹不会有事的，这样，你先到一旁等着。”沈萝领首退到一侧，青离则以手支颐，此刻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楚风坐在桌边将楚宁的药箱子翻了个遍，却是蹙了眉，仰首看她“我的赤足金虫呢？”楚宁有些讪讪地道：“那什么，前些日子宁家当铺的小儿子唤了重病，被我给用掉了。”楚风又伸手翻了翻“那新湖盅虫呢？”
楚宁将头埋得很低，最后竟是一掌在桌子上“用了就用了！我是拿来救人性命的，好，我承认那些都是你的宝贝，可是已经用了，你要我去找也已经找不到了。”
青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端着茶水的手也有些不稳了，楚风没有理会楚宁的话，而是从药箱子里拿出了银针布来，丢给了楚宁“那些都是我最宝贝的东西，给了你你就那么不知道珍惜，先去施针吧。把他的五脉给封了。”
青离立时挑了眉，虽说她并不是大夫，可是医理这东西她还是略略懂些的，这五脉乃连接了人的五脏六腑，如何能轻易断得！便急忙起了身，语声略带焦急地道：“先生，你这个做法只怕是不妥吧，这五脉一封，性命也就危在旦夕了。”她其实是有些信不过这个鬼医的，因为这人在江湖中虽然是神手，可所做过的缺德事却也不少，现在他这样做谁知道是救他还是害他呢？
楚风眼底闪过一丝雪亮之色，泠然道：“他早就是危在旦夕了，还在乎这一会儿？姑娘一看就知道是行外人，不懂便不要去乱加推测。”青离一听立时皱了眉“你！”沈萝见状忙拉过青离，语气了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温度“青离，信他吧，不救便只得一死，这是我爹爹最后的希望了，我宁可去赌一赌。”
她的眼中有些绝然，青离心下仔细一想，她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就想成是死马当活马医吧，两人这才一同起了身，微微靠近，楚宁招手唤了名侍女过来“你来，把他的上衣尽数除去。”
沈萝朝那侍女点一点头，她便上前去仔细地脱去了沈老爷的衣物，露出**的上身来，本应是似常人一样的肤色，此刻却布满了青紫的斑点，青离眉头深蹙，沈萝一看立时惊道：“这是什么！”
还不待楚宁开口，青离便淡淡道：“尸斑。”这种东西她见得最多，是而一目了然，沈萝凄涩一笑，似是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有这，这东西？”
她的语声中有一丝惧怕，是了，他爹明明是有气息的，却长出了死人才该有的东西，说不奇怪那是假的，青离也是好奇不已，就听楚风神态自如地道：“那要去问你爹同什么样的女子勾搭在了一起。”
青离之前对楚风的所有看法，在此刻都尽数消散了，这个鬼医远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要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了，沈萝愣了愣，这才缓缓道：“都是冤孽，还请先生一定要保住我爹爹的性命。”
楚宁微微侧首望向楚风“师父，可以施针了么？”楚风轻轻点一点头，又道：“别扎的太深，寻常的一半即可。”青离听楚宁一会叫他师父，一会叫他楚风的，便觉得有些好笑。
沈萝见她一针针地扎下，心都耍被揪起来了，直至要扎最后一根时，楚风出声制止了楚宁的动作“好了，停下吧。”楚宁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垂下了手，只见楚风将自己背着的包袱打开来，里面却不是些衣物什么的，而是一个个的布包，和一些小瓶子，小匣子之类的。
只见他翻了翻，拿出了个红木的匣子来，又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块儿布包来，这才看向了青离道：“劳烦姑娘帮我把包袱系好，青离也不是个记仇的人，虽然他之前对自己的语气有些恶劣，但此刻是危急关头，是断断不可马虎的，便伸手为他系好，楚风淡淡道：“多谢。”便转身朝沈老爷行去，这张床榻是很大的，沈老爷的身子只是置在了中间，楚风将红木匣子和布包都放置在了一侧，楚宁指尖还捏着那根针，见了那个小匣子，立时惊诧道：“师父！这东西……”青离不解她为何会露出这般惊讶的表情来，只见楚风将匣子打开了，嗬！竟是只通体墨色的蝎子！沈萝惊呼一声，楚风盈盈看向楚宁道：“小家伙闷了许久，也该出来觅觅食了。”沈萝正要上前去阻止，就见楚宁冷眼看过来“你们别动！这小蝎是南疆的至毒圣物，常人断不可接近。
沈萝已经是急得火烧火燎了“楚大夫，这是要做什么！”楚宁稍稍缓和了神色道：“你且信我，这东西是救命的。”沈萝深深喘了口气，这才下定决心似得重新落了座，低低道：“罢了，只要他能救活我爹爹。”
楚风将那小蝎捏在手中，又朝楚宁道：“你且将这些针尽数取出来，
待血珠通通冒出后，再小心施最后一针。”
楚宁照他的话一一做了，可到最后手中捏着的那根针却迟迟没有落下，楚风皱了眉“你是我楚风的弟子，怎可有惧怕之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誓言
楚宁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屋子正中的地毯上置了个硕大的香炉，侍女从小银碗中舀了一勺子撒了进去，立时整个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香味儿十分好闻。
楚风抬手去握住楚宁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指间却有些微微发凉，楚宁低低道：“这一针若是扎不好，是要人性命的。”楚风却是十分信任的道：“你能做到，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也就不配做我的弟子了。”
殊不知沈萝的心此刻都要跃出嗓子眼儿了，楚宁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点了头，她伸手按在沈老爷的胸脯上，那些血珠不一会儿就浸了出来又将针挪到了心口的位置，缓缓扎下，见她将手放开，沈萝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楚风将小蝎抛在了他布满血珠的皮肤上，只见那之前还安安静静的小蝎此刻就像是饿了许久的模样，一见那些血珠，便立时爬了过去，那镊子便夹在了布满了尸斑的肌肤上，一下又一下，沈萝不忍再看遍将头偏到一边去，青离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蝎子，这才发现夹去的肉都是长了尸斑的部位。
这一个过程十分漫长，青离的双手任由沈萝紧紧握着，能感觉到她的手心的汗水腻在青离的掌心，就这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青离见那小蝎的腹部已是高高隆起，其动作也不像之前那般矫捷迅速了。
楚风将小蝎拿了起来，又看向楚宁低低道：“好了，把那针取下来就是。”楚宁照他的话去做，结果那针拔出来时却是乌黑的，沈老爷的整个胸膛此刻已经是血迹斑斑，看起来虽是恐怖，可那些尸斑也确实尽数消散了。
楚风又将一侧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他把小蝎放在了上面，小蝎便开始绕着圈子爬，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白色的粉末便都成了黑紫色，楚风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真是一举两得，这尸斑砂可是用处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