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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问仙-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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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知道这其间有何缘故,为何旁的功法她一点就通,而偏偏师傅最看重的“青玄功法”,她却真正步履艰难,踯躅不前。

    “师傅,我可否,不修青玄心法?”曲陵南小心地问。

    孚琛脸色一变,目光凌厉,冷冷盯着她问:“为何?”

    曲陵南没想到师傅反应这么大,倒心虚了起来,嗫嚅道:“那,那功法我练了这些年也没个大进展,我本来资质就差,三灵根,练功就慢,花那么多时候练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我寻思倒不如不练了,集中精力做我能做好的……”

    孚琛深吸了一口气,温和道:“原来我的小徒儿是知难而退啊。”

    曲陵南没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她瞥了眼孚琛的脸,见他似乎没有不愠之色,遂大声道:“为何不能知难而退?明知不在行,偏要我做,我又做不好,自己也累,你也烦,何苦来哉?就好比你让云埔童子穿丈二长的道袍,还不许他拖地,这不是为难他么?再不然,让师傅你穿云埔童子的小衣裳,你有心穿也塞不进去哇……”

    她还待唠唠叨叨,忽而肩上一沉,孚琛的手扶住她的双肩,那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呼吸相触,曲陵南心中一跳,呐呐说不下去,脸上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孚琛看着她认真道,“我的徒儿,乃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大才,不要这么说自己。”

    “师傅……”曲陵南喃喃地道,“你,你夸我哇……”

    孚琛禁不住笑了,他一笑,曲陵南仿佛觉着整个浮罗峰静了下来,什么鸟鸣虫鸣统统不见,就连月光亦粘稠如乳汁,浇在身上,似乎人都动弹不得。

    “你可知为师如何得这青玄心法?”孚琛问。

    曲陵南老实地摇摇头。

    “我自幼负了灭门深仇,来得琼华时,日日夜夜练功,恨不得顷刻间修为大进,血刃仇家。可要修为大进,无非两条路,一是有天地宝材练就奇兵神器,二是有机缘造化得极品功法。我后来多方历练,四处寻找,终于让我寻得这部《青玄心法》,你可知我那时心底有多欢喜?”

    曲陵南想起自己当初下山要砍爹的念头,点点头,道:“我晓得的。”

    “可我后来才发现,这功法只能女子练,寻常女子还不行,须得身负土金木三种灵根的女子,且这三灵根中,金、木二灵根需强悍凸出,土灵根需萎靡衰弱,这样的女子,才能继承青玄仙子功法,成为她的传人。”

    “为啥练功便练功,还有这许多破毛病?”曲陵南摇头道,“青玄仙子真有空闲。”

    “你错了,她这么做,乃是因为当年她自己便是一个有这么三种灵根之女修,人人皆瞧她不起,以她平庸,不将她放在眼里。可这样一个人,却最终傲视群雄,成为我玄武大陆千万年来头一个差一步便羽化登仙的大能修士。”

    曲陵南带笑道:“她可真了不起。”

    “现下你晓得为师为何逼着你练这青玄心法了吧?”孚琛柔声道,“你的资质本是平庸,可却极为难得。当年青玄仙子能以这样的资质登凌云绝顶,你也一定可以。”

    曲陵南听得心潮澎湃,重重点头道:“师傅,我晓得了,我再不与你说那等丧气话了。”

    孚琛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随后转身负手远眺,目光悠远。

    “师傅,在我心底,你才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大才。”曲陵南磕磕巴巴地道,“旁人远不及你的,师傅。”

    孚琛摇摇头,但笑不语。

    “真的师傅,就是那个什么太一圣君也赶不上你,你现下还未及百岁,可他都活了多久了?总有一天你定会超过他的,不,总有一天,你定会成为玄武大陆第一个荣登仙界的修士!”

    孚琛轻声道:“我知道,可那太久了。”



69、第 69 章

    师傅虽面无悲伤之色,可曲陵南晓得,他仍然对那日左律断剑之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生出这等修仙太长,胜负太重之心。曲陵南觉着师傅这么想纯粹是自己没事找事,将原本清清楚楚的几件事搅合成一团,修真不是为了自己个,倒像是为了与旁人一争高下,且还是与当世第一高人较个长短输赢,输了还不干,还要长吁短叹,悲叹不能自拔,完全就是太闲了自寻烦恼。若是旁人如此罗里吧嗦,她自然转身就走,可现下是自己最亲近之人如此拎不清,曲陵南既不能看着他不管,又有些困惑师傅这么聪明的人,为何连她都瞧得清楚明白的道理,他却非但不明白,还嗟叹个没完?

    曲陵南皱眉,上前一把将师傅的袖子扯住往外拉,道:“走走,师傅,带我飞去讲经堂。”

    孚琛不耐道:“自己去,你多大的人了,去个讲经堂还要师傅陪?为师忙着呢。”

    “忙什么啊你,喝茶练功会友你一样没耽误,老瞧着浮罗峰这点地方你不累啊?来来,陪我一道去,谁让你不教我飞,又不给我买飞行法器。”

    孚琛挥袖就要甩开她,曲陵南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师傅,讲经堂长老都吃了咱们这多少好茶,咱们也去吃他一回,莫要亏了本。”

    孚琛本要出言呵斥,可接触到徒弟黑亮澄明的眼眸,想到师徒缘法原也如天地万物稍纵即逝,不觉软了心肠,板着脸道:“别拉拉扯扯,你都十七了,成什么样!”

    “我便是七十,在你跟前也还是你的徒儿。”曲陵南大言不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我打小就听说。”

    孚琛给她气笑了,问:“你原也晓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

    “那是,我虽没读什么书,记性可是不错。”

    “那怎的我嘱咐你一句话,你倒有三句话等着我?”孚琛指着她的脑袋弹了下去,笑骂,“孽徒。”

    曲陵南喜欢师傅这样待自己,仿佛在他那张惯常的笑脸下,这方才是属于她师徒二人的独有亲昵,只有这样,才令她觉着这是她一个人的师傅,而不是千万个琼华弟子的文始真君。

    孚琛带着她御风而行,少顷便到讲经堂之所在。讲经堂长老却不在,然讲经堂秩序井然,小弟子们三五成群,或于舍间诵读经文,或于比试场上苦练法术。

    这原本是琼华派千百年来日日能见的景象,任谁见着都不觉得稀奇。这些小弟子中亦有曲陵南认得的芳珍、余蘅等人,见着孚琛御风而来,纷纷停下行礼。

    今日管着小弟子们演习功课的讲经堂主事之人匆忙跑来,冲孚琛师徒二人行礼道:“见过文始真君。”

    孚琛点头微笑道:“免礼,今日是你当值?”

    “是。”

    “辛苦了,我只来访友,讲经堂长老既不在,我便改日再来,你且忙你的去吧。”

    主事弟子告罪退下,孚琛瞪了曲陵南一眼道:“你看,扑空了吧?”

    曲陵南笑道:“师傅,咱们四下瞧瞧,哎呀你看,那弟子可真笨,一个降水术使得乱七八糟。”

    孚琛转头看去,果有一少年笨手笨脚使出一招“天降霖雨”,却失了准头,将自己浇了个落汤鸡。

    众少年哈哈大笑,场上热闹起来,孚琛瞧着也不禁莞尔。他当年也曾在此习初级法术,与玉蟾真人、云埔童子等人每日相争,斗来斗去,如今想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师傅,这弟子这么笨,恐怕十二峰选内门弟子没他的份了。”

    “那可未必,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孚琛转头道,“你忘了我与你说过青玄仙子之事?”

    “对哦,”曲陵南点头道,“青玄仙子资质比我还不如,可她却成一代传奇,而今日场上出类拔萃的弟子,日后却也未必能得大道,对吧?”

    孚琛微笑问:“你想说什么?”

    曲陵南一脸认真问道:“敢问师傅,既然资质、天赋、刻苦、机缘,均不是问仙一途中最要紧的那样东西,那咱们修仙,到底最要紧的,是要有什么?”

    孚琛微微一愣,问:“你觉着是要有什么?”

    “我现下没想明白,”曲陵南皱眉道,“我只在想,功力如左律那般睥睨天下,修为如太师傅那般从容淡泊,凌厉如道微真君那般无人可挡,如果他们都是对的,可为何他们都未能成仙?”

    “便是传说中的青玄仙子,无物不能为器,拈花撮叶,俱是宝器,上天下地,已无有不能,可为何她最终亦未能成仙?”

    她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看着孚琛,问:“师傅,你当日为何修仙?”

    孚琛抿紧嘴唇,深深看着她,哑声道:“为,成天地间的大能修士。通天彻地,移山倒海,洞达八方,上招扶摇,通八素之灵,结九元正一之气。”

    “着啊,”曲陵南拍手笑道,“现下师傅你凝婴得成,仙途坦荡,想揍谁就揍谁,虽说不是每揍必胜,可到底十个中能揍赢七八个,这般厉害,你可还有甚不满?”

    孚琛看着她,目光复杂,有震动,亦有波澜,却无一语。

    “我呢,打小就饿怕了,能不愁吃穿,不愁过冬有无粮食,不愁上山打猎能否有所收获,我就万事俱足。小时候下山换粮食,我曾撞见富户家的女孩儿,大冷天穿着红花袄,十根手指头伸出来白嫩嫩一点伤口都没,我当时心下还好生奇怪,为何她的手如此细嫩?她都不用干活的么?师傅你瞧,”曲陵南笑着看孚琛,伸出手给他看,道,“我修了仙,筑基得成,洗髓伐经,早年手上的伤口可曾留下一点半点?”

    她的手宛若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玉石珍品,无瑕洁白,确无一点伤痕。

    “我觉着修仙挺好。”曲陵南笑嘻嘻地道,“师傅,你教我修炼,让我不愁吃穿,我蛮知足,能不能成仙都不要紧,好比买一送二,要买的东西到手了,附送的那些有固然高兴,没有也不算啥。兴许左律也好、太师傅也好,甚至道微真君、青玄仙子,我瞧没准也是这般,修仙给了他们每个人一种活法,大道三千,不拘一格,至于最终能不能成仙,尽人事听天命也就是了。”

    “一派胡言,你太师傅修为高深,哪是你这等没出息的念头……”孚琛训了两句,忽而训不下去,他微微闭上眼,又再睁开,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笨徒儿在开导他,用她那套直来直去,无欲无求的看法劝慰他,而已不知有多少年,无人这么将他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了。

    “嗐,要那么有出息干啥?”曲陵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道,“师傅,我下去跟他们打一架啊,这些师弟妹们手脚太软,这样出去代表咱们琼华派打架,哪能赢啊?不行不行,我可得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能打。”

    孚琛尚未说话,曲陵南已又跑又蹦冲入比试场中,她说打架,便是打架,不出片刻,那些小弟子便被她撂倒一片。只见她单独将那个适才将“天降霖雨”使得乱七八糟的少年拎出来,劈头一个火球丢过去,少年手忙脚乱,火烧眉毛之际终于在半空凝成一团水雾,哗啦引出一场雨来。曲陵南还不满意,右手又一个火球丢过去,直戏弄得那少年措手不及,摔倒在地,哄的一下,半边衣襟立即着火。曲陵南等他哇哇惨叫了一会,这才出手灭火,趁着少年惊恐未定,反手又是一个火球扔过去。

    少年又惊又怒,大吼一声侧身避开,双掌推出,这回一招“天降霖雨”稳稳当当使出,恰好在身前结成雨帘,将火球浇熄。他不敢置信地瞧着自己的手,满脸通红地道:“我,我使出来了?”

    “若我用三昧真火,你早完蛋了,”曲陵南皱眉不耐道,“这有什么好高兴?”

    可那少年哈哈大笑,欢呼了起来,曲陵南摇摇头,道:“还有谁来?”

    场上弟子不乏好战,有内门师姐亲点修炼,跃跃欲试者大有人在。孚琛负手看着自己的徒儿在场上上蹿下跳,各种胡闹,却并不出言阻止。少女身姿妙曼,因使力而微红的脸颊艳若桃李。就连他也不觉有些看呆,他想起这个少女对自己的笨拙劝慰,对自己的殷勤照顾,忽而觉着,这个当日在上古冰洞中偶然捡到的徒儿,他以为是自己给了她一段机缘,可说不准,事情要反过来,是她给了自己一段机缘。

    孚琛只觉场上的少女明媚到耀眼,他掉转视线,不能再看,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一个醇厚温和的声音道:“痴儿,你尚还不如陵南丫头看得明白啊。”

    孚琛一惊,慌忙转头,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且不为他所觉的,整个琼华除了他的授业恩师涵虚真君外再无一人。他躬身下拜,道:“见过掌教师傅。”

    来者正是涵虚真君,他捻须微笑,摆手道:“少来这些个虚礼,孚琛啊,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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