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_丹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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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能早些回来,此时女儿坐在面前,她却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娘。」
白雪莲见娘看得出神,又唤了声,「娘。真的是我。」
丹娘谓然歎道:「真的长大了。」
白雪莲格格笑道:「娘都说了两遍了。玉莲妹妹呢?还有英儿弟弟,怎么不见他俩?」
「英儿胆子小,玉莲陪着他,这会儿已经睡了。雪莲,刚才那些都是你在罗霄山学的吗?」
「是啊。我学的可多了呢。」
姑娘家舞枪弄棒总不是长久之事,丹娘想着问道:「你姨娘好吗?」
「好啊,就是有时候想我姨丈。」
潇潇嫁的是罗霄山下徐员外的独子,也是罗霄派弟子,七年前过的世,连子嗣也未留下。
徐家饶有资产,丈夫在时又与门中诸人交好,裴潇潇虽然不会武功,罗霄派上下都把她当自己人看待,因此雪莲才能拜到罗霄派门下。
「娘,那四个人是什么来头?」
丹娘蹙起眉头,「这一两个月常来,多半是山下哪家请来做工的。」
「做工的?」白雪莲摇了摇头道,「这几个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都是会家子。」
「什么会家子?」丹娘没听过这些江湖行话。
「就是练过武功的。」
「啊?他们也是习武的?」
白雪莲笑道:「娘不用担心。有女儿在,不用怕他们。」
「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那么多人?不行,我要告诉你爹爹去。」
白雪莲拉住母亲,「真的没事的。」
丹娘半信半疑坐了下来,问道:「这次回来,不用走了吧?」
「今天是四月初一,我十五要到广东。这趟是路过,回家陪娘住几日,后日就走。」
「怎么?还要走?」
「娘,你不知道,广东正闹白莲教,罗霄派不少弟子都在那里,帮朝廷捉拿逆匪呢。」
「白莲教?」
「有个红阳真人,说是天师下凡,鼓动百姓造反。我这次去是给门里的师叔送信。」
「可别告诉你爹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已经不该了,何况还要做这些事。
哎呀,你还没吃饭吧,娘给你做去。」
白雪莲挽丹娘的手臂,「娘,我要吃你焖的笋!」
丹娘笑着在女儿手上打了一下,「还跟小时候一样。都十八,该说得亲了,要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白雪莲吐了吐舌头,跟娘一起进了厨房。
************
天未亮,白雪莲已经醒了,她起身正要穿衣,突然想起这是家里,不用起来练剑。她拉起被子,躺在温暖舒软的床上,什么都没想,很快又进入梦乡。
一根凉凉手指拨开被角,然后一个细柔的声音说:「姐,你回来了。」
「玉莲!」白雪莲睁开眼睛,拉住妹妹的手。
白玉莲比她小了两岁,今年刚满十六。白孝儒方正持家,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对这个女儿管得极严。她穿着件半旧的鹅黄衫子,樱唇秀口,未语先笑,举止温婉可人,让人禁不住心生疼爱。
「上来啊。」白雪莲把妹妹拉到床上,一眼瞥见她那双小巧的纤足,「裹这么小?真漂亮呢。」
白玉莲羞红了脸,连忙蜷起双足。白雪莲以前也是缠过足的,因为学武才放开了,但平时还要束紧,不然使不上力气,因此一双脚比旁人小了许多。白玉莲自小缠足,一双玉足纤秀之极,又比姐姐更为精巧。
姐妹俩并肩躺在床上,花容玉貌犹如一对并蒂莲花。两人的眉目相仿,眉线都很细,弯如月牙,但是白雪莲眉梢微微上挑,透出一股英气。玉莲的娇靥尤为精緻,肌肤吹弹可破。尤其是那只樱唇,柔美红润,整个人就如一粒亮晶晶的珍珠。
「许了人家没有?」
白玉莲红着脸摇了摇头。她们一家住在山里,极少与周围人家来往,这两年白孝儒咳病越来越重,操持客栈每每力不从心。丹娘有心招个女婿入赘,但白孝儒始终没有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丹娘也知道丈夫是对大女儿有一分愧疚,想找户好人家,安定了雪莲的终身,再说玉莲的事。
「姐,娘说你昨晚一个人打败了四个男人,好厉害……」
白雪莲笑道:「是他们太不中用了。我的功夫是刚入门,这次下山正是要在江湖历练。」
「江湖?」
白雪莲笑了起来,「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英儿呢?」
「起来了。正在房里念书。」
「哦?已经开始念书了?」
「七岁了呢。前年爹爹就给他开了蒙。英儿聪明得很,念书又快又好,就是有些胆小,」白玉莲笑着慢声细气地说:「听说姐姐回来了,满心想来。你走的时候他才两岁,记不清你的样子,不敢来呢。」
「怕姐姐吃了他啊。」想起了以前抱着小弟弟,在自己怀里软乎乎蹬腿的可爱样子,白雪莲心头像被那只小脚丫踩了一下般,禁不住坐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等他先念完书吧。」白玉莲也坐了起来,「姐,我给你梳头。」
光亮的秀发在玉指间长长垂下,玉莲先用黄杨木梳给姐姐理好发丝,再用篦子仔细梳理整齐,分成两绺,结成辫子,然后向上盘去,在脑后总在一起,再散开披在胸前。乍看一束青丝似乎是随意挽起,细看来越看越是精緻。 白雪莲在罗霄山习武多年,平时只随便梳条辫子,忙时用条手帕包住头发也就罢了,此时看着镜中妹妹白净的手指在发丝间轻柔滑过,心头不由得一片温暖。
「妹妹的手真巧。」
白玉莲羞涩地一笑,将挽好的秀发用一根钗子簪住。等她松开手,镜中的少女娇靥胜雪,面如莲花,英武中平添了几分妩媚。
「对了。」白雪莲起身从包裹取出一只小巧的匣子,「这是给你的。」
白玉莲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对镶着珍珠的耳环。
白雪莲吃吃笑道:「这是姐给你的嫁妆。」
「姐!」白玉莲羞红了脸。
「怕什么?」白雪莲撩起妹妹的秀发,轻声道:「姐给你带上。」
白玉莲的耳垂又白又嫩,凉凉的,宛如白玉雕成。那对珍珠垂在耳下,玉颊被淡淡的珠晕一映,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说道:「谢谢姐姐。」
白雪莲给父亲带的礼物是包银耳,还有一盒丹药。
「银耳给爹爹熬汤喝。这是丹药姨娘请人配的,每月用上一丸,一个月都不会咳嗽。爹爹,方子我也找大夫要了过来。有几味药要到川中去採,等下个月女儿就去採来。」
「那倒不必急了。」白孝儒看了女儿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道:「去看你娘吧。」
白雪莲暗自吐了吐舌头,昨晚她跟人动手,还凶巴巴地逼人掏银子,按爹爹的脾气,早就是一番痛斥,说什么德容言功,还要讲女诫。爹爹真的老了……
白雪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看到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白孝儒摆了摆手,温言道:「去吧,去吧。」
02 入狱
初升的阳光洒落满院,天地间触目皆新。丹娘正在树下晾晒衣物,头上繁花万点,风来时满枝红杏轻摇,树下的妇人也像这花枝一样,开得正艳。
「娘!」白雪莲挽住母亲的手,把一只凉凉的事物套在她腕上。
那是只玉镯,丹娘皮肤本来就好,凝脂般白滑,衬着碧绿的翠玉愈发鲜美。
母女连心,丹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扬手替女儿理了理衣襟。
「这枝杏花真好。」白雪莲轻盈跃起,攀住杏花折下一枝,挑了朵最大最红的簪在娘的鬓侧,又摘了朵自己带上,终究是女儿家情态。
白雪莲摇着花枝去寻妹妹,问英莲念完书没有,刚走到阶下,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躲在门框后朝她张望。
白雪莲叉住腰,偏着头,笔吟吟道:「认识我吗?」
男孩小脸俊秀异常,那双乌亮的眼睛尤为灵动,他怯怯道:「你是大姐。」
「知道是大姐还不过来?」
男孩犹豫半晌,慢慢走了过来。
白雪莲蹲下身子,拉住弟弟的小手,柔声道:「想姐姐吗?」
男孩点了点头。
「姐姐也想你啊,白家的命根子。」白雪莲在弟弟鼻尖刮了一下。白孝儒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虽然他对子女一视同仁,待英莲也不假辞色,但一家人都把他当成心头肉。
「怎么生得这么漂亮,像是女孩儿呢。」
白英莲小脸发红,愈发像个害羞的女孩。白雪莲格格笑了来,随手从枝上摘了朵杏花,簪在弟弟耳边,然后起身拉住他的手,「姐姐给英莲也带了东西,英莲看喜欢不喜欢。」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几名穿着官服的公差,气势汹汹闯进院子,抖开锁链就朝白雪莲颈上套去。
白雪莲翻腕拧住铁链,「你们是什么人?」
那公差使足力气一挣,没能挣动,不由怯了三分。另一个公差不知深浅,举起水火棍朝白雪莲肩上打去,喝道:「少废话!」
白雪莲眉毛一挑,右手挥出,格的一声脆响,将那根手腕粗的水火棍生生劈断。公差两手虎口剧震,断棍掉在脚下,痛得他抱脚大叫。
看到公差如狼似虎地闯进院子,丹娘骇得脸色煞白,不知道女儿犯了何事,刚到家半日就被官府找上门来。
白雪莲亮了手功夫,震住众人,朗声道:「无论官民,都是大明百姓,敢问各位公差来自何处,小女子又犯了何罪?」
旁边一名高个儿公差倒是和气,他亮出了腰牌,「我是长宁县衙门捕快孙天羽。县里刘主簿发下批文,要拿你归案,案由我等也不清楚。是非曲直,姑娘去了之后自然能剖析明白。」
长宁县属於江西赣州府,县城距此六七十里,论起来此处离福建武平还近着些,但这三不管地界,谁也说不清省界该如何划分。
白雪莲神情自若,「早说清不就好了,我随你们去又有何妨。」
几名公差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对视一眼之后,说道:「那就请女侠上路。」
「雪莲!」丹娘惊惶地拉住女儿。
「娘,不妨的,你不用担心。」白雪莲笑吟吟地道:「女儿正好去买两只鸡来,晚上我们燉鸡吃。」
丹娘见女儿说得笃定,放心不少。白孝儒此时才听到动静,匆忙赶出来,正好看到几名公差正拿着一面大枷,给女儿带上,他心头一急,险些滑倒。
白雪莲回首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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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杏花村向西,过饿虎滩,是出山的正路,但几名公差离了客栈,却转上一条岔道,反而向东边深山里走去。
白雪莲心下起疑,「这不是去长宁的路,你们去哪里?」
那个叫孙天羽的捕快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长宁县城离此路途遥远,我们去的是长宁所。」
当时天下分为十八行省,省下为府、州,再下为县,县下不再有常驻官员,一些大县因有军户,另设某所管理。神仙岭另一侧的福建武平,下面就设有武平所,管理数乡。想来长宁也是如此。
白雪莲不再作声。对於此行,她没有半点担心。
为平定白莲教逆匪,罗霄派两个月前在门内较艺。白雪莲以新手出赛,连胜五场,引来无数惊歎。 罗霄派百余年来一直与朝廷交好,与刑部关系最为密切,颇受官府重视,算得上是当朝鹰犬。
白雪莲在比武大会中崭露头角,当即被刑部捕盗司看中,拿了刑部捕快的腰牌。凭着这块腰牌,白雪莲可在十八省内任意捕拿盗贼,不受地方官府管辖,称得上是天下一等捕快。到了堂上,只要亮出身份,莫说长宁县下区区一个乡所,就是赣州府也万事皆无。
那面木枷是用杨木制成,长五尺五寸,宽一尺五寸,厚三寸,枷尾刻着尺寸重量,重是二十五斤。这是枷中最重的一种,只有死囚才戴这等重枷。白雪莲扛着这面重枷却浑若无事,步履比几名衙役还要轻松。她不知道那几名衙役跟在后面,目光在自己腰臀间转来转去,恨不得那条白裙撕得粉碎。
走了半个时辰,翻过豺狼坡,离杏花村已有二十余里。白雪莲脚程太快,几名公差跟得气喘吁吁,孙天羽倒是气色如常,根基明显比同伴强了许多。
坡下有条山涧,沿山涧往上,密林中隐隐露出一道灰墙。白雪莲记得那里本是一间废弃的庙宇,不知何时竟改成了长宁所的衙门。
进了院门,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白雪莲不由得皱起眉头。原本的大雄宝殿被改为公堂,两厩是刑房和处理文牍的所在。再往内,破旧的僧舍被重新砌过,连为一整片监房。
进了门,阳光就被阻断,即使昼间房内还要灯火照明。监房中间是片空场,当中一只火炉烧得正旺,上面架着烙铁,顶上垂着几根黝黑的铁链。透过火光,隐约能看到两边尽是一间间监牢,三面是厚厚的石墙,朝外一面钉着碗口粗的木桩,里面一览无余,什么桌椅家什都没有,只有一堆稻草算是囚犯的床铺。
牢房内零零乱乱关着十几名囚徒,有男有女,居然还有一个孩子。各人都是衣衫褴褛,奄奄一息。木桩、稻草到处沾着发黑的血迹,腐烂的霉味、烧糊的皮肉、血腥味、汗味……诸般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白雪莲虽然刚接到刑部的腰牌,对监狱还不熟悉,但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