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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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一下令,大家很快就找到一位。
这人是个女的,叫许负,据说是天人下凡,自幼善于相面,对占卜观星之类的也算精通。许负的名气之大,连刘远也听说过,听说能将她找来,马上就亲自召见了。
许负如今也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面如满月,慈祥和蔼,令人一望便生好感,刘远对她十分恭敬,屏退左右,又彼此寒暄一番,便问:“以许先生之见,刘某可有帝王之命?”
许负沉默片刻,道:“在大王之前,来询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已有三位了。”
刘远好奇道:“哪三位?”
许负也不隐瞒:“河南王申阳,齐相田荣,西楚霸王项羽。”
刘远:“那你是如何回答他们的?”
许负:“我都和他们说,有。”
刘远:“……”
现在除了前面那个,后面那两个都已经挂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
许负见他笑了,也松了口气,“其实大王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我,术士只能算人,不能算天,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的命数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大王觉得可以,就是可以,何必将术士之言放在心上?”
刘远大方地挥挥手:“既然如此,许先生可以不说!”
许负起身,真心实意地道:“大王行仁善之政,又有容纳四海之胸襟,身为一介草民,我也很希望大王能够君临天下!”
她实在很会说话,刘远原本因为她不肯给自己看相而产生的一点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
“此番请先生来,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先生能够为我解惑。”
“大王请讲。”
“如今国都尚且未定,咸阳与阳翟,我不知如何抉择,久闻先生精于相面,触类旁通,想必对堪舆之术也不在话下,还请先生替我择其一。”
前面那个问题已经委婉避开了,后面这个问题就不能再不回答了,不然就算刘远心胸再广,估计也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许负很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默很久,道:“那就看大王,是想要天命,还是想要王命了。”
刘远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许负:“咸阳得天命,在此定江山,可开不世之基业。阳翟得王命,定都于此,大王则可安享天年。”
这话十分玄乎,刘远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越是深想,就越是一团迷雾。
只是不管他怎么问,甚至语带不悦地加以威胁,许负却不肯再多说了。
刘远没有办法,只得换个方式追问:“还请先生告诉我,咸阳与阳翟,哪个能令国祚更为绵长?”
许负:“大王,术士只能算人,不能算天,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刘远:“先生只管说就是了,我不会怪罪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负还敢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咸阳。”
刘远:“至于国号一事,请先生也顺道指点一二罢。”
许负:“大王使者前来找我之前,我就已为大王卜上一卦了。”
刘远:“喔?”
许负:“乾卦,六爻,九五。”
刘远:“请先生细说。”
许负:“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此乃上吉。”
刘远点点头,总算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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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桢并不知道,在定都的问题上,促使刘远下定最后决心的,并不是谁的进言或奏疏,而是来自术士的一席话。
当她知道咸阳最后被确为帝都,国号也正式改为乾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因为咸阳即将成为都城,所以张氏他们也得由宛县那边迁居过来,刘远还带着大军,时间则需要更久一点,宋谐他们则先行从定陶启程前来咸阳,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作准备。
他们抵达咸阳城的这一天,正是万里晴空,刘桢与房羽等人亲迎出城。
张氏的脸上又多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刘婉和刘妆则像刘桢一样,身形拔高不少,秀丽而苗条,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刘槿同样从小屁孩长成了大孩子,许久不见刘桢,他脸上带着一些腼腆和羞涩,在他身上的改变反倒是最少的。
刘桢在向张氏行礼的时候,目光在张氏后面的人群掠了一遍,从宋弘到她不怎么熟悉的刘桐,还有被婢女牵着手或者抱在怀里的,她更加不熟悉的几个后来才出生的弟妹,并没有发现自己想念已久的身影。
张氏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道:“阿楠还在你阿父那里呢,约莫得过些日子才能随你阿父一道过来!”
刘桢有点失望,仍是打起精神笑道:“听说如今大兄又升了官,正想好好捉弄他一番呢!”
张氏点点头:“可不是,都当上校尉了,再往上升就是副将了,等你阿父与他也来了,咱们一家可就算是团聚了。”
她又握着刘桢的手,眼圈一红:“上回作别的时候,你的身量才到阿母的胸口,如今就要与我一般高了,每每想到你人在咸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劳阿母惦记,是女儿的不孝!”刘桢忙要行礼,却被张氏拦住。
“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房羽趁机上前一步:“小君此来多有辛苦,住宿事宜臣已安排好,不如先至宫阁打理歇息一番?”
张氏颔首,和蔼道:“有劳你了,我听豫王说,房郡守打理咸阳三年有余,劳苦功高,虽没有上战场打仗,可相比起来,功劳也不遑多让。”
房羽拱手连称不敢。
刘桢将张氏等人迎入咸阳宫,宫室还是他们曾经住的那几间,她都提前让人打理布置了一番,基本没什么变化。
久别重逢,人多嘴杂,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也没法说什么私密话,但是刘桢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的继母长进了不止一点半点。
换了以往,张氏不说镇得住这样的大场面,说话可能也显得局促,然而现在一看,她落落大方,行止有度,虽说不复美貌,却隐然多了几分气度。若说从前还有些小家子气,扶不上台面,现在就算穿上皇后的袍服,估计也够格了。
当然够不够格不是刘桢说了算,但是在刘桢看来,只要这位继母在这三年中不要做些太出格离谱的事情,她的地位不会动摇的,现在既然刘远还以她为正妻,没有表露出换人的意思,那么想必皇后之位应该也是张氏去坐了。
更重要的是,刘桢惊奇地发现,张氏不仅在气质上有所变化,就连观察能力和说话能力都进步了许多,自己只不过是在人群中梭巡了一下,她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刘楠,若是放在从前,她的继母是绝对不会有这份眼力的。
跟房羽在咸阳待久了,刘桢觉得自己的心态不知不觉稳了许多,处理事情的手腕也变得更加圆滑,连带周身的锐气也收敛了不少。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她,其实大家都在变。三年时光,改变的不止是事,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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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宫室都没有变,刘桢还记得张氏他们在离开咸阳之前居住的地方,现在那些地方物归原主,只是把灰尘打扫干净,被褥置换一新。至于其他刘远的姬妾和子女们,以刘桢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亲力亲为地去选择布置,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了桂香去做。
张氏他们长途跋涉,实际上都很疲惫了,但是重新回到咸阳城,却是以全新的身份,从前那种暂时居住的惶然和不安全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看着这些壮丽的宫阁,心中那种“天下我有”的骄傲与自豪,以至于精神呈现出与身体截然相反的亢奋。
宛县的王府再漂亮也不可能比得上咸阳宫,或者说天底下很难再找出一个地方的宫室能与咸阳宫媲美了,刘婉和刘妆兴冲冲地把自己的宫室看过一遍,又跑到张氏的宫室。
“阿母,阿母,这些我那些衣裳总算有地方放了,不必再多弄一个屋子去安置它们了,还是这里好哇!”刘婉兴奋地道,恨不得现在把阔别三年的咸阳宫再逛上一遍,“上回来得匆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漂亮的宫室,如果有的话,我还能换吗?”
张氏笑骂:“好了好了,你就安静些罢,韩傅姆教给你的那些仪态都学到哪里去了?”
刘婉微微噘嘴:“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以我们的身份,连选一间宫室的权力都没有吗?阿父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到时候我们就是公主了!”
“有有!”张氏左耳进右耳出地敷衍她,一面对前来听命侍奉的婢女道:“我记得从前走的时候,还在‘采薇’放置了几匣细软和几箱衣物的,你们去将匣子和箱笼都拿过来罢。”
婢女面面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道:“且待婢子们先去请示王女。”
宫室之内,一时安静得吓人。
良久,方听张氏笑道:“对,你说得不错,是我糊涂了,那就先帮我把王女请过来罢。”
第66章
其实也不能怪宫婢不会说话;因为原先在咸阳宫里的那批人都是秦二世乃是秦始皇时代的宫人了;她们之中许多年龄太大,已经干不了伺候人的活计;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了;这在古代其实就已经是超龄很多了,谁愿意自己宫里头都是一堆毫不鲜灵水嫩的老女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曾经是秦君的人,难保里面没有一两个对秦君忠心耿耿从而对新朝怀恨在心的;出于安全考虑;这批人也必须全部撤掉,所以刘桢让房羽将这批人集中起来,给她们发放一批为数不少的俸钱,让她们各自归家;无家可归想留下来的也可以,先集中起来,以后可以按职能分配,成为女官教导新宫女规矩等等。
然后,房羽又另外招了一批新的宫女入宫,又重新制定规矩,规定这些宫女在宫中服务满三年即可出宫,但是如果她们愿意继续留下来的话,俸钱也会相应提升。根本无须强迫,民间生活困苦的人家就很愿意将女儿送入宫用以改善全家的生活境况,有儿子的人家还会让女儿当宫女来补贴儿子婚娶的费用,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免不了的现象。
这些新宫女入宫之后,虽然经过紧急培训,但日常也就刘桢一个人住在咸阳宫里,她又用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闲置着的,现在张氏等人一来,这些人终于派上用场,但是规矩没问题,不代表说话和应变能力也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所以回答张氏的那个宫婢也只是下意识就说出这句话。
说完之后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面上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相比张氏的平静,有反应的反而是刘婉。
她沉下脸,呵斥宫婢:“你可知道在你眼前的是何人?是咸阳宫未来的主人,即将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连她的话你也不能听从?!”
那名宫婢满脸惶然,唯唯应声,看上去已经不知所措了。
与她一道进来的宫婢连忙请罪,一面道:“皇后恕罪!我等初入宫闱,不知规矩,还请皇后宽宥!我等这就去将匣子与箱笼送来,请皇后与公主稍等!”
实际上刘远还未登基,他的老婆孩子当然也不能现在就称为皇后与公主,但早在听说刘远打了胜仗,即将登基称帝的时候,张氏身边的人就已经机灵地改了口,但是来到咸阳之后,没有正式的诏令,人人也就谨守规矩,不敢轻易改口,张氏和刘婉等人初来乍到,也没空闲与他们计较。
不过现在这几声皇后与公主一出,立时便令人舒坦了不少。
她说完便要扯住先前那宫婢一并退出去,张氏开口:“站住。”
二人立时不敢妄动了。
张氏:“你叫什么名字?职守为何?”
后来开口的那宫婢伏首道:“婢子名唤阿庭,负责这周南宫的打扫杂务。”
张氏点点头:“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做那些了,到我跟前来近身伺候罢。”
转眼之间,一步登天。阿庭顿时愣住了。
张氏:“不是说要请王女过来吗,还不去?”
二人这才醒过神来,应声告退。
刘婉不满:“阿母,你对那两人也太宽宥了,阿姊只不过在咸阳宫住了三年,帮我们看管着宫室而已,他们还真就以为咸阳宫是她一个人的了?!”
刘妆迟疑道:“二姊,你这样说不太好罢?那两名宫婢不过是奉命行事,也没什么错,你这样说,阿姊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刘婉直翻白眼,忍不住冲她嚷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长点志气!你现在是公主了!不是以前还在向乡不知世事的乡下小女子!”
刘妆被姐姐一吼,不由缩了缩脖子,刘婉见她这样,越发恨其不争。
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看她妹妹这样,哪里有半点未来皇后嫡出公主的威仪?
张氏打圆场:“好了,她总归是你阿妹,你别总像呵斥似的教训她,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刘婉:“阿母,我这是在教她做人!她这种事情将来是要被欺负的!”
话尾余音犹绕,刘桢来了。
“方才在外头就听见阿婉的声音了,这是怎么了?”刘桢打趣道,一面向张氏行礼。“拜见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