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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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作为宋谐介绍,刘远亲自请来的傅姆,其权威性不容置疑,对她说的话,张氏自然更容易接受,但是赵张氏就不一样了,虽说她跟张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在张氏心里,这个在她落魄时没少落井下石的妹妹,其分量当然比不上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刘桢!
“阿桢是刘家的长女,当然也是我的女儿,阿叶,你平日里爱嚼口舌也就罢了,如今还将口舌嚼到阿桢头上去,你道郡守知道了,会怎么说?”张氏冷冷道,乍一看还真多了几分郡守府主母的威仪。
赵张氏见刘远的次数不多,仅仅两回,还都是在刘家人都齐聚的情况下,刘远对刘桢的看重毋庸置疑,最起码赵张氏就没见过刘远对着刘婉和刘妆露出那样和颜悦色的耐心。
她喜欢搬弄是非,可并不是蠢货,张氏这一说,她立马就闭嘴消停了。
可张氏实在不想再看到她,张氏觉得赵张氏再留下来就是个祸端,成天除了东加长西家短搬弄口舌,旁的再也不会,偏偏能说会道的孩子惹人疼,张父张母最宠爱的却还是这个小妹。
只是这一次,不管张母再如何从中劝说,张氏也不肯妥协了,她直接就对张母道:“阿母,阿叶不同阿树,她可是有良人有孩子的,这样将家人舍下跑到这里来长住成什么样,难道住久了就连孩子都不要了?若是你不想让张家被人戳着背骂,就不该纵着她!”
好吧,这个理由无可辩驳,张母也无话可说,反正张氏阿树,哦不,现在应该叫吴张氏了,反正吴张氏也已经嫁人了,她们出来得够久,早就该回去了。
两天之后,张母带着不情不愿的赵张氏坐上回程的牛车,离开郡守府。
对于外祖母和姨母的离开,不仅仅是刘桢,就连刘婉和刘妆也大大松了口气,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当天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全然忘了这些日子的淑女教育,差点就要高声欢呼起来——她们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两位亲戚。
如今的刘家人已经适应了郡守府的生活,在最初的适应期过后,不单是张氏,就连最小的刘妆,看上去也逐渐有了世族贵女的雏形,当然,那还只是看上去而已,如果刘远这个郡守能一直顺利当下去的话,起码得过三四代之后,他们家才能称得上世家,而刘妆也得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几百年后的魏晋时代,否则她老爹就是当上皇帝,她也不会比那些世家女更清贵。
在刘远占据颍川郡的这段日子里,别人也没有闲着,革命形势节节高涨,大家看见陈胜在陈郡的胜利,都心痒难耐,那些跟着陈胜起义的部署,像武臣,奉了陈胜的命令占领邯郸之后,直接就不走了,也不西进攻秦了,自立为赵王,又学陈胜的样子,把下属封为大将军和丞相,官职不要钱似的给,直接就在赵地过起纸醉金迷的日子了,还有其他人,利用陈胜的名义到各地之后,要么拥立六国旧贵族为王,要么向武臣看齐。
一时间,赵、齐、楚、燕,魏的旗帜纷纷屹立起来,简直跟战国重现似的,又见周文一路已经打到了戏地,眼看就要进军咸阳,直逼昏君跟前了,大家心里那个美啊,仿佛又看到了恢复战国时各自为政的好日子,更美的是,这会儿可没有一个名义上的周天子顶在头上了,到时候大家还不是想称王就称王,想称帝就称帝?
刘远想:既然别人也可以称王,为什么他不行呢?
先前他想要韬光隐晦,那是自觉实力还不够强,正如他回答宋谐的答案那样:势单力薄,何敢自立?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现在,眼瞅着大家纷纷称王,好像他再不跟上潮流,就要落后了似的,就连跟着刘远进驻颍川郡的这支军队里头,也不乏有希望刘远称王的声音。
是个男人就有野心,更何况是像刘远这样已经有了自己一番事业的,眼看昔日一起造反的战友如今要么是“王”,要么是“丞相”,再不济也是“大将军”,他自己却还只是一个“郡守”,刘远的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有点痒痒起来。
等他询问左右的意见,得到的回答也是不一致的。
许众芳赞成刘远称王,而宋谐和安正反对。
当然,这三个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理由。
许众芳赞成的理由是,一旦称了王,就可以名正言顺收编军队,也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从那些前朝旧吏里挑,还时不时得受点鸟气。
而宋谐和安正反对的原因也同样铿锵有力:现在称王,那是将自己当成靶子,吸引别人来打,先看看周文那边的进展,再观望一阵,如果周文真能顺利打下咸阳,到时候称王也不迟,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虽然刘远本身倾向于现在称王,但是宋谐和安正的意见他绝不能置之不理,即使遗憾,最后也只得暂时放弃称王的打算。
就在此时,从西边传来了周文大败,退往绳池的消息,与消息一起来的,还有被周文派来求援的使者。
第36章
周文这支队伍;相当于陈胜的先锋军和招牌,陈胜派往各地的部队,只有周文长驱直入;深入秦国腹地,但就像刘桢说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也造成周文孤军深入;一旦秦廷反应过来,大军反扑,那么周文的队伍分分钟都会面临被反扑吞噬的命运。
一开始,在义军的汹涌攻势下;秦军节节败退;咸阳那边更像失语了一样,完全拿不出一点应对的策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高看了秦军,没了秦始皇的秦朝军队就像一只没了爪牙的猛兽。
不单是秦始皇,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一代将领们逝去,秦二世在皇位交接的过程中,又杀了不少名臣猛将,现在的秦军,似乎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但也只是似乎。
就在周文即将攻陷咸阳前夕,秦军终于有了反应,而且反应是如此猛烈,转瞬之间,周文这样一支士气高昂的队伍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秦军那边仅仅只是组织了一批刑徒和奴隶来反攻。
由于没有援军,周文不得不率军从戏地退了出来,甚至退出了函谷关,一直退到了绳池,在此期间,他不断派人传信到各地,包括刘远在内,陈胜,吴广等人都收到了他的求援。
前来求援的使者满身狼狈,语气神情急促,看得出军情十万火急,如果绳池那边再等不到救兵,只怕周文的部队就要全军覆没了。
刘远还在犹豫。
任谁处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果决地下达命令。
如果他出兵救援了,而陈胜吴广那边却没有,那么单凭刘远分出的那一部分兵力,估计就要跟着周文一起挂掉了,这样一来颍川郡的防守力量也会大大削弱。
但是如果不出兵的话,首先大家名义上都还是共同抗秦的义军,不救实在说不过去,而且周文那支队伍现在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其他人吸引秦军的注意力,一旦周文被灭了,下一个说不定就要轮到颍川郡了。
就在这个时候,滞留在阳翟的魏公子豹也不甘寂寞地来添乱。
他本来就是奉兄长之命,以结盟之名来阳翟借兵的,兵没借到,他也没好意思走,就在阳翟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地住着,刘远也没去赶他,依旧每日好饭好菜伺候着,魏豹听说了周文来求援的事情,就急急赶过来,请刘远出兵去救周文。
他道:“刘郡守,天下义士奋起抗秦,彼此同气连枝,交相呼应,一荣则俱荣,一损则俱损,本无你我之分,如今周将军有难,请郡守借我四千兵马,我愿亲身前往,援救周将军!”
魏豹没有要求刘远自己或者派人去援助,而表示自己愿意去,这种勇气很可嘉,但四千不是一个小数字,刘远来到颍川郡时,随身带了八千兵马,这几个月厉兵秣马,也只是将八千的数字堪堪增加到一万,现在魏豹一下子就想借调四千,那等于是在割刘远的肉。
刘远抽了抽嘴角:“公子不必如此着急,据说周将军也已遣人至荥阳求援,荥阳兵强马壮,此时援兵想必已经启程前往绳池了。”
他没有明确拒绝,但是魏豹已经听出里头的婉拒之意。
魏豹无比失望,言辞也变得有些激越起来:“郡守据颍川之地,难道就只想着占地为王,安度余生吗?眼看秦军开始反攻,郡守若不今早决断,出兵拦截,待得秦军杀了周将军,大举东进,届时别说是颍川了,只怕连一苟延栖息之所都未得!”
刘远也微微沉下脸色:“公子言重了,远自有决断,不烦公子过问,来人,送公子回去歇息!”
“不劳郡守!”魏豹冷笑一声,袍袖愤愤一甩,“我本以为郡守是人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懦夫罢了!”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出去了。
等他一走,刘远就问座下之人:“宋先生如何看?”
宋谐皱眉道:“恕我直言,我虽不通军事,但以如今情势来看,周文只怕败多胜少。”
刘远道:“何以见得?”
宋谐毫不客气地指出:“陈县、荥阳虽也有兵,只怕他们都与郡守一般,顾虑重重,不肯出手相救,届时若只得郡守一支救兵,根本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对,这就是重点了。你肯救,那也得别人一起去救才行,如果只有你去救,别人又隔岸观火,单单只是刘远那四千兵马,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但是现在时间紧迫,难道他还能派人到陈胜吴广那里去问一圈:你们到底救不救周文啊?你们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啊!
“再者,”宋谐缓缓道,“若是魏豹得了兵马,转头就带到魏地去,到时候郡守鞭长莫及,那是一点都奈何不了他的。如果由县尉带兵,又显得郡守不信魏豹,如此左右难为之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做!”
“三弟有何看法?”刘远沉吟片刻,又望向许众芳。
现在刘远这三个名为属下实为幕僚的亲信,宋谐,安正,许众芳里,宋谐的长处更偏向于算计人心,谋划政务,安正也有向宋谐靠拢的趋势,这两个人都不擅长军事,反倒是许众芳,开始逐渐崭露出军事上的见识和素养,但仅仅也只是刚刚起步,要说成为什么军事型将领,那还早得很。
不过刘远还是愿意问问他们的意见,毕竟他自己也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半斤八两,没好到哪里去。
许众芳没有吞吞吐吐,开门见山就道:“还请宋先生勿怪,你的看法,我不是很赞同!”
宋谐微笑:“各抒己见无妨,县尉不必拘泥。”
刘远:“三郎,说说你的看法罢。”
许众芳道:“周文若是抵挡不住秦军的攻势,我们便更要出兵相助,否则一旦周文溃败,秦军继续东进,则颍川危矣!此其一。”
“其二,大兄如今已是颍川郡守,掌一郡之兵,令行禁止,上下听从,威望日重,但反过来说,若是我们坐视周文孤军奋战而不管不顾,只怕于大兄威名有损,世人会说,名为义军,实则却是一盘散沙,日后颍川郡若也需要有旁人援手之时,旁人大可以大兄今日之作为来回绝,届时颍川将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重蹈周文覆辙。”
“其三,”
“因此,周文之事,我以为大兄该救!”
许众芳虽是走武将路线,但他这番话条理分明,句句皆是为刘远着想,饶是刘远再犹豫,也不由得缓缓点头。
这是一件很难下定决心的事情,刘远要送出去的,不仅仅是四千兵马,还相当于他的近半基业。
老实说,从他进驻阳翟的那一天开始,虽说名义上还是听从陈郡那边的指挥调度,但在内心,刘远已经将这支兵马当成自己的私兵了,这从他之前还有过自立为王的想法就可以看出来,随着实力的增长,野心也在跟着一点点膨胀,这也是正常的,乱世之中,谁不如此?刘远已经算是谨慎的了,稍微张狂一点的,现在只怕已经自封为颍川王了。
“你们先下去罢,让我好好想想。”刘远如此道。
三人依言退下,各司其职去了。
刘远一个人坐在正堂,揉了揉额角。
真是……头疼啊!
刘桢从别处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老爹双手抱头抵着书案,发髻都被抓乱了,两条腿随意地盘坐着,毫无形象可言——当然,作为一个暴发户起家的郡守,他毫无贵族作派的形象已经为人诟病许久。
刘桢一只脚踏了进来,作为女儿,她能够得到刘远的允许,随意进出正堂,这本身就是一种特例了,不过她此时的心情很不好,也就顾不上假惺惺地先询问一声“阿父你忙不忙”,“我有没有打扰你”之类的,就直接进来了。
刘远还以为有人不长眼地闯进来,抬起头正想训斥,就瞧见一脸阴霾的女儿。
长女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刘远有点惊讶,也顾不上郁闷了,就问:“这是怎么了?”
刘桢道:“阿父,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提过,想让阿辞过来帮你打理庶务?”
刘远点点头:“自然记得。”
刘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