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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倾国传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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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将花细贴在姬宫艳的额头上,搅起铜镜让她照了照,笑吟吟说:“你看,这样是不是舒爽多了?也好看些?”

这当口,殷方一些富家闺女和花国名媛,都时兴在脸上贴上一些花朵样儿的钿饰,当作是一种装饰;就是平民百姓,也感染到这款流行,十六、七八岁的少女,多在脸上贴饰上一两片花钿,显得娇俏无比。

姬宫艳揽著铜镜仔细瞧了几眼,镜中浮现的模样儿就像她的名字表示的,一个字,艳。她是有风情的,她很清楚这点;原该倾人国、倾人城的,却偏偏一个奴籍出身“宫儿,”陀老头又在那口旧箱子中摸索半天,掏出了一本破旧的线书。

“哪,这本书你带回去,得空的时候就多念点。”

姬宫艳却摇头。说:“谢谢你,陀叔。不过,不必了,懂这些有甚么用呢?

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奴才。“老夫人费心教了她读书识字,但她很快就发现,那些完全没有用。女人最重要的,还是美貌和取悦、掌握男人的本事。在这种时代,女人所能依恃的,还是她的身体。她生母是娼妓,妓籍出身,好不容易从了良,最终还是又免不了卖身当人奴才。从一出生,她这一生就被定了阶级,一辈子不得翻身奴才、丫环,最好的下场也只能当人家的妾,连个名份都没有。老夫人可怜她,教她读书识字;可有甚么用呢?她终究还是个奴才。她能依恃的,还是她的容貌和身体。

女人啊,就这个身体值钱。真要豁出去,值得盘算,全身上下都是本钱。身体,是她唯一、也是最有效的武器。她守得紧,偶尔给人一点甜头,欲擒还故纵。

就像绸布庄店家,就像那个贪财好色的崔大户。

她知道她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个妾。崔大户对她垂涎已久,碍著个好妒的三夫人,只敢对她偷偷摸摸,她也好敷衍。她想过,真攀上了崔大户,挣得了一个妾位,上头有那个嫉妒的三夫人,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但不等她盘算清楚,那个三夫人就先给她这个“狐狸精”一个教训,黥了她的面。

三夫人骂她是狐狸精、贱人,用狠毒的手段对付她。照相土的说法,女人皮肤白,两顿泛著桃花红,双肿如翦水、水汪水汪的,主淫。她就是这麽一个大淫妇。这是滔天的大罪。更何况,她还是个奴才,一个秽民。既然是奴才,三夫人索性就在她脸上黥了个印,烙上一个标记,就像牛羊猪马那些畜牲在蹄上烙印一样,叫她别痴心妄想,她就跟只畜牲差不多。

“宫儿,”陀老头口气沉重说:“如果真过不下去,就别再强撑著。能逃就逃吧。”

“逃?”姬宫艳显得茫然。“能逃到哪里去?”

“北邑啊!还有北邑可去。到那里去,重新开始你的新生。”

“北邑?”姬宫艳却苦笑摇头。

北邑风沙恶地,连稻谷都长不出来,逃去了那里,要怎麽生活?在崔家,虽然打骂苛责不断,但三餐不缺,总也强过挨饿受冻。有钱人家的生活,即使是奴才,也比一般穷苦的人过得好太多。贫穷的日子她是过怕了,她这一生就指望能飞上枝头,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陀老头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娓娓劝说:“北邑生活虽苦,但总也强过在崔冢任人作践。宫儿,听陀叔的话。我老了,无法重新开始,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未来还大有可为。你总不甘心当一辈子奴才吧?”

就是不甘心,所以她才要想尽办法、算计,好攀上高枝。但姬宫艳知道陀老头不赞成她这种想法,便敷衍说:“让我再想想吧,陀叔。到北邑去,谈何容易。

何况,你也不是没听过大家怎么在流传的,北邑黑王的事。那个黑王,残忍冷酷,杀人如麻,真要逃去了北邑,岂不更糟?”

陀老头听她这么说,竟反而笑起来。说:“你别让那些传言给骗了。黑王若真那麽残暴嗜杀,北邑的百姓岂不都被他杀光了,成了一座空城!”

“可是……”

“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富贵荣华不过一场空,锦衣玉食又如何呢!”

姬宫艳不置可否,对陀老头的劝告只是一迳敷衍。陀老头年纪大了,脑筋也跟著糊涂。荣华富贵怎么会是一场空呢!锦衣玉食更是所有人一生的追求。她怎么能到北邑去?她要想办法摆脱奴籍,靠她的本钱,挣个“夫人”的地位。

有了身份地位,一切就都不会是空。

“让开!快让开!”大街上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几名佩著长刀的士兵大声吆喝著,粗暴地推赶街上的行人。

姬宫艳机敏地赶紧避到一旁,喘口气定定神,才回过头看看是怎麽回事。

只听一旁的人欣叹地低喊说:“看!是澄堂信和神巫女!”

姬宫艳一听,忙不迭挤到前头去,抢了一个瞻仰的好位置。路前两列带刀的士兵开路,後头跟著一辆由四匹白色高大的骏马拉牵、朱红镶金漆的马车,两侧旁还有侍卫戒护,後头还跟著一长列持著长枪的士兵。

“澄王!”

“神巫女!”

两旁的民众不断高声欢呼喊叫。

澄堂王信是殷方共主九垓最宠信的王子,也是正妃股妲唯一的摘出;而“神巫女”香郡主窦香香是正妃殷妲长兄、二宰相窦方郢的独生爱女,更是国师巫觋亲点为侍奉黑龙神、此次“龙雨祭”的祈祷“神巫女”。

马车在前头一处大堂院前停下来;堂院一个身穿紫服的男子出来迎接。马车上先下来一个英挺高大、眉清气朗的俊秀男子那就是澄王了。而後。神巫女香郡主在他的牵扶下,踏出了马车。她穿著大金的翻领披风,一身艳白的及地裙旁;神态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娇贵。皮肤极为白哲,细长的瓜子脸、柳眉、杏眼,气质娴静,美得十分精巧,简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美婵娟。

姬宫艳呆呆的,看得出神。

“那就是香郡主啊……”她身旁一名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少女喃喃出声,语气既羡慕又嫉妒。

那声音有些熟,姬宫艳一呆,转过头去,吓了一跳,叫起来:“小姐?你怎麽会在这里?”

少女被她的叫声吓一跳,回过脸,看清是她,埋怨说:“是你啊,宫艳。你做甚麽叫那麽大声,吓了我一跳!”

姬宫艳被抢白一顿,也不敢回嘴,忍耐著又问:“小姐,你怎麽跑出来了?

有没有人知道你出了府?”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不会随便跑出来抛头露面的,那是婢环才做的事。

但崔家大小姐崔宝钗任性骄纵惯了,她想做甚麽就做甚麽,没人敢阻止她。

“我气闷,出来散散心,不成吗?”崔宝钗吊个白眼,斜睨著姬宫艳,浑身跋扈的气焰。

她跟她母亲、崔大户三娘娘简直一个模样,尖酸又骄蛮,而且娇惯成性,甚麽事只要一张嘴就要人家张罗得好好的,标准不知穷苦滋味的富贵人家大小姐。

姬宫艳知道再多嘴只是讨骂,乖乖闭上嘴巴。崔宝钗哼了一声,瞥眼见到她头上的花钿,眉头一皱,俏脸刚沉下来,还不及开口,街前突然传来一声呼喝,往来的路人乍然如海水般中分为二,纷纷往两旁走避。马蹄击夹带著黄沙漫俺而来,顷刻间几乎是立即的,一匹剽悍的黑马狂奔过来,马背上的人影被卷掩在黄沙中,发散著簇簇的狂气。姬宫艳反应快,不假思索拉著崔宝钗走避。崔宝钗却还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生气地甩开她;她没计算到崔宝钗这种愚蠢的反应,给甩到路间去,才听得马蹄声,那马骑已然逼近,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当心”一旁的人惊骇的脱口叫出来,皆掩上双目不敢看清究竟。

眼看著黑马就要践踏到姬宫艳身上,姬宫艳白著脸根本无法动弹。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的人紧急勒住缰绳,马儿昂首嘶叫人立起来,收势不及地猛喷著气,在原地周因错蹄打转著圈圈。尽管如此,还是来不及了,它的前蹄踢到姬宫艳,将她踢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她没有喊叫,只是闷哼一声。而仅被马骑疾驰刮起的旋风扫倒、毫发无伤的崔宝钗反倒惊天动地地柔弱委屈的叫起来。

“哎哟!好痛!”崔宝铰娇弱的一声声叫疼,按著脚踝,蹙皱著眉心,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

“姑娘,你没事吧?”

一旁观望的人纷纷围上去,却没人敢碰她!忌惮马背上那名一身黑的男子,七嘴八舌嘴巴上聊表著关心。

崔宝钗低头按住脚踝,不停地叫疼。而闷不吭声的姬宫艳,一副好手好脚的没事人的模样,反倒没人理她。她挣扎地坐起来。马蹄踢伤了她肩膀,疼得她直咬牙。布匹散落一地,染满烟灰土尘。

“哎哟!”崔宝钗又叫了一声,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一边觑著眼偷窥黑衣男子的举动。

那人也不下马,冷冷挺在马背上,对崔宝铰的叫喊充耳不闻,眼神锐利地盯著姬宫艳。

“喂,你撞伤了人,也不赔罪吗?”崔宝钗看他动也不动,沉不住气,气恼埋怨起来。这个人竟然住她跌坐在地上,也不过来扶她一把。

两旁的人忧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私议切切。

马身的人翻身下马,随即瞥了霍宝钗一眼,便往姬宫艳走去,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挺矗在那里,颇有种威胁感。

“你抬起头来。”他命令著。刚刚在烟沙中就是这个身影,叫他突然一惊勒住缰绳的吧?他倒要看看究竟是甚麽人碍了他鬼王暗的路。

姬宫艳听他那命令的口气,被伤的肩膀一抽痛,不寒而栗起来。她忍着痛,勉强想抬起头,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她头顶又响起来。

“我叫你抬起头来!”鬼堂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整个提起来,朝後仰著。

那力道撕痛了她肩伤,她忍不住叫一声。目光无从躲避,被迫抬眼望着鬼堂暗,沉沉的黑眼珠发出炽焰般的琉璃光辉。

这双眼不!不是!鬼堂暗冷灰的眼眸消去了一些狰狞。

那是炙热的眼神,不是他梦中那双眼。梦中那双眼,无情空洞,深沉冷漠,如石头一般没有温度。

他瞪著姬宫艳好一会,正要放开手,蓦地感到一阵推心的刺痛,胸前那道斜划过心脏的伤痕好似灼烈的烧开。无数的刀剑在刺,他痛苦的揪住心口,单膝跪倒在地上。

这灼刺的痛来得太突然了!他如要吃人般瞪著姬宫艳,伸手抓攫住她。是他太敏感了吗?为甚麽乍见到这名女子,他早已结疤的伤痕竟强烈的袭来一阵刺痛?

呼应甚麽似的共呜著?

痛苦很快就过去。他抓攫住姬宫艳,阴狠地盯著她,冷灰的眼珠慢慢升起一股残忍的兴味。

“你”

“痛死我了!姬宫艳,你还不快过来扶我起身!”受冷落的崔宝钗气恼的大声叫嚷起来。

“吵死了!”鬼堂暗拧著眉,霍然转身,不客气地逼向崔宝钗。尽管这里是殷方,但他一点都不怕引起骚动。黑王暗连共主九垓只怕都忌惮三分。

“你你想干基麽?宫艳!宫艳快过来!”崔宝钗被鬼堂暗狰狞的表情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围观的人群突然分叉开来,开出一条路。一匹快骑疾速奔来。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碧绿的眼眸闪著教人心颤的妖光。

这麽快就来了!鬼堂暗嘴角微微一扬,阴阴的,似笑又非笑。煌流火就如同他的影子,忠心地追随在他身後。

“暗王!”煌流火跳下马,奔向鬼堂暗。

暗王?姬宫艳听得一怔。难道是黑王鬼堂暗?她忍住惊慌转头看看鬼堂暗,特别注意到他头上戴的金抹额,心头越跳越快!不断吞著口水。天啊!她到底惹上了甚么样的人物?这个人会是殷方流传的北邑那个残暴凶恶、杀人如麻的黑王鬼堂暗?

“你来得正好,流火,”鬼堂暗头也不回。“将一旁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都给我赶走!”

“是。”

煌流火抽出力,目光冷煞如电,往围观的人群锐利一扫。那些人一看到他那妖异的碧绿眼珠,便都惶惶起来,不敢再逗留,争先恐後地,一哄而散。只有魔妖鬼怪才会有那种绿色的眼睛。殷方没有人会有那种受诅咒的眼睛。传说一旦被发著妖光的绿色眼睛盯住了,全身会不得动禅,僵硬而死。

“你们究竟是谁?想对我怎么样?不要靠近我”崔宝钗害怕的嚷嚷起来。她一看到煌流火的绿眼眸,就像看到甚麽恶心丑陋的东西,一睑嫌恶。“宫艳!快来救我!木要让这些人靠近我”

姬宫艳低著头,没有答话。她在地上爬著,用一只手困难地收拾散落满地的布匹。霞影似的纱匹,沾满了灰尘,倒像掩著一层层的云霭。

“你这奴才!听到没有!快过来!我在叫你”

“你不会有事的,别再那样大呼小叫。”一个温暖有力的声音教人不提防的切进来。“你还能那麽大声嚷嚷,我想大概没事,应该可以自己站起来吧!”

说话的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很有一种精锐的气概。他在一旁看了一会,有些看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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