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别这样-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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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官府并不知山寨中有多少人口,更不知你们姓谁名谁,长相如何,只要离开了支梁镇,他们找到你们的可能性极小。这是其一。其二,他们的目标是我,今次上山寨只为灭口,只要你们从今往后不要在提起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们没必要再花费巨大财力物力寻找你们。”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大家都开始与家人小声讨论着明天要往哪个方向而去。
荏九望着王婶,轻声问:“王婶,你有地方去吗?”
王婶只回头呆呆望着地上两具尸体,摇了摇头:“我只想去阴曹地府陪着他们爷俩。”
荏九沉默。她不能完全理解王婶的心情,但是她知道,当突然有一天,至亲之人消失的时候那种无力与惶恐,一直撑着自己那片天的顶梁柱毫无防备的塌陷了,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让她无处可躲。
“王家大嫂。”土匪乙适时开口道,“若你不嫌弃,不如跟着咱们夫妇走吧。”他说,“我们想去北方,我媳妇娘家就在那边,路途远,咱们一起走,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王婶没有答话,荏九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不能让王大叔和大哥这么躺着,他们是不能跟着走的了,我去后面林子找块地方。”
她从火堆里捡了根燃着的木头,只身往后面漆黑的树林里走去,土匪甲想要跟,但却被楚狂拦住了:“我去就好。”他静静跟在荏九身后,看她随手捡了根趁手的木棍,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戳着。
楚狂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有开口打扰,只默默陪着。
荏九像是在全心全意的找着合适的土地,慢慢远离明亮的篝火,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越发清晰的在树林上的天空中闪烁,越走越幽静,直到四周只听得见两踏过枯叶的脚步声,荏九终于停了下来。
“抱歉。”她轻声说着,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时轻时重的戳着,“王婶人很好,她今天只是太伤心了,大家也没什么恶意,你别往心里去。”她背对着楚狂,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无妨,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而且他们说得没错。”楚狂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贵山寨遭此祸端确实是由我而起,你们的情绪是理所当然该承担的。”他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道,“谢……谢谢阁下先前为我开脱罪名。但此举实在没有必要,那都是我该承受的。”
“开脱?”荏九语调微微往上一扬,倏地发出一声似讽似嘲的轻笑,“那不是帮你开脱,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她留下了楚狂,是她给寨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楚狂闻言沉默了半晌,他隐约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荏九,但安慰人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在他嘴张张合合的期间荏九忽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道:“你知道我们这里是怎么看天上的星星的吗?”她说,“老人说星星是逝去的人的魂魄,他们每天都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后人。”
楚狂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魂魄之事我不想妄论,不过天上的星星都是由一定元素组成,贵星球肉眼所见的星球上,多半是无机物组成……”
荏九没有理他:“从爹娘去了之后,有段时间我成晚成晚的看星星,心里赌咒发誓的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寨子,好好守着寨子里的大家。我想他们一定在天上听到了的。”
楚狂又默了一会儿:“事实上,根据贵山寨的葬礼风俗,他们会被分解在土地里,虽然经过星球一定气流循环,组成他们身体的某些分子或许会被送到空中,但绝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
荏九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今天一定让他们失望了。”
“不会的。”楚狂说,“他们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到现在,所以不可能产生包括‘失望’在内的所有情绪波动。”
荏九终于回头看了楚狂一眼,然而这一眼却看得楚狂呆住了,因为荏九挂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在他看来简直……脏极了。荏九裂开嘴,哭声从喉咙里渗出来:“你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听我说一会儿话吗?呜……”她咬着牙,咽下喉头滚出来的哭腔。
楚狂额上冷汗淌下:“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些事阁下有必要知晓,以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过度悲伤。”
“我已经很悲伤了你就不能闭嘴吗!”荏九喊了出来。
“抱歉。”楚狂慌得紧紧咬上嘴巴,以保证不再泄露出任何声响。
“你就只要悄悄的听我说一下不行吗!”荏九有些失控的大声道,“我会不知道这些是幻想吗!我会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永远听不到我说话吗!我会不知道我爹娘不会变成只会在天上傻亮的星星吗!我要你提醒吗!我要你提醒吗!我就是想说说,不可以吗!”
面对荏九步步紧逼的质问,楚狂脸上的冷汗落得越多,他别过头不敢看荏九,只在她情绪激动上前的时候悄悄往后退两步。
“你就不能!”荏九一把抓住楚狂的衣服,声音倏地弱了下来,“……让我依靠一下吗……”
楚狂咬着嘴不敢说话,但却站直了身子,任由荏九拽着他胸前的衣服,低声抽噎,慢慢的,荏九额头抵住了楚狂的胸膛,楚狂听见她时不时吸鼻涕的声音表情有几分僵硬,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算了……就当是他该承受的吧……
荏九越哭越伤心,这个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臂穿过他的身侧,将他紧紧抱住,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抱住自己父亲痛哭一样,毫无形象,毫无节制。
怎么能忍得住呢。
因为她的难过和悲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啊……
第十六章
荏九的鼻涕眼泪糊了楚狂一胸膛全是,楚狂紧紧咬住嘴,觉得让她离他远点把自己打理干净这种话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的两只手臂不敢举过头顶,因为即便是他,也知道那种姿势实在太过愚蠢,然而他也没办法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荏九的背后,像安慰孩子一样去安慰她,因为这种与人过于亲昵的姿势,楚狂实在驾驭不了。
手臂在半空中抬得酸痛不已,他还是用力忍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木头一样让荏九依靠着。
不知发泄了多久,荏九终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退开两步,手中的火把早在刚才情绪失控的时候被她扔在地上,此时已经熄灭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楚狂胸前亮晶晶的一块水渍,她心里还是知道楚狂是极爱干净的,于是拿袖子给他擦了两下,道:“一时有些没控制住,不好意思……”
楚狂终于放下了酸痛的手臂,斟酌了一番荏九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开口说话了,于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这次可以理解,不过日后还是希望阁下能尽力克制情绪。”在楚狂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不能再更改,后悔遗憾都是无用的情绪,最好能做到及时清理,然后梳理事件,进行反思,在想出应对办法的同时,避免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他严肃的告诉荏九,“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军官,注定成不了事。”
荏九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啊,我又不想成为军官。”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仰头看楚狂,“看得出来我哭过吗?”
月光下,荏九的眼睛肿成核桃,鼻子红得发紫,楚狂毫不犹豫的点头:“哭得很惨。”
荏九转过头在地上找起东西来:“那咱们就先把坑挖了再回去。”她一叹,“连一副薄棺也给不了王家大叔大哥。我真是没用。”
楚狂点头:“的确,在此次事件当中,你的表现是挺没用。”他的实话让荏九拳头一紧,但事实也是如此,她唯有撇了撇嘴,捡了根坚硬点的木头开始刨土。楚狂接着道,“如果以后你认真接受我的训练,说不定在对待应急事情上,反应会有所提高。”
荏九不理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楚狂也不强求,从衣兜里面拿出一根金属物什,问好了坑的大小之后,一边帮着荏九挖土,一边问道:“明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你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荏九说,“我家人都在支梁镇上,外地也没亲戚,朋友更别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什么东西都没带,钱这些东西都还放在寨子里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寨子里去一趟,拿了盘缠然后再随便去哪里浪迹天涯。”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你要找的那个蛋不是被官府运走了吗,当时那混世刘说的是运去哪儿了来着?”
“京城。”
“恩,要不咱们回头就去京城吧,我想大概没人会想到咱们会胆子大得自己跑去皇城脚下吧。”
楚狂稍一琢磨,拍案决定:“可,不用等到明早,安葬完那两人之后,咱们休息一会儿,今天半夜先赶路回山寨,取了钱财等必需品之后我们再转路去京城,他们既然把我的飞行器往那处运,想来……”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荏九也没追究,只问道:“我们回山寨拿钱没有问题吗?那些士兵……”
“没问题。之前大家逃走的痕迹我已经全部清除,寨子里被麻痹的士兵今天应该已经被官府后来的人拖走,他们至少三天后才会醒来,得到那些可有可无的情报也是三天后了,这三天他们肯定理不出任何头绪,只会加强支梁镇周边的警戒,但不会想到有人会返回。所以我们现在去正是最好的时机。”
荏九点头:“反正照你说的做总没错。”
这句太过信任的话让楚狂一愣,他转头看了荏九一眼:“给阁下一句忠告。不要过于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我。今次事故,其中便有我几分疏忽大意导致。”
“可如果没有你,寨子里的人肯定一个也跑不了。”荏九不迷糊,这一天虽然慌乱,但该看清楚的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寨子后山,咱们上来的那条路是悬崖,根本没人能从哪里逃走,西面榆木林他们安排了三百士兵,山寨正门也有黑衣人,如果不是榆木林里的士兵被那什么攻击给弄晕了,今天只怕我就要给几十口人挖坑了。”她一顿,带着少有的郑重,“多谢你。”
楚狂一怔,清咳一声:“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边挖坑一边反省,“此次行动漏洞明显,第一是错估敌情,轻信不全情报。第二是事先……”他不停的说着,像是要把整件事他所看到的不足都告诉荏九一样。
荏九有些无奈,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听着他严肃认真的声音,一时竟有些奇异的安心。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个男人……长了长那么精致的脸,分明该有个花花公子的性格,但太多时候,都靠谱得太多余了……
荏九心里这话还没想完,但见楚狂身子一晃,险些摔进他自己挖的坑里。好在他动作快,手中的金属往旁边一撑,稳住了身子,他后退了两步,调整呼吸。
荏九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吓得一呆:“你怎么了?”楚狂摇了摇头,睁眼看荏九:“没事。”他说,“有点头晕而已。”他按了按眼睛,“咱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了下半夜的安排。”
他神色如常,荏九便真当他这一瞬的晃荡只是瞬间头晕而已。
安葬了王家父子,荏九把自己与楚狂的安排告诉了土匪乙,此时已经有些人睡着了,她没有叫醒那些人,只与还醒着的人们一一道别,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以后再见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真可悲。”往回山寨的路上,楚狂摇头道,“你们的通讯手段竟如此匮乏,这样说来,一次离别,岂不是再也不能相见。”
“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荏九斜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哪里的人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一样。”
“死别无法避免,不过生离在森龙星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全星系信号覆盖,就算是在星系最远端的两颗星球上的人都可以在想要的时候看见对方等比例实体影像。这是再普及不过的事情。”
“在千里之外还能看见?”
“千里?”楚狂进行了一下单位换算,他的表情忽而略带轻蔑,“当然。”
荏九一默:“你这种表情真想让人撕了你的脸……”
这一晚,荏九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并且清楚的知道她不可能再与他们相见,她心里虽然伤感,但这种情绪却在与楚狂赶路中的闲聊里慢慢消磨。
她知道哪些她喜欢的人们会在别的地方继续安乐的生活,走出阴霾,找到另一个家乡,成功的替换掉支梁寨,然后认识新的邻居,替换掉以前邻居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然后大家都会继续好好活下去。
这就够了。
这一路走了很长,直到走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回了支梁寨,寨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如楚狂所言,这里根本就没人看守。
荏九轻车熟路的回到自家房子那儿,看也没看被烧焦的房子一眼,径直绕到后院,那里有棵树被烧没了叶子,荏九在树下刨开了土,取出一个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