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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女皇神慧-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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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东宫之前,天气已经起了雾。我抱着竹珈,透过车帘看。本来就已经弱势的阳光,被云层遮挡而消失。竹珈问我:“母亲,我爹爹真的在佛国看着我们吗?”
   
   我和竹珈额头碰额头,说:“佛的世界,本来不过是给世间的人们一时的安慰。但因为有了你爹爹这样的人,佛国必定永生。你仲父要求我,把所有阵亡的将士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我也答应了。”竹珈的眼睛,更加明亮。
  
   俄而,大雨倾盆。我刚到昭阳殿,就看到陆凯弯着腰,站在雨幕后面。
 
   “陛下,北宫的那个婕妤身体不行了。”他凑近我,低声说。竹珈扫了他一眼。竹珈平时颇不喜欢太监们鬼鬼祟祟的。但因为他毕竟是孩子,所以也就乖乖跟着阿松径直到侧殿他的住处去了。疯掉的婕妤,牵涉到我的母后。我默许对竹珈隐讳这事。陆凯——自然知道我的心思。
   
   我皱眉,想了想:“去叫周远薰,让他陪朕到北宫去。”
  
   周远薰的身上,竟然有股酒气。他和我来到北宫的时候,因为路滑,他差点摔倒。反而是齐洁拉了他一把。
 
   北宫也有好的住处,目前沈婕妤就是在最上等的房间。因为她的身份,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你也认识婕妤吧?”我问周远薰。
  
   他苍白的脸上闪过疑问:“她是婕妤?怎么会这般田地?臣只不过见了她几回,还以为她不过是个白头宫女呢。”顺着周远薰的纤瘦影子,我看到史太医和几个宫人在床头忙碌着。那个曾经风华明媚的女子,只剩下一把支离的病骨,在床中奄奄一息。
 
   我不敢刺激她,只是走到边上,踮起脚瞧了瞧。陆凯和太医低声絮语。轻声奉劝我:“陛下,这里鬼气重。恐怕对陛下龙体不利。奴才斗胆劝一句,您还是出去吧。这样一个人,陛下在她临终来看了那么一眼。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世态炎凉,我记得小时候,陆凯就是我的贴身宦官。那时候,童稚的他见了沈婕妤,就会脸红的像个苹果。可是今天,他说此话毫无感情。我指了指远薰:“你,过去看一眼。”
 
   周远薰本来茫然若失,听了我的话,犹豫的向前。许是半醉,脚下绵软。梦游般来到床头。他的惨白衣服,在大雨的黄昏下。给我如同鬼魅的不吉利之感。
  
   临死的女人看着他,迟疑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嘴里说着什么,像是随水漂流的人,拼命要拉取岸边的垂枝。周远薰瑟缩了一下,舒展开身体,半俯下去。
  
   我等待着婕妤说些什么,但是过了两株香的时间,屋里更加沉寂。只有廊下的水声,打在石板上。
 
   周远薰的眼睛湿润了,他伸出手指,为婕妤合上眼皮。我终于无法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了。而远薰,他知道什么吗?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不该再伤害他。
   
   史太医这时候才走到窗前,我以目视意,让他跟着我走到隔壁的屋子。
  
   “她还是熬不过去。”我叹息。
  
   “是啊,受了太多苦。再多的灵丹妙药,怎么可以把许多年的风霜逼迫弥补回来呢?只是陛下,”史玉的眼睛忽然有了老年的混沌:“上次陛下和太尉在时,曾经问过老臣婕妤有无生育……”
   
   我斜过脸:“太医不是说没有嘛。你难道也会误诊?”
  
   太医的脸像是给我的目光刺了下,僵硬了不少,他颤巍巍的说:“但据臣如今仔细推断。她很可能是怀过孕的,后来却……却遭受过宫刑。”
  
   我不寒而栗:“你是说幽闭?”
   
   他说:“是的。”
  
   女子宫刑,以木棒椎打腹部,使其丧失人道。过去只是存在于书上的残酷刑法。可是,竟然真的有过。是谁下令的?还有谁呢?我像逃跑一样的离开了北宫。我自己就是一个母亲,而且还在怀孕。夜色里面,我母后的绝色笑容如昙花一现。
  
   一到昭阳殿,韦娘正站在风口里面等我。我一见她,就扑到她胸口。
  
   韦娘忐忑的问:“去北宫见那女子了?”
  
   “她死了。”我觉得自己变得神经质,语音不知是哭还是笑。
  
   韦娘一声不吭,把我领进卧房,柔和的说:“你不该去看她。她等于是死去了。在宫内,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因为她不过是长河中的一滴水,所以你不用为此难过。人都是自私的,如果当年戚夫人不想凭借自己的青春娇宠为自己的儿子博得太子位,也就没有她们母子后来的惨剧了。”
   
   拨开乱蓬蓬的刘海,我抬头看见铜镜里面韦娘的影子。她的美丽,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仍然会令大殿生辉。她的笑容,不如母后那样鲜明。但她的眼神比母后更加坚定。
   
   我呆滞的说:“韦娘,会有报应吗?我已经失去了王览,不能再次失去心爱的人了。”
  
   韦娘的耳语软和如泉:“没有的事。报应,只是一个无稽之谈。王览算得善良,纵使有什么报应,绝对也被他的功德抵消了。现在只要陛下幸福。死灰绝对不会复燃,诅咒也不会变成现实。我,韦碧婵,愿意为我的孩子赌上生命,你们不会有事。”她笑了。
  
   我刚要回答,却看齐洁进来,满头大汗:“陛下,周郎好像发了酒疯。在宫门口嚷着要面圣。”
  
   韦娘诧异:“哟,出奇了!这孩子怎么会这样的?”
   
   我摆摆手,意思让他进来。
   
   他问我:“陛下,你为什么要臣去呢?”
  
   我无言回答,我可以说,我想趁最后机会,试探我的怀疑。
   
   周远薰笑了:“陛下不相信臣。有的人,就是条狗,也没有人相信。”
   
   齐洁挺起腰板:“远薰,你真醉疯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远薰歇斯底里的哈哈大笑:“我没有。你是齐洁姐姐,她视韦姑姑。坐着的,是至高无上的皇上,神慧……”
   
   我瞠目,可就在这个瞬间。齐洁猛然抽了他一记耳光。齐洁秀气,可一巴掌。周远薰就坐到了地上。我倒吸一口冷气。站起身,蹲着,去拉远薰。
   
   我轻声说:“是受了惊吓吗?对不起。以后不要喝酒了,远薰。这世界上有希望,也有人等你去给他希望。”
  
   他喃喃:“要赶我出宫了?我上次昏迷的时候,醒过来的时候想,还不如去死呢。别人都有明天,我呢……”
   
   “你不用出宫,就在这里好了。朕会和过去一样照顾你。”
   
   他一只手捂住脸,不说话了。我静悄悄的看了一会儿,才让宦官们进来。把他抬回住处去。
   
   七天以后,鉴容到达扬州。按照国家法律,胜利的将军必须在京畿留下自己的军队。所以,后日上午,鉴容只会带三千名军士入建康。战争的时候,都城人心惶惶,可战争结束才一月不到。北帝就成为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天子脚下的人们,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庆祝。从东门到皇宫,一律扎上次彩带,挂上彩灯。胜利的陶醉,使天子脚下的人们欣然。尽管他们要比六个州的百姓付出少,但荣耀归于他们,仿佛是天经地义的。
 
   这日,太平书阁送来了两个密报。第一,昨夜北帝,在他的逃往地——彭城,为太守所杀,尸体运往长安。新的皇帝,赦免了他的残军。这个是必然的结局。
 
   第二个消息,却十分古怪:昨夜,有一道姑朱妙云,出入尚书令王琪府。
   现住在京郊平民贺良夫妇家中。
   道姑?那怎么样呢?王氏崇佛,但礼待道姑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不记得自己密令过他们监视王家。最奇特的是,太平书阁的这个密报的下面,用赭石色的蝇头小楷写道:该女擅长巫术。朝廷恐有异动。陛下明察。
 
   太平书阁的历史,从来就是一个工具。他们按照皇帝的命令行事。他们只要用耳朵,眼睛,手。但不需要他们的思维。可是,今天却出了破天荒地第一遭。而且,这个指控,重于霹雳,非同小可。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蒋源。但蒋源已经作为特使到了扬州的鉴容大军了。第二个是欧阳显图。因为虽然陈赏如今地位稍高于他。但是,万一王家有什么不轨。以鉴容亲近的陈赏去查,缺乏公正。深夜时分,欧阳显图入宫。
   
   一天之后,我听到了那个道姑的供词:王琪次子王鲲,代理的吏部尚书兼京兆尹,请她设法诅咒华鉴容。还有,王鲲问她,当今皇上的寿数如何?
   
   我听了,几乎站不稳。这是大逆不道,在过去,仅此一问,就可以以谋反灭族。但是,王鲲,是否只是一时糊涂?王琪谨慎,应该不知道此事?还是他知道?
  
   欧阳显图在我面前,很低的说:“皇上,此事应该立刻处置。如果不利于陛下,臣以为陛下不可以留情面。”
  
   我浑身颤抖,几乎不能相信。不要说,王鲲以巫术诅咒鉴容十分可笑。如果我死去,竹珈年幼,他们王家可怎么办呢?鉴容如今握有重兵,难道会坐以待毙。如果我不在了,以鉴容的性格,决不会给反对者一丝一毫的余地。他不是赏花爱乐的贵族少年,而是经过血的洗礼的老鹰。
   
   “去请御史大夫赵逊再审问一遍,然后你们一起入宫。”我说。
   
   “陛下!”欧阳显图质疑,这个湖南才子执拗的看着我:“陛下……”
 
   我摇头。王家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没有军队,怎么可能成事。仅仅凭着自己是太子的外家,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正在思虑,杨卫臣已经送上:“太尉手书。”
  
   我接过来一看,鉴容寥寥数字:“明日入京。昨夜梦见你,今晨又见喜鹊。时至今日,你我,苦乐两心知而。玄一名剑,见面后,双手奉还。静之继位,干戈可望化为玉帛。区区之心,只愿白首相随。”

   白首相随?归还宝剑?可我们两个,却成了诅咒的对象。为什么?
 
   鉴容就要回来,在此之前,我是否应该逮捕王鲲,或者隐而不发?鉴容入京,难道……花瓶无风自倒,随着瓷器的破裂,我的心脏怦然。
   
   杨卫辰吃了一惊,我果断地说:“卫辰,你现在马上就出宫。为朕做一件事情。你骑朕的千里马出建康去,到扬州传朕口谕,着将军庞颢,带滞留的十万大军尾随太尉。不用入城,明日只要等在建康城外。”
   
   杨卫辰已经恢复镇定,他问:“什么理由?明日是凯旋之日,大军跟进,没有原因,有损太尉名声。”
  
   我叹道:“没有任何原因可说。只是为了保险。”
   
   杨卫辰听令后就离开了。我第一次发觉,他的步履,异常敏捷。轻巧快速。
   
   午夜时分,欧阳显图和赵逊进入昭阳殿。
  
   为了防止别人偷听,我命令陆凯本人,手持蜡烛,环绕着墙壁照着。齐洁袖藏匕首,站在我的身边。
  
   事实确凿,我已经无可否认,我只是说出心里话:“这样看来。王鲲,确实有谋逆的事实了。但朕实在想不通。别人谋逆,不过图富贵。王鲲说话都不利落,富贵至此,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蠢事?实在奇怪。”
   
   欧阳显图说:“陛下,如今,应该立刻下令,保卫王家。如果只是王鲲个人所为,没有牵连到阴谋。陛下再放了别人,也可以。”
  
   我的头痛的厉害,好像有许多蚂蚁,咬噬着我的心。我说:“朕已经下旨。要宋彦带领禁军,监控王家。不许任何人进出。朕还命令柳昙,陈赏也入宫来。约摸也快到了。”
   
   赵逊的白胡须因为生气而不断的摆动。他黑着脸:“王鲲小儿,实在不争气。恕臣直说,出了这等事情,如果出于亲情,就该宽宏大量,如果不能饶恕,现在的举动拖泥带水了。下午时分,陛下就该先发制人,逮捕王氏父子,紧急告知太尉大人,城内可能有变。何必要老朽再去审问,贻误时间?”
  
   我低着头,口渴,端过茶盅,又烦躁的丢下。陆凯突然不动,如今墙头草东。也有风声鹤唳之嫌疑。我派了一个又一个宦官出东宫传唤。但是,柳昙没有来。陈赏也没有来。
  
   凌晨,外面一阵脚步,柳昙却差人,送来一个盒子。
   
   我命令齐洁打开,那里面,是一个带血的人头。
  
   空气窒息。那个人头是干涸的蜡黄,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那是陈赏!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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