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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外科医生-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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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常院长如释重负地说,“元文,你送一下庆堂。”

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说:“林主任,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把经过写一下,我明天派人来取。”

“好吧。”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警察走了,罗元文送我回家。

路上,罗元文抱怨说:“庆堂,都是他妈的曲中谦惹的祸,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事,结果差点要了你的命。这事不能算完,你应该讨个说法。”

我非常疲惫,最讨厌罗元文为了个人得失挑唆我和曲中谦斗。

“元文,我在日本的老师杉本孝常说,‘大道低回,大味寡淡’,我希望你好好品味一下这句话!”罗元文还要辩解,我打断他说,“元文,我累了,不用你送了,你还是回去吧。”

我一个人径直往家走去。走到楼梯口,我望了一眼正对着的太平间,心中生出很多感慨。记得刚搬家时,同事们都说,在这个楼口住的人准升官。如今我和罗元文都从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成为神经外科副主任。这十几年的成长之路仿佛弹指一挥间。

66。心乱如麻

大惊一场,我在家里足足睡了两天,丹阳吓坏了,居然两天没有去公司。这两天我只做一个梦:姚淼出事了,不是出车祸了,就是掉到山下去了,惊得满身虚汗,就是不醒。

姚淼在昆明的媒体上看见我被绑架的报道也吓坏了,她不顾谢丹阳有想法,居然把电话打到了家里。电话是丹阳接的。

“丹阳,我看到报道吓死我了,庆堂怎么样?”

“有惊无险,让你惦记了。庆堂是与死神打交道的人,辟邪,命硬着呢,再厉害的歹徒也不能把他咋的!姚淼,你在哪儿呢?”

“我在香格里拉。”

“听人说,香格里拉是天堂的入口。”

“是相爱的人一起去天堂的入口。”

“是吗?”

“我能和庆堂说几句话吗?”

“他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他太累了!”

“那好吧,代我问候他!”姚淼悻悻地挂断电话,我心里非常想听到姚淼的声音,但是丹阳醋意正浓,我只好忍了。

姚淼,随后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庆堂,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让我挂念的人,如果没有你,我不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别太累了,适当地休休假,可以来云南,我陪你!”

我在床上看了短信,心里很感动,但是怕丹阳发现,随手就删了,没想到,在我上洗手间时,丹阳偷看了我的短信,她发现刚才的短信没有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刚才是什么短信,还没看就删除了?”丹阳警觉地问。

我一听就急了,问:“你什么意思?调查我呀?”

“你心里要是没有鬼,有什么不能看的?”谢丹阳毫不示弱地说。

“就你这疑神疑鬼的样儿,没鬼也被你吓出鬼来了。”我没好气地说。

结婚以后,我和丹阳不知吵过多少回,但从来没有冷战过,这大概就是我们婚姻还能维持的原因。因为家庭矛盾一旦陷入冷战,说明两个人的心都成了冰疙瘩,离离婚就不远了。

谢丹阳是不把话说出来不痛快的人,她喊道:“林庆堂,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我不知道谁给你发的短信,我警告过你,别把我惹急了,否则我让你好看!”

“谢丹阳,你一天到晚胡猜乱想,你累不累呀?”我抱怨道,“你看看你还像个妻子吗?”

“我不像妻子,你找像的去!你不是刚看了她的甜言蜜语吗?”

谢丹阳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知道结束争吵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我说了一声“不可理喻”,便气鼓鼓地开门出去,并轰然把门带上。

只听见谢丹阳喊道:“你要走就永远也别回来!”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我在医院大院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其实不是累死的,而是烦死的。我扪心自问,我和丹阳怎么了?难道我不爱她了吗?不是,问题在于我既爱谢丹阳,更爱姚淼。男人在女人的问题上是很贪心的,总想鱼和熊掌兼得,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烦死。

其实,男人骨子里就不适合一夫一妻制,这是男人的本性,就像公狮拥有一群母狮、猴王拥有一群母猴一样,甚至有成就的男人很少有在情感上是检点的,我又陷入了人性与道德矛盾的泥潭。我胡思乱想为自己的出轨找理由,不知不觉走到了穆主任的病房前。

穆主任这些天已经进入弥留状态,老人家可能不久于人世了,一想到与穆主任父子般的感情,我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我推门走进了病房,穆主任打着吊瓶躺在床上,老伴儿正在给他喝水。我走到床前时,老人微微睁开眼,他示意我坐,并伸出手握着我的手,老人的情绪似乎很好。

穆主任用低弱的声音说,“我死后,你取出我的大脑,咱们师生还会天天见面的。”

我听了这话,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我知道穆主任是一个看透生死的人,跟他不用说什么多保重之类的宽慰话,他有普通人的躯体,却有着非凡的境界,他是万颅之魂。

“老师,您别吓唬我,会好的!”

“庆堂,我与死神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来没怕过它,不就是个病嘛,我们每个人都要体验到死,却无法再总结,而病是生与死的过渡,是可以成为参透人生的一次哲学课啊!能很快治好当然好,一时治不好就与病和平相处,受折磨要认定是天意就承受折磨,最后若还治不好,大不了就死嘛,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庆堂,最让我欣慰的是我有你这样让我放心的接班人!”

“老师,你放心吧,我是你最棒的学生!”我动情地说。

穆主任听了这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同时眼角却流出了两行浑浊的眼泪。我知道这不是老人悲哀的眼泪,也不是老人对生命的留恋,而是对人生的交响,是对这个世界精彩的回应。老师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我知道他的记忆一直飘蔼在如烟的往事中。

离开穆主任的病房,我的心情愈发沉重,不知不觉来到非洲风情酒吧,爱华见我进来很高兴。

“庆堂,怎么心事重重的?”爱华拿了几瓶啤酒过来说。

“爱华,穆主任快不行了!”我悲痛地说。

“你刚从病房来?”

“对。”

“我一星期前去看过他,当时元文也在。没想到老师一生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到头来却没有人能救活他老人家的命。”

“我看到老师,就想起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在老师身上就体现了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的伟大精神。”

爱华听了我的话也很伤感。

“庆堂,我准备回国了。”

“你父亲又来信了?”我关心地问。

“母亲非常思念我,我知道母亲看到我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祖国。”

我被爱华的话所感动。

“赵雨秋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我准备单独和她谈一次再走。”

“那你们的爱怎么办,”

“庆堂,我们的爱不会有结果的。”爱华苦笑了笑说,“以前我只是不愿意正视这一点。”

“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我和元文好好送送你。”

爱华听了非常感动,和我一起吹了一瓶科罗纳。我发现,爱情已经把爱华伤得太重。爱华虽然下决心抽刀断水,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斩不断那些与赵雨秋相爱的日子。结局是注定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全身心的爱,被当做感情盛宴上的一杯茶,这杯茶无论是浓的还是淡的,都不能充饥。

当然,爱华和赵雨秋还剩下一些浪漫,在这些浪漫中还剩下一些感动。然而,这些感动是被情爱逼出来的,只是弦绷得太紧了,箭还没发出去,弦就已经断了。

我在阑珊夜色中踉跄着推开家门,丹阳已经睡了。丹阳是那种无论怎么吵都能睡着的女人,我望着她睡梦中的表情,心想,大概在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对立面,这个对立面即使是虚无的,她们也要猜忌,只有这样她们才觉得安全。应该说,女人是高于男人的,因为她们把温情看得无比重,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更接远于人。

67。告别

天还没亮,床头柜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丹阳睡眼惺忪地接了电话,然后惊诧地坐了起来。

“庆堂,庆堂,不好了,穆主任病逝了!”

我听后激灵地从床上坐起来问:“谁说的?”

“元文说的,刚才的电话是他打来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昨晚,罗元文值夜班,所以最先得到了消息。我和丹阳胡乱地穿好衣服,没来得及洗漱就跑出门去,我们一口气跑到穆主任的病房。

我不知道为什么先要跑到病房,大概是不相信穆主任死了,昨天我们还在谈话,而眼前的病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条雪白的床单。我拽着丹阳的手飞速跑起来,跑向太平间,丹阳知道我和老师的感魂情,也不问我去哪儿,只管跟着我跑,跑到太平间,我突然停住了。

老陈头沉重地走过来问:“林主任,是来看穆主任的吧?”

我点点头,老陈头弓着腰,把我和丹阳引进太平间,老师静静地躺在冰柜里,面部安详慈善,像是睡着了,睡得很甜,是那种累极了以后的酣睡。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默默地看着他,心潮起伏。

这时,丹阳拽拽我说:“庆堂,去看看穆主任的老伴儿吧。”

我这才醒悟,此时最需要安慰的就是师母。我们赶到穆主任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布置了灵堂,常院长等院领导、院里各科的主任陆续前来吊唁,曲中谦、罗元文、爱华也来了。陈小柔和赵雨秋安慰着老太太,穆主任的儿女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

“常院长,老穆的后事就按他生前的意愿办吧,”师母悲痛地说,“他要把大脑献给医疗事业,不过要由庆堂做他的解剖医生。”

“放心吧,老姐姐,这件事我一定会安排好的!”常院长悲痛地说。

我听到这话几乎不能自已,老师的音容笑貌一下子浮现在我的面前。

“师母,您老多节哀,”我哽咽着说,“我会将这次解剖作为老师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庆堂,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常院长沉重地说,“解剖的事明天上午九点在解剖室进行。”

我重重地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在蒙蒙细雨中,我和同事们走进解剖室,穆主任的遗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曲中谦率神经外科全体同仁默默地站在旁边,爱华也来了,他眼含热泪,站在赵雨秋身旁,为自己和母亲共同的老师送行!

“庆堂,准备好了吗?”常院长严肃而庄重地问。

“准备好了!”我郑重地说。

“同志们,”常院长沉痛地说,“今天我们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为穆怀中同志送行,穆老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他医德高尚、医术高超,无论是人品还是医品,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今天他用自己生命的躯体给我们上最后一课,他是在用他特有的语言教育我们好好做人、勤奋行医,让我们真正接受一次心灵的洗涤吧。”

泪光中,我开始按照程序操作,脑海中回旋着与穆主任相识、相知的过程,耳畔回响着他那谆谆教诲的声音,心如刀绞。

病魔把穆老的身体折磨得骨瘦如柴,那双灰白间杂的眉毛紧皱在一起,像是还在思考医学上的重大问题。我知道穆老喜欢思考,因此眉毛是紧皱着的。这个一生开了一万颗头颅的老人,目光本来如闪电般明亮,而此时,他紧闭双目,额头上三条深深的皱纹如刀割般清晰,皱纹里蕴藏着饱经沧桑的经历。

我没有剃掉老人满头的银发,因为这银发生得堂皇而又气派,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明澄得像水晶一样的印象。

大脑露出来了,穆老的大脑洁白而富有弹性,根本不像一位七十多岁老人的大脑。这里蕴藏着一代医学大师的毕生智慧,这里面充满了知识的宝藏,然而这宝藏还不知有多少智慧等待发掘,老人家却闭上了双眼。

此时的我已欲哭无泪,老师的嘴角似乎略带着一丝微笑,那意思是说,“庆堂,没有比医生更高尚的职业了,好好干吧!”

想到这里,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将老师的大脑从头颅内取出后切成两块,一块放在冷冻柜内,进行零下八十摄氏度的冰冻;另外一块储存在一个玻璃器皿中,随后将老师的头部缝合恢复原状。

我将放在玻璃器皿中的大脑处理后,切成薄薄的切片,用福尔马林固定剂制成脑组织标本,供研究所用。我想起穆老一直有个愿望,在神经外科建一个脑库,由于大脑捐献者很少,再加上经费不足,一直未能实现。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老师的这个心愿。穆老本人就是脑库的第一例捐献者。

我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完成了解剖工作,常院长带领大家向穆老的遗体三鞠躬后,罗元文和爱华默默地推走了老师的遗体。大家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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