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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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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美妙的乐声中巍巍壮观地驶近岸边;一艘装饰着地毯、鲜花和金色饰物的富丽堂皇的快艇从海船旁边驶将过来。岸上的人们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要找什么人?’于是你就会看见一位英俊的王子,站在那儿向你伸出双手。‘你好,阿索莉。’他说,‘我在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梦见了你,所以就来到这里,为的是把你带往我的王国里去,你将永远和我一起住在一个玫瑰深谷里,而且会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我们会生活得十分和睦和快乐,你的心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是悲伤和眼泪。’他把你安置在小艇里带上海船。你将和他去到一个光辉灿烂的国度,那儿太阳冉冉升起,繁星自天上落下,为的是祝贺你的到来。”

“这都是给我的?”女孩儿轻声问道。

她那双神色严肃的眼睛变得快活起来,亮闪闪的,充满了信赖。如果他是凶险的魔法师,当然不可能这样讲话,她向前靠近了些。

“也许它已经来了……那条海船?”

“不会这么快,”埃格里不以为然地说,“首先要像我说过的那样,得等你长大,然后……还有什么说的?当然就会来了。到那时你要做些什么呢?”

“我?”她往篮子里张望了一下,但是显然没在里面找到可以作为优厚报偿的东西。“我会爱他的,”她赶忙说道,紧跟着又犹犹疑疑地加了一句,“要是他不跟我打架的话。”

“不,他不会跟你打架的,”魔法师说着诡秘地挤了挤眼,“不会的,我担保。去吧,小姑娘,别忘记我在喝了两口芳香的伏特加以后,在没有仔细玩味流放者的歌曲以前,对你所说的这些话。去吧,但愿你的毛茸茸的脑袋会得到安宁!”

隆格连正在自己的小菜园里给土豆秧儿松土,一抬头就看见阿索莉向他飞跑过来,样子是那样兴高采烈、急不可耐。

“喏,是这么回事……”她极力想使自己呼吸得均匀些,双手紧紧抓住父亲的围裙。“你听我跟你说……在岸上,那边,老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魔法师……”

她从魔法师和他那有趣的预言讲起,热烈而兴奋的情绪使她讲得前言不搭后语。接下去,她描述了魔法师的外貌,随后又倒过来讲起追赶那只被她放跑的快艇。

隆格连一直听着女孩儿讲,既不打断她,也没有笑,等她讲完以后,在他的想像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一手端着杯香喷喷的伏特加、一手拿着小帆船的老头儿。他把身子扭了过去,可是想到当孩子生活中出现重大事件时大人是应该表示认真和惊讶的,于是便庄重地点着头说:“嗯,是的。从一切迹象看来,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一定是个魔法师……不过,你下次进城可别再跑开啦,在林子里会迷路的。”

他扔下铁锹,背靠着用干树枝扎成的篱笆坐下来,把孩子抱起来放到了膝上。阿索莉疲倦已极,她本想再补充些细节,但是炎热、激动、四肢酸软迫使她打起瞌睡来了。她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脑袋垂在父亲的肩膀上,稍微再过一会儿,就要飞人梦乡了,但是突然而至的疑惑又使她惊醒过来,她眼睛也没睁,墓地坐直身子,用两个拳头抵着隆格连的坎肩大声问道:“你说呢,魔法师的海船会不会来接我呢?”

“会来的,”水手安详地回答说,“既然对你是这么说的,那就没错。”

他心想:“长大了就会忘掉,现在用不着把你这件玩具夺去。将来你会看到许多肮脏而又凶恶的帆篷,而不是鲜红的风帆;这些帆篷远远看来洁白、美丽,可在近处一看,破破烂烂,让人恶心。一位过路人跟我女儿开了个玩笑。那有什么?!好心好意!没什么,只是个玩笑罢了!瞧把你累成这个样子,都怪你在林子里待了半天。至于红帆嘛,就照我说的去想吧:你会有红帆的。”

阿索莉睡着了,隆格连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掏出烟斗吸了起来,风使烟透过篱笆吹进菜园外面的一排树丛里;一个年轻的乞丐正背靠篱笆外的树丛嚼着一块甜糕,父女俩的谈话他听着十分好笑,而好烟叶的香味却闻得他发馋。

“当家的,让穷人吸口烟吧,”他隔着干树枝说,“我的烟叶比起你的来简直不是烟叶,而是毒药。”

“我倒想给你,”隆格连低声说道,“可我的烟叶在那个衣兜里。你瞧,我不愿把女儿弄醒。”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醒了还会睡着,可过路人就有烟抽了。”

“哼,”隆格连反驳道,“你又不是没有烟,可孩子很累。你要是想抽,以后再来吧。”

乞丐轻蔑地啐了一口,把讨饭口袋往棍子上一挑,挖苦道:“看得出来,是位公主。你净往她脑袋里塞些外国洋船!咳,你呀,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怪物,还算是个当家的呢!”

“你听着,”隆格连压低了声音说,“我或许真要叫醒她,可只是为了好好教训你一顿。滚开!”

半小时以后,乞丐和十来个打渔的一起坐在酒馆的桌子旁。他们背后还坐着几个大块头、浓眉毛、胳膊圆得活像鹅卵石似的妇女,她们一会儿扯扯丈夫的袖子,一会儿把手伸过他们的肩膀抢过一杯伏特加——当然是为了自己喝。恼羞成怒的乞丐对这些人说:“他没给我烟叶。‘到你长大了,’他说,‘就会有一只红帆船……专程来接你。因为你命里注定要嫁给一位王子。’‘你呀,’他说,‘就相信那位魔法师吧。’可我说:‘叫醒她,叫醒她,给点儿烟叶。’就为这个他追了我半条街。”

“谁?怎么回事?他在说什么?”妇女们好奇地打听着。

渔夫们稍稍偏过头去讥讽地解释说:“隆格连和他女儿简直是异想天开,也许是神经错乱了,这不是有人正在说嘛。一个巫师去过他们那儿,就该这么理解。他们在等一位外国王子,还是驾着红帆来的呢,你们这些娘儿们可别错过了!”

三天以后,阿索莉从城里玩具店回来时头一次听到:“喂,该吊死的家伙!阿索莉!往这边看哪!红帆船来啦!”

小姑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用一只手遮住阳光往海滩上望了一眼,然后朝着喊声转过身去:在离她二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孩子,他们正在吐舌头,做鬼脸。小姑娘叹口气往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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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雅各·格林和威廉·格林,均为德国语言学家和童话作家。

②古希腊出身奴隶的寓言作家。

③丹麦童话作家。

格莱

如果恺撒①曾认为,宁在乡中为首也不在罗马屈居人下的话,那么阿尔图尔·格莱抱负的远大也并不亚于恺撒。他天生就是一位船长,他既有志于此,而且达到了目的。

格莱出生的那座高大府邸,内堂幽暗,外观富丽堂皇。楼房正面毗连着一畦花圃和宅内的部分园林。品种名贵的郁金香——湛蓝、深紫、黑里透红——曲曲弯弯,宛如被抛置在草坪上的一串串玲挑剔透的宝石项链。园中的古树仁立在朦胧雾色之中,树下婉蜒曲折地流淌着长满苔草的溪水。城堡(这的确是座城堡)的围栅是由带图案的铁栅连接一根根铁柱筑成的。每根柱子顶端都有一朵生铁铸成的百合花。每逢节日盛典,花盅里盛满油点燃起来,活像一条火龙似的把昏黑的夜色照得通明。

格莱的父母既是他们显赫地位和财富的傲慢奴隶,又是那个堪称是“他们的”社会的各项法规的俘虏。他们心灵的一部分已为历代祖先的画廊所占据,并不怎么值得加以描述,而另一部分心愿则是想使画廊延续下去——让小格莱按照早已安排好的计划度过一生,以便在他死后挂起他的肖像而无损于门第的光彩。但是他们的计划里却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因为阿尔图尔·格莱生来放荡不羁,全然没有继承宗祧的天性。

孩子的豪放而又十分乖戾的性格在八岁时即有所表露:在他将一把椅子倚墙放着,爬上去把耶稣蒙难图像中鲜血淋漓的手上的钉子拔掉,用从油漆匠那儿弄来的蓝油漆涂在耶稣手上时,已经可以看出,他将是一位喜好行侠仗义、寻奇探险和标新立异的人物,是一位在那些纷繁复杂的生活道路中选择了一条最危险、最动人的道路的非凡人土。小格莱认为。涂抹后的画像看起来才更顺眼。他津津有味地干着这一独出心裁的把戏,正要把耶稣的两只脚也涂上油漆时突然被父亲撞见。老人揪住孩子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拉下来问道:“你干吗要把画像毁掉?”

“我没有毁。”

“这是一位名画家的作品。”

“我不管是谁画的,”格莱说,“我不愿看见他手上钉着钉子,淌着血。我不允许这样做。”

里昂奈利·格莱从这一答话中看出儿子很像自己,撅撅胡髭掩饰着微笑,没有给予孩子惩罚。

小格莱孜孜不倦地研究着城堡,不时有一些惊人的发现。譬如,在一个阁楼上,他找到一堆骑士的破烂盔甲、用铁叶和皮革装订的书籍、腐烂的衣物和一大群一大群的鸽子,他还在藏酒的地下室里得到不少有关“拉菲特”、“马杰拉”、“赫列斯”等各类名酒的有趣的知识。地窖的窗子上尖下方,窗顶上架着三角形石拱,室内光线若明若暗,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酒桶,其中一个最大的滚圆的酒桶横在那里整整占据了一面墙壁,这个上百年的黑油油的橡木桶亮得像打磨过的一样。木桶之间的篮子里还放着一些蓝色和绿色玻璃做的大肚子酒瓶。地窖的土地上和石缝里长着细长茎的灰色菌子;到处都湿得发霉,长满了青苔,一股股酸溜溜的气味令人窒息。黄昏时分,在夕阳照射下,结在远远角落里的一面巨大的蛛网亮闪闪地泛着金光。有块空地下面埋着两桶克伦威尔②时代的上等‘亚里康特”③酒。掌管酒窖的仆人向格莱指着这个空荡荡的角落趁机讲起那个有名的坟墓的故事来了。故事说,这个角落里埋的死人比一群狐狗还活蹦乱跳。仆人讲着故事并没忘记检查那个大酒桶的龙头是否好使。他离开酒桶时显然放了心,因为他眉开眼笑,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烁着头高采烈的泪花。

“喏,是这么回事,”仆人波尔季绍克坐在一个空木匣上,一面往尖鼻子里塞着鼻烟,一面对格莱说,“你看见那个地方了吗?为了来上一杯那儿埋的酒,无论哪个酒鬼都情愿把舌头割掉。每个桶里都装着一百升的酒,这种酒喝下去能把心炸开,把人变成一堆烂泥。酒的颜色比樱桃还深,浓得像奶油一样,从瓶子里倒都倒不出来。装酒的木桶像铁那样结实,桶上打的是双料的红铜箍。铜箍上用拉丁文刻着:‘供格莱天堂里享用’。这些字的意思有各种各样、一套一套的说法其中一种说法是:你那位尊贵的曾祖父西米昂·格莱盖了一幢别墅,取名叫‘天堂’,为的是要弄这样一个小聪明,来应验桶上那行让人纳闷儿的字。可你猜怎么着?刚要打开桶箍,你另位曾祖父就得心力衰竭病死了——贪嘴的老头子太心急啦。从那时起,再没人动过这桶酒,都肯定说,这桶好酒喝了就要倒霉。说真的,连埃及的狮身人面兽都没有让人猜过这样的谜。不错,它问过一个圣人:‘我能不能像吃所有的人一样把你吃掉,你说实话就让你活着。’可就连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龙头好像又往下滴答了。”波尔季绍克自己打断自己的话头,侧身跑过去,紧了紧龙头,满面春风地返了回来,继续说,“是啊,那个圣人只要好好想想,主要是沉住气,就可以对狮身人面兽说:‘走,兄弟,咱们去喝上一杯,你就会把这些傻话忘掉啦。’‘供格莱在天堂里享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到死的时候才能喝它呢?奇怪,这么说,写这行字的想必是位圣徒楼,葡萄酒、伏特加统统都不喝。‘天堂’若指的是幸福,那么既然这么说,只要让有福的人扪心自问:幸福是不是天堂?这幸福就会丢掉一半儿光彩。问题就在这儿。要想放心把这桶酒喝个够,乐上一乐,我的孩子,好好乐一乐,那就得一只脚站在地下,一只脚站在天上。还有一个第三种说法:说是有那么一天,格莱要喝得像上天堂那样美,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把整桶酒都喝光。可孩子,这不是在猜那句话,只不过是在酒馆里瞎斗嘴罢了。”

波尔季绍克又看看大酒桶的龙头,确信它没出毛病,便沉着脸专心致志地把故事讲完了:“这两桶酒是你的始祖卓恩·格莱1793年用‘比格利号’海船从里斯本运来的,买酒花了两千个金皮亚斯特④。桶上的字是庞迪契里⑤地方的一名造枪炮的能手维尼亚明·艾里扬刻的。酒桶埋在六英尺厚的土里,还撒了一层葡萄藤烧成的灰。这酒谁也没喝过,没尝过,也不会有人去尝它。”

“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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