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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后望书-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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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父辈沉默的童年,仿佛祖额上的皱纹,有过春天欢跃和冬日的霜雪的孩儿巷,沉默无言。

相传,这条小巷宋代专卖泥做的小孩儿,要买小泥人都得到这里来。杭州人喜欢词尾加个“儿”字,因而得名孩儿巷。小巷里还有一家药店,张同泰药店,它和胡庆余堂一样,都是老字号。走进药店,浓浓草木气息和药香依旧。

杭州孩儿巷98号是一组三开间五进走马楼。1984年3月,杭州市下城区有关部门曾在延安路孩儿巷口立过一块石碑,上面有以下一段文字:“孩儿巷,宋时名砖街巷,著名爱国诗人陆游曾居此……”。陆游家乡山阴离临安不远,过钱塘江向东便是,只有一天的路程。求学游历、赴京投考、应试为官,陆游曾多次到临安,先后在孩儿巷居住过数年,留下了不少诗篇。

陆游在淳熙十五年(1188年)再一次来到临安,先是起用为军器少监,主管造御前军器,当时他已经64岁。次年,出任礼部郎中——大抵相当于现在正厅级职务,礼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执掌国家关于礼乐、祭祀、朝会、学校教育、贡举等方面的事务。《渭南文集》中记“淳熙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车驾景灵宫,予以礼部郎中兼膳部检察……时寓居砖街巷南小宅之南楼”的记载。砖街巷宋代又称保和坊,即现在的孩儿巷,这是确定无疑的。诗人的《临安春雨初霁》中的名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使得“小楼深巷杏花”,就像诗人笔下的“沈园池水绿波”一样,几百年来成了人们梦魂萦绕之地。

江南的烟雨,反反复复地讲述着一些藏匿于小巷的故事。

民间相传陆游就居住在巷内98号古宅。

孩儿巷位于杭州市中心,连接着闹市区延安路,属于“黄金地段”。这里的房价连年飚升。1997年,孩儿巷被列入了杭州旧城改造范围。在中国,“改造”的意思是“脱胎换骨”,旧城改造也就是全部拆毁重建新建。

更加不幸的是,98号古宅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近邻,同巷62号的凤起中学。这个中学有其扩大的充分理由,学校用地不足10亩,学生跑步只能在小区道路上进行。1998年,学校申报扩建操场获得批准,包括98号在内的46户居民住宅划进了红线,学校办理好了房屋拆迁许可证。

1999年1月,住在老宅中的古稀老人钱希尧,也许只凭祖父留下来的一句话,也许只凭自己对故宅的热爱和自己执着的信念,向有关部门提出请求:“孩儿巷98号陆游故居,要保护,不能拆!”

在决定杭州古宅孩儿巷98号的命运时,它是否是“陆游故居”成为争论的焦点。

日对清风,夜对明月。陆游在孩儿巷居住过,陆游是当时朝庭中的官员,还带着家属,自然不会住在简陋的官舍宅院。孩儿巷中留存至今最完整且有代表性的古宅只有98号。文献记载与推断结合有其合理性。民间口口相传也是文化遗产的另一种形式——非物质文化遗产。斑驳的老墙,青藤和苔藓,高高低低石板路,透过时光尘埃,你可以怀想,可以体味,诗人跌宕起伏的人生与命运,哪些能看得真切呢?

2月,杭州市园林文化部门的一些专家来到这座院落考察,他们一路匆匆走来,一边匆匆看去。印象是清末民初的建筑,并否定了该宅是陆游故居。因陆游是“寓砖街巷南小宅南楼”,98号位于孩儿巷北侧,无法证明是“巷南小宅”。

被拆迁所驱动的非学术性质的考察调查,以及由此产生的“复函”,就变得有些可疑。

几个月后,40多户拆迁户已经搬迁。5月,推土机开了进来,推倒了这座五进院落的第一进和第五进。

孩儿巷98号里的6家住户中多数已经搬出,只留下了钱希尧等三户“钉子户”,度日如年,危楼摇摇欲毁。

幸亏,这位古稀老人不停地奔走呼号;幸亏,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信息传媒发达的年代。5月下旬,当地媒体就此事连续三天作了报道,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关注。几天之内,有2000多杭州市民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孩儿巷,寻访陆游可能住过的小楼。门窗、回廊、楼道上精致的雕刻,永不干涸的八角古井,还有高达4米、厚1米多的古墙,许多人看后,都赞叹不已。人们纷纷在写给当时杭州市市长仇保兴的呼吁书上签了名,这就是孩儿巷98号引发的“两千人上书市长事件”。1999年6月21日,杭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也认为孩儿巷98号是“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并做出了“立即停止拆除孩儿巷98号的紧急通知”。

认为是“事件”,在中国总有不祥之兆。

拆与不拆的争论中,拖了两年,冷处理了两年。

当今国内外大事不断,每天都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新闻,孩儿巷中发生过的一切,也风息浪止,似乎被人渐渐淡忘了。2001年4月,凤起中学扩建项目拆迁期限即将到期。既然热点已成为过去,又可以动手拆除了。据阮义山的《护城纪实》记载,2001年9月30日,杭州市政府第二次下文:98号建筑既非陆游故居,又不属于文物保护单位,且已破旧,限钱希尧在10日内搬出,由凤起中学拆除。

但钱希尧仍坚持不搬。他说,这座院落是祖父钱启翰民国初年托诗友郁达夫买下的,郁达夫当时推荐该屋是陆游住过的。当一次又一次的电话通知,说明天要来拆墙,必须立即搬迁时,老人越发执拗起来。如果是房地产开发商,一个老人自然不是对手,况且有红头文件,现在业主雇佣打手,乱棒交加的强拆现象还少么?幸亏是学校,还算文明。

2003年3月,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凤起中学以“拒签房屋拆迁安置”将钱希尧告上了法庭。6月14日,杭州中下城区判学校胜诉。看来,运用警力“强制执行”、“强制拆除”,这个我们在不少地方媒体上出现过“拔除钉子户”的场景,也许真的不可避免了。

这时,一个关注着这个古宅命运的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来到了孩儿巷,她就是“退养”在家的陈珲。这位性格耿直的专家先后在杭州南宋临安皇城考古队和市园文局考古所工作过。她说自己只是一个古建筑的爱好者。尽管此前政府和校方请来过那么多权威专家,孩儿巷98号的钱希尧老人,头一次看到有人拿着相机、笔和尺子,接连几天对这座小楼里里外外,进行如此细致深入考察。陪着她的老人十分感动。

《新民周刊》记录了在拆与保的最紧关头一个场景——

6月24日,接到校方催搬通知之后,钱希尧一连打了几个电话给陈珲。情急之下,陈珲将“发现宋墙”的消息告诉了一个当年在考古队接受采访时认识的一个记者,当时这个记者已是某报的一个部主任——这就意味着有发稿权。按照国家对文物发现的新闻程序规定,应该先报主管部门,组织专家鉴定后再向媒体发布消息。但作为非官方组织的考察调查,陈珲缺少这个渠道,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古宅随时可能会被夷平。

她与记者通话时,心情仍然惶惑不安:“我又不是专家……”记者回答:“我相信你,你就是权威!”为了给考古发现的新闻配上的照片,赶孩儿巷拍摄“宋墙”的记者最后问她:“陈老师,我们也想保下这座古宅。但你得告诉我,宋墙的把握到底有几分?”

陈珲认真想了想说:“百分之百!”

陈珲的自信是有根据的。

她最初想,对清末民初建筑只要看半天就够了。踏进这个院落,越往里走,越感到意外。专业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分析力,使她感到这座古宅在清末民初的表象后面,存在更深厚的积淀。该宅严格按宋时强调的中轴线对称格局建造。前厅内金柱向内倾斜——我国古代早期建筑中的柱子,特别是檐柱,绝大多数并非笔直,而是微微向内倾斜,宋代《营造法式》中称这种处理为“侧脚”,并规定正面柱侧脚为百分之一,侧面柱侧脚为百分之零点八。从唐到元的实例中观察,多数超过这一规定。明清建筑中的柱侧脚很小,或者没有。宋《营造法式》共36卷,3555条,是北宋官订的建筑设计、施工的专业书,与今天的建筑规范、设计手册相似,是我国古籍中最完善是一部建筑技术专著。也是研究宋代建筑、中国古代建筑必不可少的参考书。梁思成的主要著作中就有《营造法式注释》。不知《营造法式》的中国建筑专家学者,就如史学家不读《史记》、《汉书》一样,其学识就要大打折扣。

古宅前厅的“侧脚造”有元明时代的特征。硕大的石鼓式柱础,粗朴浑厚,不加雕饰,具有晚明特征。楼梯扶手呈明末清初风格。二楼窗栏的方格精美。在这里发现了“蠡壳窗”,陈珲一阵惊喜。以半透明贝壳充填窗格,是玻璃窗出现之前产贝壳的江南特有的式样。贝壳片半透明,即可避风雨,又耐久,靠手工磨制,工艺繁琐,所以当年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清代中叶以后出现了玻璃,“蠡壳窗”也退出了历史舞台。这几幅窗格上,蠡壳仅存三分之一。岁月有时像纸一样薄脆,这古宅经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居住,依然能保留原貌,真是难得!

——这窗格不仅仅是记忆的轮回。在这典雅的古风犹存的窗口,可出现过一袭如梦的青衫,抑或支箫红颜?

凝视中仿佛重温千年岁月。大量配套的雕花棂格门窗,令人留恋不已。

6月22日,陈珲测量到墙。古宅西侧的一堵厚厚的版筑泥墙,下宽上窄,呈“宝塔形收分”——我国古代砌墙,受夯土墙的影响,逐步收缩减少,使墙身下宽上窄。宋代收分约为墙高的百分之十二。而后逐渐减少,元代已有不收分的做法,明清以来渐成定制,均无收分。经过测量计算,这堵古墙的有关尺寸与《宋营造法式》记载相符。在墙中还有增加墙体强度的“木骨”,这是明代以前的墙体特征。陈珲还在古墙上发现了刻花黄青釉瓷片,其中两片经我国著名陶瓷专家、原浙江省考古所所长朱伯谦鉴定,一块为“北宋甚至更早”,另一块则“可能是南宋”的。连接几天,她白天去孩儿巷调查,晚上查阅资料。

“退养”在家的陈珲不一定比某些专家权威更有地位,更加“饱学”,为什么她却“独具慧眼”,能在错综复杂中找到串起历史简册的“线头”?

第二天,即6月25日,《将拆的孩儿巷98号根在宋代?》的新闻见报了。

陈珲在古宅中发现“宋墙”的消息,后经《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晚报》,及省市几十家媒体相继报道后,牵动了全国成千上万人的心。每天,关心支持,参观古宅的人不断。他们之中有古稀老人和孩子,有本地市民,还有许多来自北京、上海、广东、昆明、武汉等地的热心人。

杭州是南宋都城的所在地,可经过岁月的风风雨雨,留下来宋代的遗存已经极其罕见。特别是近几年,杭城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大建设,除了西湖周边地区还保留着一些古城风貌,如同一个盆景外,其他地区也在“脱胎换骨”。连我这个浙江人,每一次到杭州,都很难认得路了。

见报的文章引来了不少古建及专家,在这些人中就有浙江大学建工学院老教授周复多。他考察孩儿巷古宅后,又联系上了上海同济大学阮仪三教授。几天后,阮教授赶到杭州,对古宅进行了进一步考察研究。他完全同意陈珲的观点,并认为这“是全国大城市内仅存的一堵宋墙”。他说,全国宋代建筑能保存到现在的有城墙之类,但少有民居遗迹,城市中的民居更是少见,在那一页历史中,众多学者只能借着书本想象。而这堵宋墙是一本“活教材”,它包含的信息,是最牢靠也是最直观的。当天,在专家座谈会上,他就孩儿巷98号古宅发表了总结性意见:这座老宅总体风格是清代中晚期古建筑,现在的建筑不断在原址上修建修缮,所以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除了宋代的建筑遗迹,还有明代的柱础、“壳窗”等——“蠡壳窗”目前已很罕见,江南地区只有周庄、苏州东山和西山的古建筑中还有几幅。清代的雕花门窗上,还有十九世纪的英文字出现,这很是稀奇。孩儿巷98号是杭州的一个重要历史“地标物”,价值数千倍一幢新的豪华商品房。当天参加座谈的还有浙江大学区域与城市规划系、历史系、土木系等诸多教授。大家一致认为,孩儿巷古宅是一座“有生命的古建博物馆”。

此后,浙江省文物部门专门就孩儿巷98号的保护工作提出了意见。杭州市书记王国平作出了批示:孩儿巷98号不能拆。

再后来,在这座古宅兴建陆游纪念馆的倡议,也被采纳了,并开始实施。

相比之下,孩儿巷的古宅真是幸运。

即使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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