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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公务员笔记-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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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得到答案,我又给他点了一支烟,并用请教的口吻问:“那么你认为什么是光呢?”

彭国梁贪婪地吸了一口烟说:“光就是体制,而体制就是上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因此光就是宗教,就是信仰,是最令人迷狂的政治象征。光是意识形态的神话叙述,更是乌托邦的华丽标志。我曾经是光的崇拜者、追随者,后来又成了光的受益者和制造者,现在是光的牺牲者。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在《我的罪行与反思》中说自己是受资产阶级拜金主义影响,放松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改造,其实那都是扯淡,跟人家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实际上是被强光扭曲的,强光太亮了,刺瞎了我的眼睛,我就是这么迷失方向的。我不仅被强光刺瞎了双眼,而且被强光烧化了灵魂。你们可能以为光线是伟大的,那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位置不同,你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透过高贵的光线看到最卑鄙的尘土,而我却以为那尘上也是光的一部分,或者就是光线本身,其实那些尘土是隐藏在光线中的黑暗的碎片,我现在才明白强光不过是黑暗的伪装。”

我一直认为只有少数人能够洞悉光的复杂本性,而且这少数人必是灵魂经受过炼狱般洗礼的人,尽管我不认同彭国梁的观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的肉体虽然尚在,但是灵魂已经在地狱之中承受煎熬了。从我得知彭国梁被判处死刑的一刻起,我就在内心追问自己,严峻的刑法真的能制止腐败和犯罪吗?如果能,为什么朱元璋用扒皮抽筋的残酷手段,也不能制止官员们的横征暴敛?关于这一点,在落后的体制内是找不到答案的,落后的体制有可能将一些人、很多人变成老鼠,这大概是彭国梁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体制牺牲品的根本原因。我没有想到一个将死的人对光会如此恐惧,难道这突然降临的东西真的是伪装的灾难吗?

“你是光的牺牲品,那么刘一鹤是什么?”我试探地问。文人小说下载

“懂得黑暗的人。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彭国梁由衷地说。

我弟弟早就告诉我,在官场上,彭国梁一直以为刘一鹤是他的政敌,两个人原来起点一样,但是刘一鹤却始终压彭国梁半拍,彭国梁一度有过“既生瑜何生亮”的抱怨,但是我没想到,此时此刻彭国梁谈到刘一鹤时,口气却是由衷的佩服。

我不解地问:“佩服他什么?”

彭国梁毫不避讳地说:“他早就懂得光在某种程度上是比黑暗更黑的物质,光不能被光照亮,离开黑暗光毫无意义,而我明白得太晚了,被判了死刑才懂得,但一切都晚了,只能到地狱里的永恒黑暗中回忆光的意义了。”

彭国梁似乎对黑暗有一种向往,我很想知道他对地狱的理解,便若有所思地问:“在你看来,地狱是什么?天堂又是什么?”

彭国梁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然后用戴着脚镣的脚将烟头踩灭,用轻蔑的口气说:“别以为这世间真有什么天堂和地狱,实话告诉你,都是乌托邦,不要担心我死后会下地狱,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死就是死了,死就是寂灭。”说完他伸手又跟我要了一支烟。

我觉得彭国梁的绝望中有一种无奈,思忖着问:“有遗憾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痛苦地说:“我觉得留下我的性命,让我在监狱中忏悔自己的罪恶,用漫漫的岁月洗刷我的灵魂,为后来者鉴,难道这样做不比从肉体上消灭我,对于这个社会更有意义吗?在西方发达国家,你听说过由于贪污受贿被判死刑剥夺了生命的吗?用死刑震慑贪污受贿,不仅是缘木求鱼,而且一些人还会尝到请君入瓮的苦果。如果说遗憾,那就是我对不住你弟弟,你弟弟是委屈自己给我当秘书的……”

很显然,彭国梁对我弟弟有些忏悔,但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毁掉了我弟弟的政治生命。在官场上,领导与秘书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人们习惯性的思维定式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旧体制下,强光会以彻底的照耀来宣告对肉体和灵魂的全方位占有,一旦被强光抛弃在阴影里,就等于被投入比黑暗更广阔的深渊。我弟弟注定要经受一次涅槃,不如此就不可能重生。理性主义,尤其是当下的实用主义已经把强光的经验当做了真理,却掩盖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光源恰恰是人性的黑暗。

“我弟弟已经辞职了。你出事以后,他的灵魂无时不经受炼狱般的折磨。如果他继续在官场上,只能重复以前的活法,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混吃等死。不瞒你说,辞职是我的主意,我弟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了。”

我的话让彭国梁有些内疚,他充满歉意地问:“我以为你弟弟跟我时间不长,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想不到……想没想好今后做啥?”

我掐灭手中的烟深沉地说:“我觉得这次磨难足以让他受用终生了,以我弟弟的才华,当作家将来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下。”

彭国梁叹息道:“你弟弟天生是做政治家的料,可惜啦!不过当作家也好,用笔讲讲我的故事,也可以警示后人,这也算是一种为了忘却的纪念吧。”

彭国梁说完,暗淡的目光有了些许光亮。我再一次为他点上一支烟,他贪婪地吸着,仿佛吸掉的不是烟,而是幻想着通过一支烟的微暗之火与黑暗结盟。他已经深知,黑,才是存在的本色。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43。我是东州市市长刘一鹤

当我看完黄小光在《清江日报》上的报告文学《与彭国梁的灵魂对话》后,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这块巨石不是别的,正是西西弗千辛万苦推上山顶后刚刚滚落下来的那块巨石。这块巨石犹如腐败本身,所有对腐败深恶痛绝的人都是西西弗,那么谁是众神?毫无疑问,是落后的体制。真正的反腐败并不可能不触犯旧体制,这无异于西西弗触犯了众神。齐秀英就是众多的西西弗中的一个,我也是其中之一。总要有人做西西弗,不停地将那块巨石推向山顶,尽管它无数次地滚落下来,但是,要坚持,我们也会像西西弗一样,在孤独、痛苦、荒诞、绝望的生命过程中发现新的意义——巨石在西西弗的推动下散发出一种动感庞然的美妙,西西弗与巨石的较量所碰撞出来的力量,像舞蹈一样优美。西西弗沉醉在这种幸福之中,以至于再也感觉不到苦难了,当巨石不再成为西西弗心中的苦难之时,巨石将永远不再从山顶滚落下来。于是西西弗变得比巨石还要坚硬,他发现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他的心灵。这就是西西弗的神话,也将是反腐败的神话。在这个神话中,彭国梁的灵魂不再惧怕强光,他将看到山脚下回望巨石的西西弗坚定的目光。

这是我读完了黄小光的文章后内心涌出的感慨,彭国梁东窗事发后,有人怀疑此案会牵涉到东州市政府班子,甚至会牵涉到我本人,这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毫无疑问,彭国梁腐败案极大地震惊、激怒了东州人民,伤害了群众对公务员队伍的信任之心,舆论的矛头指向我本人完全可以理解,作为市政府班子的“领头羊”,仅仅做到自己清清白白是不够的,必须做到班子成员一个都不倒下。当然,要做到“工作要上去,干部不倒下”,我这个做班长的必须胸怀坦荡,学会宽容大度。反思彭国梁的腐败历程,与我本人的不宽容、不大度有着直接的关系,从我们俩一起当副市长那天起,就开始勾心斗角,如果当初我对他宽容一些、大度一些,多谈心、多沟通、多提醒、多帮助,国梁也不至于越走越远。特别是我就任东州市市长以后,明明发现了彭国梁等人腐败的苗头,却没有及时制止,甚至潜意识中还有点幸灾乐祸,以至于彭国梁滑进腐败的深渊。

在黄小光的报告文学中,彭国梁说我是懂得黑暗的人,我何止是懂得黑暗的人,简直就是阴暗之人。在彭国梁滑向腐败的过程中,我不仅见死不救,甚至得知赵忠跟踪彭国梁、温华坚、陈实到澳门赌博之事,既没有加以制止,也没有加以批评,明明知道彭国梁等人在玩火,却还在火上浇油,这种阴暗之心想一想都后怕。

如今受彭国梁一案影响,东州的公务员队伍似乎患上了“反腐败后遗症”,一些部门出现了“脸好看了,门好进了,事却不愿意办了”的“不作为”现象,工作效率明显下降。分析“反腐败后遗症”产生的原因,一些公务员将“搞腐败”与“干工作”混为一谈。以为常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即便鞋不湿,鞋底也是湿的,以为要想把工作干好,就难免干一些湿鞋的事。两者是紧密联系的,其思想深处折射的是一些公务员的公仆意识淡薄,群众感情淡化,只关心自己的“官位”进退,不关心百姓的冷暖安危;只对个人的得失负责,不对人民的利益负责。将“勤政、善政”与“廉政”割裂、对立起来,陷入了形而上学的思维窠臼。这也是彭国梁一案给东州带来的阴影,要想走出这个阴影,必须正本清源。

正因为如此,省委召开了全省党政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会后齐秀英请我到她办公室坐坐,说是要送我一件纪念品。一进她办公室,她就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本黑皮的笔记本,意味深长地递给我说:“留作纪念吧,放在身边可以警钟长鸣。”

我接过笔记本翻了翻,竟然是彭国梁指使胡占发以我的口气和笔迹杜撰的《公务员笔记》的副本。这原本是胡占发用以遥控彭国梁的,这是权力对人的灵魂异化的最好佐证。

我将笔记本放进公文包,颇为感慨地说:“秀英同志,谢谢你对我这份良苦用心啊,在自然生态环境治理上,我们常犯的错误是先污染后清理,常常是付出高昂的代价;在政治生态环境治理上,如果我们也犯先腐败后治理的错误,付出的代价会更大啊!反腐败从来就不是一个毁灭腐败者的过程,而是创立灵活清廉体制的过程,为此,我们应该变反腐败为防腐败,建立事先为每位公务员都注射疫苗的体制、机制。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出现彭国梁这样惨痛的教训啊!否则,任何急风暴雨似的清洗腐败过程,其结局只能是刮地三尺的旧官员谢幕,敲骨吸髓的新权贵登台啊!”

齐秀英听了我的话,沉思片刻说:“彭国梁一案值得我们总结的经验教训的确很多,你所说的变反腐败为防腐蚊,我理解就是变‘亡羊补牢’为‘未雨绸缪’,但是反腐败不是用笤帚打扫房间,也不同于自然生态环境的整治,任何激进的反腐败革命最终收获的可能是革了受损肌体的命;而任何渐进的反腐败改革,则又蕴涵着深深的危险。其实我也想通了,无论反腐败的代价有多大,这都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硬仗。为此,我早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不为别的,就为给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齐秀英的话虽然令人鼓舞,但也让人惆怅,我泼冷水地说:“打鬼要借助钟馗呀,钟馗是什么?还是制度,古训讲,‘八百里内不做官’,这就是制度,你从K省交流到清江省就印证了这一古训。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大坏蛋,平心而论,彭国梁为东州的改革开放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今天腐败了,并因此受到了严惩,以至于丢了性命。我们在警示教育中常常将责任推到他个人身上,说什么放松了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没有在思想上筑起一道拒腐防变的防线,这是不负责任的,更是在推脱责任。我开诚布公地说,这是在为僵化的体制狡辩,是没有勇气制度创新的表现,如果有好的制度,彭国梁不至于滑入腐败的深渊。但是在我们的队伍中,很多人似乎并来意以到这一点,有的人不腐败,但也不作为,患上了‘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短视,做维持会长;更有甚者,认为腐败是僵化体制的润滑剂,没有腐败作为润滑剂,任何市场化改革都将在旧体制的壁垒中窑息,于是便纵容腐败、放任腐败,大搞‘掌勺者私分大锅饭’,还美其名曰腐败君临可以避免旧大厦的突然崩塌。照镜子的人总不能因为自己丑陋,就拒绝照镜子,甚至打碎镜子吧。”

齐秀英听了我的话,眉头紧锁地说:“一鹤同志,你的话让我想起柏杨先生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的一段话:‘为了掩饰一个错,中国人就不能不用很大的力气,再制造更多的错,来证明第一个错不是错。’简直是一针见血。我一直认为,拥有足够自我批判的勇气和力量,是探查民族国家是否自信、是否真正强大的重要尺度。眼下我们的处境正如美国电影《终结者》:在所有邪恶的机器人被邪恶尚未发作的最后一个机器人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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